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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零贰肆 ...

  •   叶恭不在的时间里,沈破将围场里里外外检查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抽空,又去正在修建的府邸转了一圈。
      工程已经接近尾声,照现在的进度,约摸着,等春猎结束,就可以搬进来住了。
      沈破挑了一处风景最好,远离大门的院子,交代工匠们好好装饰,他要将这里留给叶恭。
      从府邸出来,回程的路上,刚好路过那家招募男丁打造盔甲兵器的宅子。

      今日,守在宅门口的人数少了些,估计是附近适合的男子,已经选得差不多了。
      若是如此,这家宅子里的人,很快会人去楼空,想要再找到他们,就难了。到时候,莫说是揪出幕后之人,怕是连个线索都查不到。
      沈破喊苏横近身,吩咐道,“多选些机灵的人,混进宅子里,看看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说话间,一个黑衣人一闪而过,足尖在屋顶的瓦片上轻点几下,跳进了宅子里,消失在鳞次栉比之间。
      虽然他出现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沈破还是能看出一二。
      那人的身材高大,腰宽背厚,四肢雄壮有力,动作灵活,明显是个经常练武的人。
      苏横盯着那个身影许久,忽的转头,低声对沈破说,“殿下,那个人的身形,我认得。在镇江行刺你的人,就是他。”
      沈破目光在黑衣人消失的地方停留片刻,静静道,“你能肯定吗?”
      苏横说,“我非常肯定。因为,他的背影,不像是齐国和陈国的本地人,看起来,更像是地处西北,游牧为生的楚国人。”
      那时,刺客留下的箭,刚好也是楚国游牧民族专用的空心銎式箭。

      沈破初回齐国时,对国内的局面知之甚少,即便觉得事情不简单,也不知道该往哪方面想。
      如今,他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再回头去想这件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他眼前、身后、四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一件件看起来似乎毫无关系的事串联起来,慢慢收紧。
      要么,做这网中之鱼;要么,拼死一搏。
      时不我待,错失难追。
      沈破说,“苏横,你暂时留下,跟着那个黑衣人,看看他接下来和谁联络。”
      苏横拱手领命。
      沈破微微一笑,既然要玩,他就奉陪到底。
      没到最终的结局,谁是那网中之鱼,尚未可知。

      沈破到了苏府门口,站在那里,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那天,他对叶恭说,要以家眷的名义带她去春猎,她虽然没有拒绝,却是迟疑了。他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可是,问她为何,她并没有说出原因,只说自己要想一想。
      到了今天,她还没有给出答复。
      在门口的时候,沈破有些犹豫,怕进门时遇到叶恭,不知道说些什么,会特别尴尬。
      就算是他耗到晚上,尽量不发出声音,悄悄进门,依然没有躲过隔壁的那束灯光。
      叶恭隔着厚重的房门,向着外面的人说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沈破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硬着头皮,进了她的房间。
      叶恭依然是那日的凡人布衣打扮,简单朴素,令人沉迷。
      她桌上放着一只酒坛,手里拿着一杯酒,唇含着杯沿,浅浅地抿着。眼睛里有一丝朦胧,似乎已经喝了不少,快要醉了。
      叶恭举起手中的酒杯,眉眼盈盈地问了一句,“要一起喝一杯吗?”
      沈破摇头,“你知道的,我通常不饮酒。”
      除非,不得不喝。
      叶恭没有勉强,笑着仰起头,将杯中物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看她喝得豪放,沈破忍不住劝她,“酒要少饮,对身体不好。”
      若是酒对她的身体,还能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现在大抵已经醉了。那样,她便可以好好睡一觉,暂时忘记那些纠缠她半生的过往。醉酒,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如今,她连借酒浇愁都做不到。

      叶恭眯着眼睛,望着沈破,“告诉我,为什么我的隐身诀,对你无效。”
      沈破脸颊浮上一抹浅浅的红晕,片刻之后,坦言道,“每次你出现的时候,我胸口这个位置,都像是被剑刺穿过一样。”
      他用手指了指,指尖所在之处,就是那块胎记的位置。
      那胎记不是巧合,他果然与那人有关系。
      叶恭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逃避了几万年,终究躲不过他。她为自己斟了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仿佛喝多了,就会醉,就不用再想。
      “别喝了!”沈破一声厉喝,握住了她攥着酒杯的手,“心里有什么话,你告诉我,有什么痛苦,我陪你一起承受。”
      真的可以一起承受吗,她可以相信他吗。
      叶恭从酒气中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名字?”
      沈破点头,无比坚定。
      “你跟我来。”叶恭反手一挽,握住沈破的手臂,使了个法术,和他从苏府中消失,出现在千里之外,齐楚边境凉州城的一座神庙里。

      沈破感觉到眼前一晃,忙后退一步,稳住身子后,发现附近的环境变了。
      偌大的庙宇,沉浸在黑暗之中。只有叶恭手里握着一盏豆大的油灯,照亮了几尺大的一片地方。
      叶恭端着灯,熟门熟路地来到灯架前,依次点亮每一盏烛火。
      房间里登时亮了起来,足够沈破看清四周的陈设。
      窗户和墙角处,有积尘的蜘蛛网,显然有些年份没有人来过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两侧的灯架以外,只在正北面放置了一尊雕像,以及几个跪拜的蒲团。
      叶恭望着那座雕像,仿佛是在问沈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你可知道这座雕像,塑的是什么人?”
      沈破走近了,仔细端详一番。
      那雕像油彩剥落,破败不堪,就连表面镀的一层金箔,都被人刮走了。仅仅从外表看,隐约能看出是个眉目俊朗的男子,至于其他,并不能看出什么。不过,从塑像的手法和色彩的变化,可以猜得出,至少有万把年了。

      叶恭平静地叙述道,“上古时期,曾经有一个部落,名为夏。这个部落的第七任首领,骁勇善战,战无不胜。在她即将满二十岁的时候,一统天下,建立夏国。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夏国当时的都城。而你我面前的雕像,就是当时的百姓,照着她的样子所塑。”
      沈破盯着那塑像看了许久,缓缓道,“这雕像,与你有几分相似。”
      “不仅仅是相似,那,就是我。”叶恭淡淡地笑了下,补充说,“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凡人之身出现在人间。那时候,世人尚武,皆以善战者为崇。雕像刚立好的时候,香火鼎盛,人满为患。第二年时,却是无人问津,庙宇内杂草丛生。”
      沈破忍不住打断她,问道,“为什么第二年,就没有人来了。”
      “因为……”叶恭指着雕像,转过头,对沈破说,“她败了。败在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手里,一败涂地。”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有些事,可以因为失败,而成为不朽。而有些事,失败了就是生命的终结。
      叶恭道,“她死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她死以后,这座庙就此荒废了。”
      “是谁杀了她?”
      “没有人能杀她,是她杀了自己。”
      长时间的沉默,房间里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沈破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叶恭会至今无法安枕。若是换了他,不论何种原因,死在自己手中,怕也是会夜夜惊醒,不得良眠吧。
      更何况,事情可能远比他所想象的,复杂百倍千倍。
      沈破问她,“那个没有名字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背叛你的人?”
      “是。”
      “你恨他吗?”
      “怎能不恨。如果他当时没有灰飞烟灭,想来,也会恨我。”
      沈破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知道爱的对立面是什么?”
      “大概,就是恨吧。”
      沈破苦笑一声,“你错了,爱的对立面,是不爱。你恨他,说明,你还爱着他。越恨,越爱。”
      叶恭起初有些茫然,在思索了一会儿后,自嘲似的笑了笑。或许沈破说的是对的,如果不爱那人了,为何她至今忘不掉他。又为何,到现在都不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沈破。她到现在,还在跟那个凡人赌气。
      沈破说,“他只用了一个背叛,就走进了你的心里,让你爱他几万年。而我,拼尽全力,却只能在你心外徘徊。说真的,我嫉妒他,嫉妒到发狂。”
      叶恭想告诉他,也许,他就是那人。
      可是,亲眼所见的灰飞烟灭,做不得假。就算找到缘由,证明他和那人是同一个人,有什么用呢。她和那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本就分不清楚,硬要将前尘往事牵扯进来,要到何时才能解脱。他给的背叛、她给的伤害,不过是互相折磨罢了。
      现在的沈破,没有那人的记忆,倒不如,她也一并不再提起,或许会是一条最好的路。
      叶恭走近沈破,轻轻抱住他,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她闭上眼睛,靠在沈破的胸膛上,“我已经告诉你许多线索,如果你能在春猎之前,查到我的名字,你上次提的事,我便答应了。”
      以沈破家眷的名义,出现在众生面前。
      沈破嗅到面前传来的酒气,心莫名狂跳起来,好像自己也要跟着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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