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一四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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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安信怀，怕是要一夜无眠了。
挑选侍女的事，只得暂且搁置。
沈破带叶恭回了府邸，先行歇息，待到第二日再做决断。
月色渐白，叶恭听到沈破房间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便知会了陆铭和苏横一声，先一步来到了沈破的房间外面。
叶恭推门走到沈破床前坐下，施法使沈破暂时不会醒来。她仔细端详着沈破的容貌，恋恋不舍的目光里，融着化不开的柔情。
她捧起沈破的手，贴在脸颊旁边，“沈破，我有许多许多话，想跟你说，但我始终鼓不起勇气开口。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虽然你听不到，但我说出来，至少心里会好受些。”
沈破安静地躺在那里，阖着眼睛，波澜不惊，仿佛依旧在沉睡，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多了一个人。
叶恭说，“我要跟你认个错，我骗了你。在幻阵的时候，我和苏横串通好了，骗你说，我许诺给他的承诺，是我此生不再爱你。其实不是，他要我答应他的事，是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不要忘记，我还有他这个朋友。”
她说到这里，不自觉地笑了，“苏横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你现在听不到，应该不算我违约。”
即便违约了，苏横也不会把她怎样。
苏横对她上心，她是知道的。
不然，苏横也不会在幻阵中待了那么久，只为了能够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在关键时候帮到她。
只不过，造化弄人，唯一使她动心的人，竟是苏横的哥哥，血脉相连的兄长。血浓于水，苏横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每每念及于此，叶恭心中总会生出几分歉意。
欠苏横的太多，欠陆铭的太多，欠沈破的太多，她没办法一起还清，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还。
眼下，最需要她还的，是情债。
叶恭满目柔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还有一件事，我本来打算藏在心里，瞒你一辈子。但是，我试过了，那件事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一直压在我的心里。你对我越好，石头便压得越重，我快要透不过气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恭闭上了眼睛，仿佛看不到沈破，就可以当他不在，能够毫无忌惮地说出心里话。
如果她没有这样做，或许能够看到沈破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叶恭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我和你在齐国相遇以后，我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找到南辰，利用你替我保存半个元神，甚至利用你将我复生。我从第一次接近你，就没有安好心，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如果当初，我选择另外一种方式与你相见，会不会，我们之间就不会承受那么多的磨难。而今，我始终无法面对曾经的自己，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既然如此，我就做主，为你做最后一件事。”
沈破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像是落入一个梦里，不得醒来。
叶恭缓缓站起身，眼睛有些发红，“你元神的旧伤，是因我而起。我曾经用自己的半个元神为你修复，但你始终不肯将两半元神融合。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但我更不舍得你受伤痛折磨。我再陪你一会儿，等夜色再深一些，陆铭会来帮你医治。”
她低下头，双唇贴在沈破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以后，我，会成为你的一部分，而你，会彻底忘掉我和我们的一切。你要好好活下去，等以后，再寻一个真心待你、不舍得利用你的好姑娘，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沈破的手，又大又暖，握的时间久了，真令人舍不得放开。
再怎么舍不得，终究还是要分别，那么留恋过去，有何用？
叶恭的眼眶潮湿起来，眼角落下一滴泪，脸颊上留下湿漉漉的一道痕迹。
以后，天高云轻，天人永绝，愿君珍重。
叶恭最后看了沈破一眼，转过身背对着他，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此刻，叶恭刚刚松开的手，突然被再次握住，温暖的触感瞬间传到了心底。她愕然一愣，迅速低下头，去看方才发生的变故。
谁曾想，那手的主人突然加大了力气，猛的往后一拉，叶恭随之一个踉跄，向背后跌去。
一个坚实的怀抱稳稳接住了她。
紧接着，耳边传来沈破略带沙哑的好听的声音，“伤了人，不打算补救，就想逃跑，你这个万神之尊，就是这样做事的？”
所以，叶恭刚刚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不可能啊，她明明对他施了术，现在还没到失效的时间才对啊。
叶恭心下狐疑，同时试着挣了一下，一双手臂箍得紧紧的，她丝毫动弹不得。
“你先放开我。”叶恭心里又惊又乱，但表面上依旧沉着应对，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沈破怎会那么容易放开呢。
不但没有放手，他甚至将手臂收紧了几分，“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开你。”
叶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怅然道，“你确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只看到了我想让你看到的样子，等你见到我的真实面目，你可能会避之不及。”
凉薄的夜色里，新月如钩，撒下一片淡淡的白霜。
沈破就在那片简单的白色里，眼神宛如湖水一般清澈透明。
他蹭了蹭叶恭的脸颊，温柔道，“那就藏好，不要让我见到。”
叶恭心里揪了一下，嗤笑一声，仿佛已经了解了他的想法，“你是介意的。”
“是你自己介意。多少年了，你始终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还用你自己的想法揣度我的心思，以为我也会介意。”
叶恭别开头，不想让沈破看到自己的表情，“难道不是吗？”
沈破贴近她，轻轻吹了一下她鬓角垂下来的发丝，淡淡笑了，“需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叶恭默不作声。
沈破说，“我一直想不通，南辰做了那么多错事，死百回千回都不够，你为何一再为她留一条生路。难道真如你所说，你想做的事，不是降妖除魔，而是化魔为佛？直到我们去了幻境，鲲王对你喊出魔尊两个字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情不是我想象的模样。”
“我不是南辰。”
“我知道。”
“我和南辰没有半点关系。”
“我也知道。”
叶恭顿了一下，骤然转身，“原来，你真的什么都知道。”
沈破笑笑，“我还知道，你抹去我几世的记忆，是为了，让我在轮回转世时，不受前世因果的折磨，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心里装了一个人，又怎么能管得住自己，不去了解那人的一切呢。
沈破知道，她生命里出现的每一株花，每一叶草，每一个过客，甚至，每一缕风和阳光。
乃至，关于她的所有，点点滴滴。
即便记忆一次又一次被抹去，他也能从万千的众生中，一眼认出对方——
那个早已在心里挂念了千世万世的身影。
“所以，今晚，你原本打算，让我再一次忘了你？”沈破靠在叶恭的肩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叶恭自然是舍不得他的，可是，他的伤始终无法愈合，总要想法子医治。
她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沈破阖上眼睛，轻声道，“你在高山云巅，我居幽冥北海，我们之间是天与地的距离。我披荆斩棘、无惧万难，不惜满身伤痕，一步一步走向你。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一个人能够好好活着，更不是为了彻底忘记你。或许我不能呼风唤雨，至少在风雨来临的时候，我能够站在你身边，与你风雨兼程，并行一生。”
“哪怕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承受伤痛的折磨，也不后悔？”
“只有你的放弃，让我感觉到折磨。”
叶恭的心里，有一股暖流流过。
过去的千百万年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而今，竟然发现，那些年，全都白过了。
叶恭觉得，此时此刻，该给沈破一个回应，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或许是一个绵长的吻，或许是更亲密些的事。
不，这些都不够，哪怕将他们熔化了，铸在一起，也不能表达叶恭现在的心情。
叶恭暂且忍住想要拥抱沈破的心情，又问，“哪怕，将来我会变成一个恶魔，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你也不后悔？”
“如果将来会变成你说的那样，我愿与你一起承受天罚，生生世世不悔不悟。”沈破随后话头一转，“既然你可以化魔为佛，为何我不能？”
“我现在没有心，也许会让你失望。”
“我可以等。一直等，等到你为我生出一颗心。”
沈破真诚坚定的声音响在叶恭的耳边，久久不绝。
经历过几生几世，叶恭知道，沈破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缘自真心，也必定会做得到。
她一世潇洒不羁，如今，怕是在这个男人身上，彻底沦陷了。
叶恭伸出手，落在沈破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沈破靠在叶恭的身上，手臂圈得更紧。
时间匆匆而过，约摸着时辰差不多的苏横和陆铭，按照叶恭的交代，一起来到了沈破的殿外。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推了一把房门。
门，缓缓移向两侧，房间里的一切暴露在苏横和陆铭的视线里。
此时的沈破，还在跟叶恭依偎在一起。听到门开的声音，耳根瞬间红了。
沈破迅速正了身子，怕被那两个家伙取笑。
反倒是叶恭，毫不介意，反手抓住沈破的衣袖，猛地一用力，将他拉回了身边。
沈破就那么，跌进了叶恭的怀里。
房门就在此时，识趣地关上了。
苏横转身，背对着房间，趁陆铭不注意，悄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他眼睛眯起，笑着说，“我已经十万年没喝过喜酒了，突然有点犯馋。陆大夫，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陆铭答，“我那里有泡了上百年的忘忧酒，专治酒虫。二殿下，你要不要尝尝？”
苏横挑了挑眉毛，“这么贵重的药酒，我可舍不得糟践，你且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倒是人间的美酒佳人，可以见识一番。走，我们去找陛下和安公子。”
说罢，苏横撩起衣裾，先一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哼着一首小曲。
陆铭仔细听着，隐约分辨出，是一首在齐国传唱多年的小调：
缺月梧桐，疏影芙蓉。诗者不解霜叶，只题悲风。
薄星晨钟，暮色琴鸣。嫦女无意铅华，复染酡红。
曲不成曲，调难为调。
陆铭摇了摇头，唱的真难听。
……
世间欢喜，无非有二。一为国泰民安，二为花好月圆。
所谓国泰民安，说到底，不过是，日无所忧，夜得其寐。
所谓花好月圆，说到底，不过是——
你往后的朝朝暮暮，亦是我余生的岁岁年年。
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说
第141章 一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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