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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一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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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茶。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鲲王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沈破蓦地转过头,望向南辰。
先前,南辰寄身之处,便是纤云的躯壳。诉茶是纤云的生母,见到女儿死而复生,自然是十分欢喜。
在北冥的王宫中,诉茶伤透了心,早已萌生离开之想。
纤云提出要带诉茶走,诉茶怎会不允。
南辰以女儿的身份,骗走了诉茶,而后,又如法炮制,利用了鲲王。
鲲王见到南辰,情绪立时激动起来,“纤云,告诉我,诉茶现在哪里?她还好吗?”
沈破提醒一句,“她不是纤云,她是南辰。”
鲲王闻言,仔细端详了南辰一番,总算冷静下来,眼神里落寞了几分。
南辰环顾四周,看到他们绑的绑、伤的伤,遂开口道,“把他们都放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鲲王刚要吩咐手下放人,忽的停下了。
南辰究竟知不知道诉茶的去向,尚未可知,他先行放了众人,岂不是再无把柄在手。到时,如何保证,一定能够得到诉茶的下落。
于是,鲲王说,“等我见到诉茶,自然如圣君所愿。”
南辰勃然大怒,“敢跟我讨价还价!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谁知,鲲王丝毫不惧,反而一阵冷笑,“我倒是想提醒圣君,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
几个时辰前,南辰还在与鲲王并肩前行,现在就站到了沈破那边,甚至为了帮助沈破救人,不惜与他撕破脸皮。
这样的南辰,出尔反尔,失信众人,谁敢相信。
南辰轻笑一声,顺了下鬓边的发丝,“本君现在是沈破的人,做事自然是向着他的。”
鲲王大笑,“你们不见的这几个时辰,一点儿都没闲着。”
这话说得暧昧,连沈破都不禁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沈破说,“我与南辰清清白白,鲲王自重。”
他急于辩白的样子,反倒让鲲王更觉得事情不简单。
鲲王打量沈破和南辰一番,渐渐猜到了几分。
八成是叶恭已经不在了,不然,沈破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颓废。
既然如此,刚好是南辰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南辰会改站到沈破那边,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倘若鲲王猜得不错,现在,他已经是孤家寡人,没有外援,更没有亲人。
唯一能够支撑他的信念,就剩下诉茶了。
鲲王想通了这一点,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吩咐手下人,放了沈乘和白芷,随后丢掉了兵器。
他说,“我愿降。只是,你们得让我再见诉茶一面。余生所愿,别无他求。”
话说得情真意切,听起来不胜唏嘘。
若是其他人,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他要见的人是诉茶。
另外的世界里,诉茶与鲲王相拥而绝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这样的悲剧,决不能允许再次发生。
沈破叹道,“见了她,你要说什么呢。你是告诉她,当初的食言,另有原因?还是告诉她,下毒害她小产的人,是她的亲生父亲?你如今坦诚相告,当初隐瞒的目的何在呢。”
鲲王眼睛里流动着复杂的光芒,纠结犹豫许久,终于释然,“罢了。此生无缘,再见无用。”
他交代沈破,如果将来有一天,他死了,一定要告诉诉茶。
她最恨的人不在了,一定会很开心。
鲲王束手就擒,天兵将他押下去。
沈破命人将沈乘和白芷一并带进云阙宫,交给陆铭诊查一下,看看是否受到鲲王的伤害。
人渐渐散了,云阙宫外,只剩下了沈破和南辰。
凉风飒飒,不争名逐利、不惑乱天下的南辰,也是一个好看的姑娘。
如果她没有做过以前那些错事,沈破愿意将她当妹妹对待,替她找最好的先生,教她礼义廉耻,为她择三界最优秀的夫婿,与她携手一生。
可惜,做过的事,无法抹去。
世上最无用的三样东西,便是雨过天晴时的油纸伞、犯过弥天大错后的悔过,和不爱的人。
在沈破这里,南辰就占了两样。
沈破问她,“如果说,某一天,阿恭回来了,你会怎样。”
南辰面上的表情冷了,轻哼一声,“我会让她,永远回不来。”
她与叶恭,始终是无法调和的矛盾。而导致这个结果的罪魁祸首,就是沈破自己。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就在南辰几乎以为沈破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沈破突然开口,“如果说,以我性命,换阿恭复生呢?”
南辰不敢置信地望着沈破,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可他的眼神告诉她,他非常认真,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南辰更恨了,一切都是叶恭的错。
如果叶恭没有闯进沈破的生命里,于情于理,沈破都没有迎娶除了纤云以外的第二个人的可能。
全怪叶恭!
南辰越想越生气,当时就甩了脸子,“你最好不要那样做,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的!”
沈破在南辰走后,一个人站在凉风里,思考了很久。
大抵,这就是命吧。
他和叶恭之间,始终隔着南辰这个障碍。
必须要好好想一想,怎么解决好南辰的问题,才会有他和叶恭的未来。
沈破回云阙宫,见过萧诺等人,确定没有大碍,退了出来。
意外的,在旁门外,偶遇了白芷。
白芷闻声回过头,冲他淡淡一笑,“多年不见,你也老了。”
沈破瞥了一眼垂在肩头的银发,跟着笑了笑,“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事。”
“我原以为,你和她是神仙,神仙是不会老的。”
“神仙只是比凡人老得慢罢了。该老,还是会老。该死,也一样会死。”
说到这里,沈破神色微微一变,想起了一些旧事,心情低落起来。
白芷见他不再说话,也没有打扰,继续立在那里,想自己的心事。
沈破过了好久,终于回过神来。
他发现白芷的头发没有盘发,难道说,她迄今未嫁。
沈破忍不住道,“乘儿没有向你求婚?”
白芷回答,“有,但我拒绝了。”
“为何?”
依照沈破上次离开齐国的时候,分明看到,沈乘和白芷的关系越来越好。沈乘生病的时候,白芷在榻前衣不解带地照顾,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她做不到这样的。
白芷猜到了沈破的疑问,解释说,“我原本以为,我是非常愿意嫁给陛下的,但是,与他相处的时间久了,我发现,他常常一个人发呆。那个时候的他,很温柔很好看。我曾经问过他,在想什么。他告诉我,他总感觉到,生命中曾经出现过一个人。虽然他不知道是谁、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样的性格,可他每次一想到那个模糊的人,他就会很开心。他甚至画过那个女子,乱花细雨的遮挡下,隐约透出一个女子的背影。我知道陛下记不起她了,但我知道,画上的女子就是她。”
她说的每一个字,沈破都听得清楚。
明知道,该安慰她几句,可是,沈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一缕发丝,自耳边滑下。
白芷低下头,用手将发丝挽到耳后,淡淡道,“或许,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吧。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依然将心里最重要的地方,留给那个人。后来,陛下向我求婚了,要我做他的王后,会对我一辈子好。我知道,他是为了两国交好,不是因为心里的人放下了。既然如此,我便不嫁。我宁肯一辈子不成婚,也不要委屈自己、委屈了他。”
她是个弱小的凡人,没有法力,甚至不会武功,但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力量,是多少世间男子也远远不及的。
沈破对她生出几分敬佩,只是,心里堵得厉害,“以前,我以为一个人生活,没什么大不了。真正经历过,我才明白,一个人的一辈子,很长、很难熬。你真的想好了?”
白芷是白若在人间的妹妹,沈破在意沈乘的幸福,也一样在意白芷的未来。
如今的世界里,白若没办法照顾白芷,沈破自当替代白若,做白若没办法做的事情。
白芷说,“人来世间一遭,是为了成亲生子,周而复始的吗?如果是这样,人与鸟兽何异?感情的事,没办法勉强。若我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至少可以不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沈破见白芷十分坚决,便不再劝说,转而说道,“你现在还很年轻,不要急着给未来下定论。日久生情,你再给自己和乘儿一点时间,相处的久了,乘儿或许会爱上你。也或许,你会遇到生命中真正懂得珍惜你、爱你的人。”
“或许,会像现在一样,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白芷说着说着,突然笑了,笑得坦然无惧,“我是个公主,我本该按照君主和世族的安排,与他国联姻,以护我国民太平。而今,我留在齐国,依照我对齐王的了解,即便我不和他成亲,他也不会侵占欺凌我的国家和百姓。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这是多大的福气,我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非要逼自己过得不好,才开心吗?”
这世间能有几个人,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就连沈破,也不能做到。
既然白芷早就想明白了,沈破没有必要再劝。没有人比他更能懂得,勉强在一起、假装相爱有多痛苦多折磨人。
沈破说,“外面冷,你回殿里稍事休息,等我找到乘儿,就派人一并送你们回去。”
白芷点点头,转过身,正要去大殿,却看见,视线中多了一个女人,不知道在那里听了多久。
她的奇怪反应,引得沈破跟着看了一眼,
原来是南辰。
南辰颇觉尴尬,倒背过手,解释说,“刚刚,陆铭给萧诺和碎青诊过脉,想把他们两个的情况告诉你,见你不在,我就出来寻你。你们刚刚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白芷盯着南辰许久,愣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刚刚在银河岸边,距离你太远,没有看清。你真的是……你不是已经……”
南辰哼了一声,“你记住了,本君名讳南辰,乃不死之身。哪怕你死了、沈破、沈乘死了,全天下的生灵都死了,本君也会活得好好的。”
“你是神仙?”
“本君不稀罕做神仙。”南辰瞥了一眼白芷,冷漠道,“等你死了,变成怨灵,自然就知道本君的身份。”
跟一个凡人谈生生死死,未免太过残忍,沈破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了一下南辰。
而他这一声咳,竟令另外一个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沈乘听到咳嗽声,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慢步踱了过来。
在走到南辰身边的时候,停下步子。
沈乘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头,双眸紧紧盯住南辰,看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费力地张口,“纤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