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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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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早就知道这一切,对吗?”萧破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他的目光里透出来的,却是坚定。
战尊既然会将那些事告诉过他,那么,当年一定也曾经告诉过沈破。
若非如此,为何沈破宁肯受尽委屈,都要咬牙烂在肚子里,不肯说一个字。他事事迁就着叶恭,绝不是因为他生来脾气好,而是他明白,他与叶恭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将时间浪费在吵架闹脾气上面,相爱的时间就少了。这笔账很容易算,他知道如何取舍。
萧破望着沈破,等着对方的回答。
而沈破像是见惯了沧海桑田的老者,淡然地听着萧破说那些话,面上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
萧破接着说道,“上次一别之后,我一直待在龙宫,等着你和尊上回来看我。一天又一天过去,我没有等到你们,却等来了战尊和司篆苏横。战尊面色苍白,看上去受了很重的伤,苏横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还有天医陆铭从九重天赶来,为她治伤。”
龙宫的酒窖里,罕少有人过去,是个绝佳的养伤圣地。
养伤期间,苏横与战尊说了许多话,大多是,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的样子,他甚至讲了,这一次北冥之乱的结局。
他们在酒窖里说话,萧破躲在外面偷听。
依照他们的法力和修为,不可能不知道萧破就在外面。
或许是他们不介意被他听到,也或许,是他们刻意说给他听的,反正,整件事,从头至尾,萧破都知道了。
苏横一共来这个世界两次,第一次,是十万年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在他当时看来,早已是历史。除了唏嘘感叹,他无能为力。
而这一次,他来到了历史中令他最耿耿于怀的一页,一个可以改变未来的时间里。
据史书所载,北冥之乱,战尊大胜,鲲王战死,南辰受重伤不知所踪。
而在野史里面,结局是另外一番样貌。
战尊身边养了两个侍君,是一对孪生兄弟。这对兄弟生得一模一样,脾性却迥然不同。一个端庄大气,一个活泼单纯。
北冥之乱爆发后,鲲王自知气数已尽,无力回天,自绝于银河岸边。王后殉情。南辰受重伤,往鲛人族方向逃窜。
大局将定之时,两个侍君不知为何闹将起来,一个用剑刺向另外一个。
千钧一发之际,战尊以身挡剑,当场灰飞烟灭。
动手的那个,悔不当初。被救的那个,急火攻心,受了极重的内伤,几日后,隐居山林,无人知晓其下落。
这两本书,苏横都读过,当时,他更偏向于正史。
毕竟,战尊不近男色的名声,他早就听说过。莫说是两个侍君,就是一个,他都不相信会有。
更何况,十万年后,这个世界里,战尊依然存在,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灰飞烟灭。
直到苏横第二次来到这里,惊讶地发现,两个沈破和两个战尊,竟然可以同时存在。
他瞬间明白,正史并非真实的记录历史,而是史官选了一个所有人看了都能相信的说法,记录在案,而野史里面写的,或许才是事情的真相。
萧破初次听到这些话,一时半会儿不敢相信,等时间一点点过去,苏横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在发生,他才明白,苏横所言不虚。
但这些还不够,他还需要亲眼见证。
萧破抓住沈破的手,掌心向上,平摊开。
随后,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鲜红色的血涌出,一滴滴落在地面,溅成一团团的红云。
过了一会儿,他的血止住了,伤口结痂。
而沈破的掌心里,在相同的位置,比方才多了一条疤痕。
几万年的岁月,可以愈合伤口,却不能让疤痕消失。
这样的变化,几乎是在眨眼之间,若非萧破亲眼所见,定然难以相信。
萧破颇为失落,自言自语似的说,“果然如此。”
他曾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原来,并不是。
在这个世界里,他和沈破,是同一个人的不同阶段,一个年少轻狂,一个洗尽铅华。
他曾经想要讨叶恭的喜欢,用尽一切办法,到最后却发现,他本就是叶恭的心上人。他曾经希望叶恭能够忘掉的人,原来也是他自己。
这像不像一个笑话。
要叶恭喜欢他,做他的妻子,他需要做的事,只有一样,那就是长大。
等时间将他这块璞玉仔细雕琢,他想要的一切,都会唾手可得。
而如今,他与叶恭隔着时间的洪流,任他如何努力追赶,连对方的一根发丝,都无法触及。
萧破颓然,几乎是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热情。
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祈求一般,问沈破,“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所经历的此刻,与你十八岁时所经历的此刻,是否有一丝半点的不同?历史,究竟可不可以改变?”
沈破神色黯然,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说过。你脑海中浮现出的每一个念头,我也都想过。你想做的每一件事,我不止做过,甚至做过不止一次。没有用的,一切都是必然。如果历史可以改变,那就不是历史。”
“可是,可是……”萧破不死心,仍旧寻找着最后一丝可能,“这个世界里,苏横没有出世,难道不是历史被改变了吗。”
“这个世界里,本就没有苏横。”沈破轻轻抚摸着掌心的疤痕,淡淡道,“你应该听苏横说起过,我曾经删改过阿恭的记忆。你猜,她为什么求我那样做?”
萧破低头想了很久,始终猜不透叶恭的心思,于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沈破苦笑一声,叹息道,“因为,她也曾不止一次经历过此刻。只是,她的性子,比我更刚烈一些,受到的打击也更大。我们在最后一次试图改变历史失败以后,她几乎绝望了,我安抚了许久,她才平静下来。她说,这是一个无限循环,无解的。如果注定她跳不出这个怪圈,就让她忘记这一切。她想在下一次的循环里,做一些自己一直想做,但没有来得及去做的事。”
“后来呢?”
“我成全了她。在帮她抹掉不想要的记忆之后,我潜入北海,几万年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想她想的厉害。隔了几万年,我以为循环已经打破,就偷偷上岸见了她一面。想不到,就因为这一面,我竟将她重新拖入循环之中。”沈破脸上的笑,看起来越发苦涩。“或许,连我也忘记过去,我和她才会真的脱离苦海。”
听完沈破的话,萧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该为他和叶恭有缘而开心?还是该为他和叶恭无果而悲伤?
曾经,他一直想知道他和叶恭的未来,等真正知道了,倒不如不知道的好。
萧破咬着唇,眼神直愣愣地发着呆。
他闷头半晌儿,突然冒了一句,“那段时间里,你一定很孤独吧。”
沈破的鼻头一酸,眼眶渐渐红了。
身边空无一人,心头肆意荒芜,怎能不孤独。
可是,那又怎样呢,曾经承受的苦难,即便是枉然,也无可奈何。
就像是叶恭那些想要抹去的记忆,其实,早已深刻入骨,哪怕沈破用尽一切办法,依然无法让叶恭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
或许,这就是命,是他们两个的劫数。
萧破见沈破不说话,脸色也不大好,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转而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方法没有试过,我们再一起努力一次试试吧。”
沈破摇头,只是摇头。
能够想到的方法,他早就试过了。
除非,他和叶恭此生再不相见,不然,任何方法都没有效果,该来的,还是会来。
萧破盯着沈破的脸色看了许久,从他的神情上,足可以猜到他的答案。
人,如此渺小,胜不了天。
萧破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剑,垂头丧气地转过了身。
正准备离开,就听到沈破在他背后喊住了他。
他蓦地回头,看到沈破的一双眸子里,闪着亮光。
这件事中,七情剑是罪魁祸首,如果没有这把剑,普天之下,谁人能伤得了叶恭。
没错,剑就是打破循环的唯一方法。
沈破急切地问,“尊上为何会将七情剑交给你?”
萧破抬起手,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战尊要去一个地方治伤,没办法带着这把剑,就暂且留给我保管。她要我去一趟白玉峰,将七情剑和玄冰,交给白若。她说,白若知道该做什么。”
他口中的战尊,自然是在龙宫酒窖中养伤的那一位。
“苏横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得到玄冰,居然那么轻易交给了战尊。”
“因为战尊答应了司篆一件事。”
沈破有了一种特别的预感,他可能要解开循环的秘密了。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紧张地问,“什么事?”
“此生绝不爱你,否则,永堕轮回。”
难道说,战尊和阿恭,也是一个人?
沈破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与叶恭相识至今,从未听到她说一句爱他的话。
以前,他只觉得是她不喜欢表达,后来,以为情深入骨,无需言语,原来,原来是这样。
她向来一诺千金,偏偏这一件事,没有做到。
就是这一次的食言,让她应誓了。
她在轮回中深陷,他却一直想方设法逼她说爱他的话。当时,她的心里,该有多难过。
这些年,他干了些什么啊。
沈破的泪水溢出眼眶,像是涨潮的海水,汹涌而来,无法阻拦。
心好痛,头好痛,浑身上下,没有一寸不痛。
痛到视线模糊,痛到全身战栗,痛到无法呼吸,痛到……
痛不欲生。
萧破收起七情剑,上前扶住沈破,焦急地询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别硬撑着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天医陆铭。”
沈破回过神,按下萧破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哽咽着说,“她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啊!”
“因为……司篆知道,北冥之乱后,会发生什么事。他的力量有限,单凭他一人之力,无法力挽狂澜。但是,只要战尊不爱你,只要你没有走进战尊的生命,这里的一切,便不会发生。前段时间,战尊要司篆帮他找七情剑和玄冰,只要拿到那两样东西,就可以答应他一件事。司篆提出条件后,战尊曾经有过犹豫,可是,你心里只有你的妻子阿恭,你对她无动于衷。她可能是觉得,与其单恋,不如不恋。”
不等萧破将话说完,沈破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从口鼻中喷涌而出。
只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才会相爱。
早一点,或者晚一点相遇,都不会有结果。
可惜,他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萧破第一次见到沈破这个样子,一时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终于明白,阿恭为什么绝望了。”沈破抓住萧破的衣袖,苦笑一声,对他道,“你,是曾经的我,而战尊,是曾经的阿恭。我们与她们的故事,首尾相连,因果循环。这个轮回一旦开始,就无法结束。”
萧破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沈破,张开的口中,发不出声音。
难怪当年,在萧破向叶恭表白的时候,她的回答不是拒绝,而是,要等他长大到十八岁以后。
叶恭早就记起这一切了,只是,她掩饰得很好,所有人都以为她还蒙在鼓里。
如果她记起来所有,那叶恭刚刚在离开天霓斋后,交代沈破一定要记住的事情,莫非……
糟了!沈破顾不上拭去嘴角的血迹,拔腿便朝他与叶恭分开的地方狂奔。
希望赶得及,希望叶恭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