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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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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沈破,谁是萧破?她是谁,她要做什么?
不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自己爱的人是谁,都搞不清楚。什么是非对错,什么黑白曲直,不过是过眼云烟,对她来说,有什么重要。
叶恭的世界一片混沌,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无论沈破怎么唤她,都是徒劳。
直到,颈后突然有细微的刺痛感,叶恭的眼前,逐渐清明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冷静下来,记起方才发生的事。
如今,最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是北冥之乱。她与沈破的恩怨情仇,等北冥的事情解决了,再慢慢处理。
叶恭回望了沈破一眼,用目光示意他,自己没事。
随后,对站在她身前的萧破道,“将来,你有大任承担,切记保护好自己。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让自己受伤,也不要哭。”
萧破重重地点了下头。
站在叶恭旁边的沈破,似乎打了个战栗,刹那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可现在大敌当前,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的唇在微微动了一下之后,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抓住叶恭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叶恭将目光移到鲲王的身上,周身散发着饱经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后的杀伐之气,“鲲王,你应该看到了,倘若这一仗,真的打起来,你赢不了。得民心者得天下,你的第一步棋,就走错了。这些年来,你的处心积虑、细心谋划,不过是虚妄,即便中途侥幸赢得一子半子,到最后,依旧会是功败垂成。”
她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声音听上去风轻云淡,却令人不寒而栗。
鲲王嗤笑了一声,攥着画戟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跳起,暴露了他在平静的表面下,暗藏的涌动。
“何为民心?”鲲王伸出手,在面前比划着,“北冥地处极北之地,气候酷寒、土地贫瘠,终年不见飞鸟走兽,哪怕是流放之地,也胜过北冥百倍。在场的所有人,来自四海八荒、不同种族,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所求所愿。即便是手染鲜血之人,亦有父母儿女,没有一人不希望家宅安宁、坐享天伦。北冥拿不出金银收买他们,可是,他们依然选择抛下家人,来到这里,与我共谋大事。尊上,这样的人心,你可曾看到过?”
沈破凑近叶恭,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阿恭,他在拖延时间,应该还有其他准备。”
站在远处的萧破,视线始终没有从叶恭身上离开过。在他看到沈破与叶恭亲近的时候,不自觉咬住了下唇,眼睛里有受伤的神色。等到松开的时候,唇上多了两颗泛白的齿痕。
叶恭一心只在眼前的事情上,没有心思关注萧破的变化。
她回复鲲王道,“五百万年前,三界各族分居各地,每日纷争不断,无数逝者的骸骨和血液,汇聚成溪,流入银河,是为忘川。天下久分必合,各族共同推举出一位贤能之人,居于九重天上,管理三界众生,是为天帝。如今,距离上一任天帝故去,已逾十万年。这么久的时间里,没有一族挑起纷争,忘川不曾决堤一次,更不见天灾人祸。这般盛世光景,你又可曾看到过?”
“你的意思是,只要大多数人过得好,剩下少数人的死活,就可以不管不顾了吗。”
“改变是一个过程,无法一蹴而就,在最终结果达成之前,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信心和努力。”叶恭扫视了在场众人,冷冷道,“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需要改变的时候,一部分保守懒惰的人不见踪影。等到别人的辛苦换来了结果,他们再以世事不公的名义,亲手毁掉别人的成果。”
叶恭的每一句话,字字诛心。
在场的鲲王的暗兵们闻言,面露惭色,神色多有黯淡。
只是,事情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再无回头路可走。即便他们心中有了几分悔意,依旧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冷风吹过,鲲王额上垂下一缕黑发,荡在眉间。
他忽然转口,提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
“我孩提时候,爹爹给我们兄弟几个分糖果,哥哥们总要比我多拿几颗。当时,我年龄小,抢不过他们,只能被迫接受。等到我长大了,有能力抢回本该属于我的糖果的时候,他们觉得,以前一直如此分配,为何我当时不吭声,直到现在才出来闹事。在他们眼里,别人都没有错,只有我在胡闹。同为爹爹的儿子,我不配拥有与哥哥们同样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在这个时候,会说起自己的私事。
鲲王顿了一下,无人打断他的话,他继续说了下去。
“凭什么,我们鲲族只能偏居北冥这片苦寒之地?我曾经以为世事不公,怨过天、怨过地。后来发现,我错了。原来,真相不是世事不公,而是,世事不公惯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人,是芸芸众生。是他们,将天灾,变成了人祸。三界苍生,本是同根同源,可是,那些已经被救赎的人,从未将在深渊中挣扎的人视为同胞。他们心照不宣,只要那些被冷漠、被忽视的人,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就会被他们以少数人的名义,义无反顾地牺牲掉。”鲲王轻哈了一口气,平静的表面下,是压抑半生的涌动,“我弘毅今天站在这里,问你们一句,我为鲲族所做的一切,真的错了吗?”
在场的人,竟有将近半数,整齐回道,“没错!”
声音虽然杂乱,却丝毫不落底气。
原来,世上的人,受这样的世道压迫已久。
如果这世道不变,即便没有鲲王,也会有别人走上这条路。
可是,倘若每个感觉受到薄待的人,都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所有人期待的未来,何时才能到来。
叶恭叹息,“所以,你就选择了现在这条路,让整个鲲族陪你一起冒险?”
鲲王提了画戟,直指天下,“心中有所顾忌的,现在可以离开。”
他矫健的身姿,于夜色中傲然而立,孤独而决绝。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想要开战。
平静了数百万年的三界,绝不能因为鲲王的一时冲动,重新陷入血雨腥风。
让鲲王放弃邪念,是在救三界,更是在救鲲族。
叶恭当机立断,劝道,“以杀止杀,不能救民,只能祸世,绝非正道。请你三思而行。”
“我鲲族已经沉默了数百万年,是时候,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了。”鲲王抬起手,冲着手下发号施令,“鲲族上下,听我号令!”
他要起事了。
叶恭从未担心过,这一场仗会败给鲲王,她只是心疼那些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
战事绝不能起。
倘若,鲲王非要血染北冥,叶恭只能……
沈破将冰剑挡在叶恭面前,做出了防御的姿势,时刻准备着,一旦鲲王出招,可以保叶恭毫发无伤。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鲲王准备发令的手,忽然落了下来。
鲲王面上浮出一丝笑意,似乎刻意提高了音量,“原来,尊上真的功力全失。不然,依照你的性子,早就对我出手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我身上费此般口舌。”
他的话,没有对叶恭造成多少影响,反倒是围在外面的众人,慌了心神。
战尊战无不胜,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如果她没有了功力,不知道这场仗,能有几分胜算。
叶恭抓住沈破的手,将他的冰剑从自己面前移开。
她向前走了几步,坦然站在鲲王面前,“你还能看出些什么,一起说说看。”
鲲王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沈破身上,“功力是不会平白无故消失的。尊上一向独来独往,只有近些日子,身边多了一位沈公子。依我看,尊上的功力,多半传到了沈公子身上。”
叶恭击掌称赞,“只听说鲲王手段了得,没想到,编故事的能力,也了得。既然我的功力在沈破身上,他想杀你,也不费吹灰之力。那你猜,我为何没有让他动手呢?”
“或许是因为,你想要看看我有没有隐藏其他的招数。或许是因为,你有其他的打算。”鲲王摸了摸下颌,似笑非笑,“但我觉得,那两种猜测,可能性都不大。前几日,尊上来我北冥时,曾经施过法术,那时,尊上的功力尚在。想来,尊上将功力传给沈公子的时日不会太久,沈公子暂且不能将尊上的功力融会贯通。如果尊上贸然让沈公子出手,未必有稳赢的把握。所以,我现在对尊上出招,兴许可以破了尊上的不败神话。”
不得不说,鲲王的心思缜密程度,确非常人可比。
这样的人,若是一心上善,前途无量。若是心存恶念,一样后患无穷。
此人,不可留。
叶恭手中一闪,长鞭复现手中。
“或许有另外的可能,比如说,我怕他出手没轻没重,将你打到魂飞魄散,不得轮回。”叶恭微微一笑,扬起长鞭,红色的火焰跳动不熄,“我已经很久没有使出过七月流火了,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当年是如何凭借这一招,坐稳了战尊之位。”
北风之下,漆黑的夜色中,灼灼烈焰,映红了半片星空。
千万年来,叶恭罕少出手,而使出七月流火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月光下,最年长者,亦不过百万余岁,尚不曾见过,其他人,更不曾一睹其威力。
如今,能够亲眼看到七月流火,即便立刻死在这里,也是三生有幸了。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向后退了数丈,主动腾出空地,留给叶恭和鲲王。
沈破本想留在叶恭身边照应,生生被叶恭喝退了下去。
长鞭与画戟皆在手中,一场生死之搏即将展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