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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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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萧公子下楼来时,曲兮兮面上有一丝疑惑,虽转瞬即逝但裴岚莛看的分明。八百里窑这等烟花柳巷之地良家女子自是避之不及,可不曾踏足与听闻市井传谣是两码子事儿。莫说那些富裕之家,便是寻常百姓家,哪怕自家男人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歪心思想方设法也要去逛那么一回。水云净的名号在八百里窑好比金子招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有皇亲贵胄去寻个乐呵也不足为奇。那身为水云净头牌花魁的曲兮兮见过皇子的真面目就更理所应当了,何况萧道儒不过是个相府公子。
裴岚莛曾特意打听过这个萧公子,前段日子刚在水云净花了大价钱买下曲花魁的字画,由此看来,这个曲花魁定是对萧公子知之甚多。念及此,裴岚莛不动声色的道:“听闻萧公子是曲姑娘那的常客,且为姑娘花了不少银钱,方才他瞧见姑娘怎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话里听着有几分轻蔑之意,婢女翠脔当下就要发难,莫说她翠脔只敢窝里横,到了别人的地界她也不输那份气势。险中求稳的曲兮兮不愧是人流混杂之地打磨出来的人精,不着痕迹的拦下翠脔,莞尔一笑道:“这有何稀奇?好比裴小姐替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定制贴身肚/兜,若是在街上遇上了还得夸赞一番吗?”
到底是清贵的大家小姐脸皮薄,只一句便脸颊微红,不再接话。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丫鬟谷雨却没这后顾之忧,见自家小姐受气,哪儿咽的下这口气,叉起腰肢摆起了架势,气势汹汹的道:“有何不可说,是好便是好,是坏便是坏,真正的龌龊之事才说不得呢!”
“谷雨!”裴岚莛大声呵斥道,可还未来得及等她先发制人,就见婢女翠脔笑的一脸阴狠,一面撸起袖管,一面缓步走来,且道:“本姑娘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龌龊!”
丫鬟谷雨竟也不甘示弱,不顾裴岚莛阻拦,撩起袖子就要迎难而上。眼瞅着局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毕竟她们是客,且是以沈妉心的名义邀来的,话里话外再难听也不至于动手。于是曲兮兮拉了一把翠脔,刚张口尚未出声,沈妉心就折返而回。
“住手!”沈妉心几步冲过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两个小丫头一人一个暴栗,格外公平谁也没轻些谁也没重些,两个小丫头当场就抱着头嗷了一嗓子。
“干什么呀?两个小丫头片子,毛儿都没长齐就学人争狠斗殴,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长着一张樱桃小嘴儿不是光用来吃饭亲/嘴儿的,知道吗?就你们这薅头发扯衣服的伎俩,能分出个胜负来吗?一会儿出了门,还不是给旁人看笑话?你们是唱戏的还是卖笑的,演这么一出给谁看呢?打完了就气消了是怎么着?赢了还好,那输家可不得记恨一辈子,瞅着机会就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沈妉心言罢,赶忙喘了口气。
两小丫头片子抱着头目瞪口呆,曲花魁与裴小姐好半晌没吭声。沈妉心神气自若的横在两拨人中间,双臂环胸,斜了一眼两丫头,问道:“还打吗?”
翠脔谷雨面露惊恐不约而同的猛摇头,沈妉心脸色一变,笑眯眯道:“那咱们去后堂吧,谷雨啊,给先生来盏茶。”裴岚莛没忍住,捂嘴偷笑,再与曲兮兮四目相对时多了几分柔和,二人相视一笑。
当曲兮兮亲眼目睹那件被沈妉心称做旗袍的奇装异服时,双目神采奕奕,遮掩不住的惊艳绝伦荡漾开来,看向裴岚莛时的目光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倾佩之情,赞叹之言油然而生,“裴小姐心灵手巧,造诣登峰造极令曲兮兮倾佩不已。这身袍子,委实惊艳至极。”
裴岚莛笑意婉约,看了看沈妉心,道:“岚莛不过是锦上添花,先生才是惊才绝艳之人。”
闻言,沈妉心摆了摆手,笑道:“你二人就莫要相互吹嘘了,若是没有二位姑娘,在下拿着一纸样图只怕也要含恨而终。裴小姐,你来替曲姑娘试衣吧。”
裴岚莛好意推辞道:“此乃先生之作,由先生亲自给曲姑娘试衣更为适合。”
谁知,沈妉心老脸一红,转过身就往外走,边道:“不了,我还是去外边儿候着,你们别磨蹭赶紧试衣。”
裴岚莛转过头看向一脸玩味笑意的曲兮兮,仍是诧异的神色,“她这是……”
遥想起当初在云曳小楼的那一幕幕,曲兮兮笑的更加欢畅,打着哑谜道:“许是怕血流成河。”
裴岚莛按耐下心中疑惑与好奇,亲自为曲兮兮更衣。其实这旗袍看着稀奇,穿起来却极为简易,系好衣襟处最后一枚套扣,裴岚莛让开身,一人高的铜镜里霎时映出了那醉人的身姿。曲线玲珑紧致,身段更是丰腴诱人,前边儿的峰峦足以令人流连忘返,后头的更是令人浮想翩翩。曲兮兮整个人仿佛一朵被包裹在花瓣里的芯蕊,含苞待放半遮半掩,却在一睹真容之后叫人神魂颠倒。袍子以胭脂做底色,正与曲兮兮的湘妃红唇相互辉映,更显佳人容颜颠倒众生。
“姑娘……”翠脔看的痴了,情不自禁的唤道。
“在衣行里姿色尚佳的衣裳是为人量身定做,而绝无仅有的衣裳则是反之,人是为它而量身定做。姑娘与这身旗袍便是如此。”裴岚莛赞叹不已。
旗袍的下摆做了调整,原本该露出大长腿的地方以巧妙的手法遮掩了不少,但时隐时现的白嫩小腿亦叫人欲罢不能。沈妉心围着曲兮兮转了三圈,只道了四个字:“妙不可言!”
裴岚莛却另有担忧,道:“虽妙不可言,可这旗袍怕是寻常女子皆不敢轻易尝试。”
沈妉心打量了曲兮兮玲珑曲线的身段,琢磨了片刻,咂巴着嘴道:“嗯……有些道理。”她在屋内左右寻了一圈,在墙角的衣架上寻来了一件长坎肩,抖开就披在了曲兮兮的肩膀上,如此一来不仅半遮半掩了过于旖旎的风光,反倒显得更加耐人寻味。
沈妉心满意点头,“搭配着一块儿卖,便宜了不卖!”
“先生果然才智过人!”裴岚莛双目熠熠,掩饰不住的敬佩之情如洪水倾泻。
曲兮兮看在眼里,仍不动声色。换下衣物的曲花魁虽轻减了几分神采,却更显亲近。沈妉心与裴岚莛商议了推卖的事宜,便领着曲兮兮主仆二人告辞而去。
回程之时,曲兮兮道想走走,沈妉心便未雇轿。二人并肩走在街头,婢女翠脔离着两步安安分分跟在后头。小丫头今日被沈妉心唇枪舌剑好一通教训,竟无半分怨言,又大开了一番眼界看着沈妉心的眼神都不同以往,多了几分崇敬。
“先生可真是个奇人,总能给奴家带来惊喜。”曲兮兮目视前方,嘴角噙着柔笑。
“姑娘过奖了。”沈妉心想着宋小娘子若是穿上旗袍该是何等模样?不自觉有些走神。
曲兮兮倒也不点破,而是问道:“奴家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于曲花魁而言今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毕竟是看在沈妉心的面儿上,这个人情免不得。沈妉心思量了片刻,点头道:“问吧。”
“先前在绣庄,那男子分明不是萧道儒,先生为何帮他欺人?”
沈妉心自知逃不过这一关,苦涩一笑,坦言道:“此事姑娘不知道最好,可若姑娘非要在下如实相告,在下亦不会隐瞒,说与不说全凭姑娘。”
闻言,曲兮兮脚下一顿,绣眉微皱,“是宫里头的人?”见沈妉心毫不犹豫的点头,她又追问道:“那他今日出现在绣庄可是有意为之?”
“那我可不知道,只不过……”沈妉心犹豫了一瞬,接着道,“前些月我在锦鲤湖遇袭,便是他所为,他已亲口承认。”
曲兮兮身形猛然停下,错愕的望着沈妉心,“那正南门下先生遇刺……”
沈妉心叹息摇头,“他并未言明,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我。”她自嘲一笑,“我沈妉心何德何能,老天竟待我不薄。”
曲兮兮眉头一拧,不容反驳道:“在奴家心里,先生的命比谁人都重要!”
“奴婢也这么以为!”婢女翠脔信誓旦旦插嘴道。
沈妉心哈哈一笑,朝二人作揖道:“多谢二位女侠厚爱。”
三人继续前行,曲兮兮心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忍不住道:“既如此,先生为何不故技重施,离开那是非之地?”
沈妉心微微摇头,望着皇城的方向,道:“我不能走。”
“因为那个人?”曲兮兮脱口而出。
沈妉心侧头看向她,眼眸深邃,而后轻轻点头。那先生可有一日,也愿为我赴汤蹈火?曲兮兮暗自叹息,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她尚有自知之明,自打第一眼见到沈妉心起,这人的眸子里就清澈见底,始终不曾映出她的身影。
离着八百里窑不远时,曲兮兮便拦了沈妉心相送,由头是沈妉心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何况又恢复了女子之身,不该再随意出入这等地方。沈妉心知她好意,也不强求,目送主仆二人。
宫中这些日子,在蔡寻有意无意的培养下,沈妉心观人面的本事渐有长进。曲兮兮眸底的沉黯她岂能瞧不出来?可她仍希望这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有一日能褪去满身的铅华,摇着团扇伏在高柜后头惬意阑珊,做个无忧无虑的曲老板。哪怕变得如水云净的老鸨儿那般絮叨,但却自由自在,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