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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谈心事佟礼终徘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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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送别宝钗,佟礼与孙英结伴回城,佟礼算着自己在良乡读书的庄子与甄家庄的距离,怔怔不语。
已到年关,他需回家团聚,自是不能下乡,薛家有丧事,也不能进城登门,待自己能下乡拜访,也得到年后过完元宵了。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带着这一家老小,如何安置,若是有难处,怕是也不会轻易开口。又一想,宝钗是有主见的女子,做事有章法,想来不用过于操心。
孙英叹道:“言立,我是不是也得给你开一副芳泪曲?”
佟礼未听清,闻到:“如何?”
孙英道:“想我前几日在书房翻祖父早年旧书,却翻出几本话本小令,还有祖父年轻时题词,端是写的纵情肆意,我唬了一跳,何曾想祖父这般端肃正直大家模样,也能有那等花样心思?连着几日给祖父文安都难忍揣测,未免不敬老大人。后来,我与人约去花楼喝酒,见了许多胡子花白之辈,偎红拥翠,骤然顿悟,何人不曾少年慕艾?枯木逢春也会发芽。想通此节,我浮三大杯,痛快乐哉!”
孙英感慨,似在回味“可惜了,那三大杯我浮的自在,醉了无钱付酒,却被不爱少年爱白头的红翠无情扔出酒楼,落得个好些天头疼股疼。”
佟礼被他逗得笑,但很快收住,他何等聪慧之人,听出他话中意思,脸上略烧,止住他道:“休得胡乱揣摩我,你已经不敬老大人,何苦又来招我,喝酒就好好喝你的,一届医生,哪里学人家酸文掉袋,还来这许多感悟。不付酒资,耍酒疯,你活该被扔出去。”
孙英道:“我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佟礼略沉吟,“即便想些什么,也是迟了。”
孙英点头,“认了干亲,那便是兄妹,言立,你甘心错过?我等这家庭,不能总是单身,总要娶亲的。你为亡妻守了三年,又借口身体不好,躲了乡下一年,怕是再难继续躲下去了吧?”
佟礼不语,心中已有了答案。母亲虽说喜爱宝钗,又加上早年其父对自己的救命之情,对宝钗如亲女儿般疼爱,但这仓促认下干女儿,与其往日行事不符。这是防范于未然,怕自己动了心思?
薛家已败落,几家连族大亲都是今上眼中钉,再难起复,薛家这等家庭与自家已是不配,就算自己是再娶,家里也定不能同意让他与这等人家结亲,没得白给家里招惹麻烦。
母亲与三哥虽政见不合,但家族大事还是得听三哥主意,不能任由自己小性子胡来。母亲喜欢宝钗,认作干女儿,护着她妥妥当当当个农家小户,这已经是最大的周全了。
前些日母亲说是与三哥闹翻,临近年关风寒天冷的出城寻自己,后因救助宝钗耽误了些时日,故此并未提及家事,但观其形色,怕是与三哥有了什么共识。
这过年,阖家团圆都在一处,三哥和母亲怕是要跟自己提起亲事了,只是不知他二人意见是否一致,还是各有心思。
孙英又说:“你得有个主意,是不是要搏一把。”
佟礼摇头,“怕是太难。”这其中干系他已想清楚,如何跨出这一步他也是为难。再退一步,就算母亲让步,薛家妹子呢?他不再少不更事,是对女子心事已有几分觉察的年纪了,怕是薛家妹妹根本就没起这个心思。
“罢了,母亲认下的干女儿,我自当亲妹妹一般疼着,那些有的没的,你再休提了。”
“既如此,你自家想清楚。我可听了些消息,新晋的大司马协理军机参赞贾家与贵家兄往来甚密,那贾参赞家倒有个刚年方二八的女儿,生的模样甚好,就是体弱多病了些,三天两头问医开药,每每还得请祖父亲自上门。可怜祖父年迈衰败,又时常要在太医院当值,候着宫里传唤,哪里有那精力折腾。故而这事便落在我这小神医身上,隔三差五我去一趟贾府,不过开些金银花、菊花、蒲公英之类,给她多败败火罢了。”
佟礼懂了他的意思,他常年乡下,消息闭塞,原来三哥与这新贵贾雨村有了交情,这是有结亲之意?“怕你是想多了,即使我家愿意,人家愿意把花朵儿般姑娘给我做续弦?三哥家几位哥儿也成年了,有那意思也该落在此处。”
孙英道:“非也,非也!你三哥家儿子众多,那刚可婚配的两个都是庶出,且僧多粥少将来也没多少家产分配,少不得都是放出去自谋生路的。而你可不同,你是你家老封君亲子,她的家私将来可都是你一大份儿的,还有当年你家奶奶去世后的嫁妆庄铺等娘家都未索回,且不论财富,高门大户正当烈火烹油的百年大家,又有钱,功名也有,京城第一王孙公子,随便都能谋个好差事,谁家女儿议亲不先想你佟家五爷?”
佟礼道:“你这个样子,你家祖怎么放心让你入太医院?人前倒好,端庄稳重,好一副学究神医模样。这离了人,就是另外一副嘴脸,这般絮叨,像内宅妇人一般,怕是给人瞧病瞧多了,也落了一身见什么就挑拣一番的毛病吧?”佟礼厚道之人,被孙英挤兑到无法,难得回敬两句。
孙英道:“我们是好友,我又是医生,见到人生病了,难免手痒忍不住下药,不过是提醒你病了就早治,别等后院失火,多年后再起悔恨,我家再有神医,也没得后悔药给人的。”
佟礼道:“你说我这许多话,怎生不给自己把把脉?”
孙英道:“我就是个走哪儿都被嫌弃的命,去一次花楼,还能被人扔出来。定了三门亲事,一家病逝,一家悔婚,一家自裁了。清虚观的张道士早给我算了,这辈子天煞孤星克妻命,我倒是想娶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也好给我冬日温温酒,夏日湃片冰西瓜,软玉温香一番,奈何佳人无意。”
孙英笑得潇洒,“再者,我父兄弟四人,我家兄弟三人,堂兄弟十几个,家业不大,但都是子息繁盛,个个比我有出息,我在家里实在是不值什么,更不指望我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你家老太太可不行,对你期待甚高。”
佟礼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对他抱拳,“感谢说了这许多知心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我需得思考几日。”
“你知道就好了。本就是重情重义之人,难得寻个自己中意的,可别轻易放弃。”孙英与佟礼告别,各自回家。
且不说这二人如何议论自身婚姻未来。
宝钗这厢进了甄家庄,她自家伤未痊愈,这番折腾也是好生歇了几日。
甄香菱回到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庄子,安心许多,从薛蟠去世的打击中恢复些许,忙前忙后安置众人。薛姨妈见这宅院窄小,稍有不满,但还在薛蟠过世悲痛中,无意家事,由着英莲管家布事。
英莲拿了账本来寻宝钗,把这一年多在京西的财物交代清楚,宝钗听她讲的明白,不时称赞她两句。英莲的辛劳得到肯定,也是满心欢喜,宝钗见她放光的小脸,也是开心,自古女子只是未得到机会,若给她们环境和机会,做的跟男人一样甚至更好。
“莺儿与张总管的四小子张佑宁秋天在南方老家成了亲,并未回京,而是按姑娘吩咐的在南边寻些奇花异草和种植巧手,前几日来信,说是寻了些种子花木和几位匠人,在二爷那里支了银子,都买好了,年后河里开冻就坐船北上回来,能赶上春种。”
“姑娘吩咐的暖棚,我也弄了几棚,因姑娘说这是珍贵之物,我特意还盖了围墙,一是防止乡下牛羊猪等的侵扰,二是怕有坏心人进了使坏。暖棚边盖了茅屋,安置了人日夜守着。我方才去瞧了,有些花已经起苞,到了过年那会儿应该是能成鲜花卖了。”
宝钗点头,问她:“你方才说的怕有心人使坏,这本地大地主家就是河对岸的郭家,这里田地大多数都是他家和我家的,农户也都挂靠在我们两家干活,那是不是说郭家曾为难与你。”
英莲略踌躇,之前困难等事,她能办的都克服了,重要的宝钗都每天来信一一教她,也都度过来了,但如今宝钗在此,过去的事她也不愿瞒着宝钗,“刚开始来的时候确实有些难,那些佃农原本都是郭家的,被我们买了来,我又是个女子当家,家里虽然有张二哥一家在,但到底不是主人家,又没什么背景,他们难免欺生,但那时有京都亲戚,张总管的活动,好歹是撑过来了。后来又瞧着我们把大好的田地都种了花,很是不解,佃户又闹,没有庄稼这怎么过活?他们辛苦一年就是指望秋收时落下一家子整年嚼用吃穿的谷麦,没了粮食他们都怕。”
英莲拍拍胸脯,吐舌头,有些小姑娘俏皮模样了,“若不是姑娘一力主张,我也害怕,好在有姑娘主意,张总管的运作。这种了一年的花儿,晒干了都卖给药铺,银钱再在秋收低价时买了粮食,秋后算账,倒比往年强些,不仅粮食够了,家里还多了些余钱。所以佃农这边倒是越发向着我们了。”
宝钗安慰她,“你做的很好,比我想象的强多了。这做事刚开始肯定是难的,往后会越来越好的。明日你安排人去郭家送份礼,顺带把我家与佟家有亲的事说下,再让张二哥去县衙走一趟,送些年礼给县老爷们。”
英莲一一记下,“张总管也说了要去县衙送年礼的事,说是他会亲自去一趟,然后回来庄子过年。”
宝钗沉吟,“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这以孤寡身份经营农庄,以前有张总管暗里拿着家里权势压着,现如今这层也没了,我们只能有个刚认的佟家亲戚,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又不是正经亲戚,想来照顾也不能太多,这京都权贵多,哪里来个人都是有大背景的人。好在我们选的这处,山地贫寡,没什么大家族愿意来此买田种地,少有与人争利的冲突。附近只有一个世代居于此的郭家,山民彪悍,虽落魄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只是几个女子,若是那郭家欺负我们,怕是难抵。”
这话触动甄香菱刚来农庄的难处,那郭湖实在不是个好主家,一味的胡乱要钱,道理都讲不通,若不是有家里通融,加上他侄子郭翼的规劝和暗里相帮,甄香菱的玫瑰园怕是早被那些黑心的乡民糟蹋没了。
宝钗又道:“你别这个表情,又什么好怕的,我只是说了最坏的情况。如今我认了佟家干亲,府衙那边只要交够赋役,应该不会为难我们,只有对付郭家的事,郭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种人好对付,他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只是不知道他家其他人如何?”
“郭湖的侄儿郭翼是个好的,宅心仁厚,他与叔叔年纪差不多,但读书失礼,但凡两家有些冲突,找他说理总是能说通。”
“那就好。郭家也无事,我们剩下的事就是发家致富了。”宝钗握住英莲的手,“女子又如何呢,我们家没了男子,一样能立起来。等张总管回来,我们好好合计下我们的种花大业。”
英莲重重点头,“我相信姑娘。”
“别只说大话,给我好好办事去,我瞧这田亩地图,你买了许多近水的地方,回头也买些山地,山林开辟种庄稼难,但是种花只要经营好是可以的。”
两人说话间,喜儿说张二嫂子求见,宝钗忙叫进来。
张二嫂子进来问了安,说道:“对河郭家管家又来了,说是主家缺银子,要卖掉一块河边的肥地,问我们要不要买。”
英莲为难,看向宝钗,买倒是想买的,但是家里的银钱不多了。
不料宝钗说道:“我不买地,但是有一桩生意与郭家主谈谈,若是成了我愿意单独付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