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没有信号》边卡不知道

2、第 2 章

　　宋朝声的指间还是夹着那根快要燃尽的烟。他终于想起自己刚刚是打算找个地方把烟头扔掉，于是一只手开始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好半天掏出一把钥匙出来。

　　慈铭站旁边看他这艰难的动作半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说：“我刚听你讲的，还以为你没带家里的钥匙呢。”

　　宋朝声的样子居然有点羞怯，轻声道：“找不到垃圾桶了。”

　　现在农村的房子个顶个气派的很，大多是二三层的小楼外加周围一圈院子围着。宋家爷爷奶奶从前的家看上去还要豪华一点，是几乎按着别墅的样子打造。大门被缓缓推开，前院就看得出是很久没人住也没人打理过的样子。

　　慈铭跟在宋朝声的身后，甫一踏进就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垃圾桶，垃圾桶……”宋朝声嘴里念叨着，终于在阳光房进门的地方找到一个小圆桶，他姑且就把这当作垃圾桶了，终于把已经彻底熄灭的烟头扔了进去。

　　转过头去，慈铭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好不惬意。

　　他在她看不见的背后，用手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放下手的瞬间面上又重归平静的样子，走到她的身边，利落的蹲下来，不经意的问道：“咱们有多久没在这个院子里坐过了？”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慈铭道，“都是幼儿园小学的时候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

　　“我记得你小学的时候就很聪明，怎么说呢，反正就是非常极其以及十分的聪明。“

　　宋朝声闷笑一声：“哇，你这表述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慈铭说，“高中的老师说你最应该去专心学术，一路读研读博，因为你有这个天赋，不然的话就太可惜了。但最可惜的是什么？是你根本就不是会安安心心待在高校里的人，所以你才去学了金融。从头到尾，你就只对钱感兴趣而已。”

　　“这么了解我，为什么要去当我的竞争对手，而不是伙伴？”他懒洋洋的抬起眼眸，看向慈铭那双浅棕色的梦幻般的眼睛。

　　她的这双眼睛，这双总是这么迷人却又带着轻蔑笑意的眼睛，他不止一次的在深夜未醒的梦中看见过它们，但从未靠近。

　　他们在高一学期末的时候终于要填写关于文理分科的意向表了。慈铭路过宋朝声的课桌，被他拦下来，分了一个橘子过去。

　　慈铭哼一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的小老弟。”

　　宋朝声抿起嘴来笑，是那种无可奈何但又必须顺从的笑容。他默默的看一眼自己周围的同学，看见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才说：“大哥，劳烦告诉你的小老弟一下，你选的文科还是理科？”

　　“你是我小弟诶，都猜不出来我选的是什么吗？”

　　“实在是大哥太过优秀，既具备理性的思维和智慧，又文采斐然，让小老弟很难猜啊。”

　　“呵！那倒是。”慈铭自信道。

　　宋朝声陪她演了这么一通戏，面上都是快要翻白眼的程度，终于忍不住催促道：“你可卖关子了大哥，你究竟选的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她道，又问，“你呢？”

　　“理科。”

　　……

　　那一年分班之后，年级中认识他们两个人都在他们背后热议一件事情，那就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到大、从未分开过的慈铭和宋朝声，一个人选择了文科，一个人选择了理科，第一次不在同一个班级。

　　他们中的有的人猜测，大概这代表他们彼此之间某种关系的中止。至于这种关系究竟是什么，谁都说不太清楚。

　　宋朝声听到他的兄弟告诉他这些话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和慈铭有什么关系？大哥和小老弟的关系？”

　　他倒是还很庆幸他和慈铭有点关系。他还知道传统的认知对于男女两人关系的指望，他们总是觉得如果两个人在热烈的相爱，那么必然是完全失去理智的，他们会为了在一起而不顾一切的放弃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但慈铭和他都不这么认为，他们对彼此都有绝对的自信，认为就算两人中的任何一方都不为对方妥协，他们还是能到最后也走到一起。

　　于是高二那年，宋朝声在年级十五班，慈铭在年级一班，两人教室的位置隔了有两层楼，大哥和小弟的同盟再次成为历史，只能在对方有事上楼下楼时匆匆见上一面。

　　这么了解我，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变成对手，而不是同伴？

　　慈铭看看地面，又看看这老旧的院子，却又始终一言不发。她并不觉得她和宋朝声的关系走到现在有哪一步路是出错了的。

　　他们就只是自然而然的走到了现在的地步，没什么可挣扎的。

　　宋朝声若无其事的继续道：“我们就只是殊途同归而已。”

　　慈铭这回可以坦然的微笑道：“才不是呢，宋朝声。”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一个正式的判定，要是在以前，她只会逃避而已。她说：“我以前就是不喜欢学理科，你记得吗？”

　　“你说你学不好。但其实你就是不想学而已。”

　　“因为我那个时候不懂学数学物理，计算数字有什么意思。我总觉得写东西有意思，那些风花雪月、浮于表面的东西有意思。”

　　“你在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人当然是会变得。我现在觉得那些理性的东西才是亘古不变的，可惜你也从来都不是追求那些东西的人。”

　　宋朝声说：“我觉得我们不要再讲这些事情了。”

　　然后他们之间就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在快到三十岁的时候，宋朝声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人到了这个年纪，心态真的会有所不同。一切仿佛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又好像已经经年累月。他开始每天花大量空余的时间回想自己以前的时光，这甚至不是刻意的，而是一旦空闲下来，就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一旦回忆，有个人就无可避免的出现。他生命里百分之九十多的部分，全都与这个人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和着血带着肉，凌迟一般的惩罚。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都在考虑报考志愿的事情。学校当然是不用考虑的问题，毕竟分数排名在文科理科都足够被一所很好的大学录取，关键是在专业的选择。

　　他们在那个时候选择了和以前同样的方式，心照不宣的从未与彼此交流过这件事情，只是等到录取通知书寄到手里的时候才震惊了一下。那是宋朝声第一次对慈铭感觉到有震惊这种情绪的存在。

　　可以这么说，在以前，他们在面临同样的道路时做过许多选择，纵使从未选择过同一条路，但永远都是在平行线上。

　　这是第一次，宋朝声看到两人录取通知书上相同的“金融”两个字，觉得不可思议。

　　慈铭对他说：“没办法，生存才是第一要义吗。我要是光想文艺，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饿死吧。”

　　宋朝声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养你吧”这样类似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少有浓情蜜意的时刻。年轻气盛的他们喜欢这样针锋相对的关系，直至伤害到彼此，最终遍体鳞伤。

　　那条慈铭家养的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宋家的门口，站在台阶上对他们探头探脑。

　　慈铭对它招手：“小黑，要过来吗？”

　　小黑不过来，就只是怯怯的坐在门口。

　　慈铭于是回过头来对他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之间除了过去，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在宋朝声的眼里笑，却让他整个人都觉得是被强行按在水里而窒息的感觉。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也争不到一丝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