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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孟枝并不是生来就要强的。
      尽管对于六岁之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但她仍保有些许的印象。在父亲去世之前,她其实和很多同龄的孩子的一样,调皮捣蛋、娇气爱哭。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小伙伴梗着脖子吵起来,然后委屈跑回家的找爸妈哭;也会因为贪玩忘了写作业,被家长打手板。但打完以后,父亲又经常会到小卖部买个零嘴哄她开心。

      直到六岁那年,意外骤至,父亲去世,冯婉如为了赚钱去外地打工,几年之后又忽然改嫁,孟枝被奶奶照顾着,靠父亲的赔偿款和二叔一家的照拂度日。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她越来越听话,越来越懂事,也逐渐变得沉默,甚至孤僻。

      十三岁那年,孟枝有生以来头一回跟人打架。
      对方是个调皮的男孩子,跟她是同班同学,家就住在孟枝家斜对面的巷子里。具体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先踢孟枝一脚,孟枝反手推开他的时候,手不小心打在了他脸上。刚步入青春期的男孩子面子比天大,被一个没爹妈的女娃当众打了脸,顿时恼羞成怒。再然后,孟枝被他掀到了地上,膝盖划了一道将近十公分的口子。不深,但是出了血,至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

      真正让孟枝难以忘怀的,是之后一连串的事。因为在学校打架,老师责令双方都叫家长。对面男生叫来了他爸。男人看起来很凶,上来先问自己儿子有没有受伤,再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便放下了心,开始追究老师和学校监管不力的责任。而孟枝这边,奶奶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是二婶来的。一来,不问缘由,不管因果,先劈头盖脸的骂了孟枝一顿,说她家里没人管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懂事,自己请假过来厂里要扣工资云云。至于孟枝沾满了土的校服裤子,和还在流血的膝盖,她完全视而不见。最后,还是对面男生家长看不下去,说邻里邻居的算了吧……二婶才终于肯她罢休。

      从那时候起,孟枝就顿悟了一个道理——
      眼里没有你的人,也不会看到你的委屈。即使你在他面前再怎么示弱、服软,对方也只会视而不见。所以,很多事情,没有必要说给别人听,只需要默默等它过去就好。只要过去了,就会变好的。

      沈星川不会理解。
      孟枝也并不怪他。

      -
      回到宿舍,孟枝重新躺回到了床上。人稍稍舒服了一些,燥热伴随着倦意又慢慢地袭来,她闭上眼,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多。
      孟枝是被回来午休的舍友宋婷婷叫醒的。
      短发女生拿着一盒退烧药站在她床前,瘪着嘴,带着些责备的样子,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怎么了?”孟枝支起身,声音有些哑:“中午了吗?我又睡过了。”

      “过了就过了,反正有人帮你请了假。”宋婷婷将手里的退烧药扔到孟枝床上:“哝,人家特地让带给你的。”

      “人家是谁?”孟枝没听明白。

      “沈星川啊!”宋婷婷说,语调带着点酸气:“托您的福,校草竟然主动跟我说话了。孟枝,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啊!你之前还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孟枝垂着眼,试图帮沈星川莫名其妙的行为找上一个合乎逻辑的借口:“可能是早上查迟到,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教导主任让他扶我去诊所看病。所以,他才帮我请的假,顺便买了药。”

      “是吗?”宋婷婷半信半疑的问了声,到底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了。

      被子上,一盒还没拆封的退烧药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宋婷婷方才虽然嘴上阴阳怪气着,却还是倒了杯水递了过来。透明的玻璃杯折射着顶灯炽白的光,杯壁上还挂着水珠儿。孟枝看得恍了下神。她低声道了句谢,扣开塑料板上的锡箔纸,倒了两片药吞进嘴里。浓烈的苦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灌了一整杯水下去才稍稍缓解了些。

      这场高烧来得快,去的却如同抽丝一般。
      孟枝向餐厅请了几天假,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诊所挂水,周末除了买饭连宿舍门都没出,整整折腾了一周,整场病才基本上算过去。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是雷打不动的班会。
      迟到名单是按周统计的,每周年级组会议会发到各班班主任手上。大概是学生迟到会扣班级的量化得分,这个分数又和班主任的带班工资联系到一块。总之,朱老师对迟到这种行为简直是深恶痛绝,每逢班会必须腾出十多分钟的时间来批评迟到的学生。

      朱老师教龄有一二十年了,教学技能已经出神入化,但是观念却还是偏向古板的。不仅唯成绩论,连口头禅都不怎么赶时髦。班上一有学生犯什么事儿,他就拿出那句万能语句——你们这一届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可惜大家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真正放进心里的没几个人。

      朱老师激情四射地表达了让大家追赶超越,为班集体荣誉而奋斗的中心思想。
      一整个长篇大论之后,她停了下来喝了口水,话题也拐了个急弯。

      “我每节班会课都要说迟到这个事儿,回回说,你们周周给我迟。每周一早上开年级例会的时候,年级组的领导念迟到名单,每周都有咱们班的同学。你们真的就不能给我留点脸?”

      说到这儿,她像是想起了早上开会被点到名的丢脸情形,本来就严肃的一张方脸变得越发骇人。

      孟枝眼睫颤了颤,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已经开始想着,等会儿要是被叫起来,该怎么认错才能显得诚恳一些。

      朱老师从教案里抽出一张纸,两边眉毛拧的快要连成一股绳:“接下来念到谁名字,谁就麻溜给我站到后面去……徐宏!”

      朱老师气的音量震天响。

      被念到名字的男生,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脚底麻溜的跑去墙角矗着。

      “王亮亮!”

      又是一声响。
      墙角又添一员大军。

      孟枝心底咯噔一下,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她作业写到一半也停了下来,右手拇指和食指将笔捏的死死的,关节泛着白。
      感觉力气再稍微大点,笔就能被她捏断似的。

      对孟枝这种遵循规蹈矩的好学生来说,迟到一次,就是犯一次大错。
      迟到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批评,再站到墙角……那就跟受刑没两样。

      朱老师念完这俩人名,蓦地住了声。

      孟枝抬头看了一眼讲台。
      朱老师又在喝水。

      这种感觉就像刀架脖子上,但你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水喝完,朱老师将杯子拧好放在讲台上,继续训话:“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过,不管怎么样?学习态度要好。身为一个学生,上学都不能准时来,这就是你们的学习态度?从开学到现在,几乎每一周我们班都有迟到,我上周已经再三强调过,再迟到就给我写1000字的检讨,扫一周的教室。徐宏王亮亮,你俩听到没有?”

      教室后墙角立马传来两声响亮的“听到”。
      朱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们一眼:“好了,上自习!”

      语毕,她把墙角的凳子拉到讲台边上,屁股往下一坐,拿着教案就开始写写画画,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了。

      这就……完了?
      孟枝彻底愣住。

      虽然说最后是请了假,但她确实迟到了,也亲眼看着学生会的同学将她名字记在了风纪本上。难不成是最终统计的时候将她漏掉了?可这个理由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想来想去,除了沈星川,大概没别的缘故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沈星川似乎又向她释放了一次善意。
      喉头有些堵,孟枝吸了吸鼻子,抿直了唇。

      孟枝觉得,自己应该和沈星川道谢的。
      但之后挺长一段时间,她再也没有遇到沈星川。倒是上操或是课间的这些课余活动,有时会远远的看到他。

      沈星川的同性缘好像特别好,身边总是呼朋引伴的。
      体育课上,他总会和班上同学凑一起打球,一群半大的男孩子里,就他个子最高,运球或是投篮的动作也别旁的人要好看上些许。

      孟枝的座位靠窗,外侧就是操场。
      有好几次,她稍微偏过头,就能看见课间沈星川打球的身影。每当这时候,孟枝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分出一点注意力在操场。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他们的生活轨迹本来就没有什么相交的地方。更多时间里,孟枝还是在过着自己古井无波一般的生活。她绝大半的心思还是放在了课堂上、书本里,一天少有的课外时间,除了去餐厅打工,就是吃饭睡觉。

      孟枝向来都是能吃苦的,各种方面、各种意义上。
      但命运经常爱作弄人。越是能吃苦,就越有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委屈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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