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敦明 ...
-
春风吹过天山山巅，积雪融化，带来无限勃勃生机。
“殿下，殿下慢点！”
两个侍卫在后面骑着马大喊，他们追随的对象是前面骑在马上的一个七岁大的小男孩，虽然才七岁大，但控马已经相当娴熟，即便在民风彪悍、擅长骑射的各大部族中，这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
朗可不管身后护卫担心的大叫，尽情地骑着这匹他央求父亲淘来的大宛骏马，在疾驰的风中兴奋地叫出声来。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堪堪勒住缰绳，停在前方站着一个高级侍卫打扮的男人面前。
“殿下。”男人道，“王妃唤你回去。”
戒尺“啪”的一下抽在手掌心，男孩龇牙咧嘴了一下，却没有躲。
仔细看他，会发现他的相貌和当地一般的孩子有些不同，皮肤更加细腻，贴近蜜色，眉睫乌浓，五官也更为清秀，和当地人的高鼻深目有些区别。且当地人发色偏黄褐，他却是一头纯正的黑发。
这些显然都出自于他的母亲。
王妃跪坐于毡毯之上，腰背挺直，手握戒尺。她面上倒没有多大怒意，手下却不容情，戒尺响亮地一下一下抽在儿子的手掌，不过三四下，掌心已经红肿。
旁边的嬷嬷不忍心地看着。
王妃没再打，收手，叹了口气：“叫你读一会儿书就这么难？”
方才挨打时朗没什么反应，此刻听见母亲叹气，倒是低下了头：“阿娘，我错了。”
他其实心里压根就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他读书，他的两个堂兄，也就是大王子的两个儿子，也会读书识字，但朗不光要学他们学的那些，还要听母亲的，学习中原文字，读那些什么《论语》《诗经》《尔雅》。
朗可太讨厌读书了。
他就好骑马射箭。如今还不许他佩刀，他就削了把木刀带在腰间，打起架来，他未必是力气最大个子最高那个，但他直觉敏锐，出拳又快又狠，基本没怎么输过。
侍女匆匆进来，递给王妃一封信，王妃拆开后只看了两眼，就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嬷嬷忙过来，心疼地握着朗的手，朗却扭头目送王妃的背影出去，他很少看到母亲露出那样的神色。
下午，上午把朗从草原抓回来的男人来教朗武技，他名叫李祁，朗唤他一声师父，是王妃身边的侍卫长，从中原护送当时还是公主的王妃来到殷罗后，便留在了这里。
殷罗人骑射出众，但武技能胜过师父的，朗还没有见过。
“是从长安来的使者吗？”朗有点兴奋和好奇地问。
李祁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命他专心于招式。
“长安有什么大事发生吗？”朗又问。长安的使者从他出生起也就来过两次，前两次都是公事公办，母亲也从未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从师父嘴里探不出任何消息。练过武后，朗又得去写字，这是今天逃课的惩罚，整整十张大字。
入夜掌灯时分，朗去母亲的居所交出自己写的大字，走到门口，看见父亲的贴身侍卫库修在门外侍立，眼睛一亮：“父亲回来了？”
说着不顾库修阻止，就往里跑，走到内室外，恰好听见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
“我想亲自去一趟敦明。”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父亲道：“去吧，我叫库修替你准备。”
去敦明！朗心里狂跳起来，据说那里是各国之间最繁华的所在，东边和西边来的珍宝都在那里荟萃，就像他新得的那匹大宛骏马，也是本来要运往敦明的。
“我也要去！”朗跑进内室，父母都给他吓了一跳。
“别闹，你母亲是去做正事的。”父亲难得的严肃着脸对他说。
朗顿了一下，用渴盼的眼神看着父母两个。王妃对上他的眼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声道：“罢了，让阿翎去看看也好。”
“噢！”朗本来想兴奋地跳起来，但看着父母的神色，并没有多愉悦，甚至是他不能理解的沉重，他又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把字给我。”王妃接过朗递来的大字，摸了摸他的脸，“既然要走，赶紧回去让嬷嬷给你准备，早点睡下吧。”
王妃此行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又过一日，早晨，轻车简从地出发了。
从殷罗到敦明，足有半个月的路程，中间要穿过沙漠。虽然不明白父母的沉重心情从何而来，但朗的兴致一直保持高昂，骑着他的那匹骏马，在护卫之中好奇地打量那些和他们同路的商人们。
这条路是沟通诸国、大周以及西方的要道，商人们带着货物走到敦明，在那里又与大周的商人们交换货物，敦明的繁华兴盛正因于此。
即便早有准备，但在望见敦明城门的那一刻，朗还是睁大了双眼，在他心里，大城应该是像他所居住的殷罗的都城都延那样的，但敦明，比都延还要大上起码两倍，而且他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城墙。
“长安也是这样的吗？”他问母亲。
王妃笑了一下：“长安和这里可不一样。”
朗明白母亲的意思了。长安比起他眼里这巨大的敦明城，还要更大，更繁华。
敦明乃是大周的边陲重镇，王妃没有露面，由李祁向城门守将表明身份，得到通行，人马来到城内的驿站。
驿站门口，写着“敦明驿”的旗子上下飞舞，外面长街人来人往。驿官出来把李祁等人迎入驿站大门，进入内堂，只见一身着铠甲的男子便上前，见到摘下帷帽的王妃，立刻单膝跪地叉手道：“末将刘年丰见过公主！”
“将军请起。”王妃伸手，李祁上前替她将对方扶起，那人又看到王妃身后的朗，一怔道：“这位莫非是……”伸手又要跪地行礼。
王妃又命李祁扶道：“他小孩子，怎受得起将军大礼。”揽过朗，对他说道：“这是你舅舅帐下的刘将军。”
朗朦朦胧胧记得是有一位舅舅，给他母亲递过几次信来，但一次都没见过，想必就是母亲说的了。
母亲显然与对方有许多重要的事要谈，让李祁带了他出去，朗又再三地要去驿站外面玩，李祁守着王妃，命两个徒弟跟了他出去。
朗跟驿站的人询问了敦明好玩的地方，一出门便似脱了缰的野马，等到了集市，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两个侍卫在后头焦心地跟着，生怕一不小心给跟丢了。
集市上卖的大都是些西边来的香料宝石、金银器皿，或者东边来的绸缎茶叶瓷器，朗东看看西逛逛，买了一大堆新奇玩意儿，又凑到一处人群，只见几个深眼窝、皮肤雪白的漂亮少女正旋转如飞，伴随着琵琶声，时不时惹来一阵喝彩。
朗从人群里钻出来，啃了一口刚买的油麻饼，忽然看见一辆高大的马车从面前经过，停在旁边的客栈前。
马车帘子掀开，一个发髻梳得齐整、穿浅色袍子的男孩抱着几个卷轴探出身子，眼光一扫，恰好就跟旁边啃得满嘴是油、嘴角还沾着芝麻的朗对上视线。
男孩虽看着和朗年纪相仿，但表情却是四平八稳的，唯有眼神明亮。他嘴角一扯，虽然掩饰得挺好，但小孩子之间感觉最是敏锐，朗一眼就看出他心里在嘲笑自己。
他一下子就不爽起来，恶作剧的心一起，趁着那男孩下车时尚未站稳，过去一下撞在人家身上，顺便还把满是油的手在那干净的袍子上狠命一揩。
“对不起——”
朗做了个鬼脸，对方抱着的卷轴被撞得散了一地，他低头扫了一眼，却被一张展开的画卷吸引了目光。
那是画里似乎是某个节日，长长的水道两旁，是从未见过的繁华集市，和络绎不绝的人群，巨大的灯轮徐徐转动，歌女们手臂挽着轻纱，在桥上起舞，而最远方，是一轮明月。
画轴被提起来，卷了回去，男孩瞪了他一眼，却没跟他计较。一位老者被仆从从马车上扶下来，男孩随老者及众人进了客栈。
客栈的后院，男孩在东厢的窗下整理字画书本。
“喂！”
朗蹲在院墙上，看着那男孩抬起头来。“你的画儿卖我好不好？”
男孩瞥了他一眼，道：“附近的那两位，还不把你家小主人带走？”
“你怎么知道有两个人跟着我？”朗吃了一惊。此时东厢的内室传来老者的声音：“长闲，怎么了？”
男孩忙回过身去。朗忖度那画不可能是小男孩画的，便纵身跃下墙头，趴在窗前：“阿翁！可不可以将你的画卖给我？”
老者在男孩的陪侍下，拄着拐杖走到廊下，咳嗽了一声，看着朗，笑了：“我的画不送无名之辈，小朋友，你叫什么？”
朗的殷罗语名字，不太好说给这老者听，想了想道：“我叫周翎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敦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