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动又不动》甲丙丁

8、改变

　　还没出电竞中心，就接到林的信息。
　　他和另个人立在停车场他那辆黑色保姆车前交谈，时不时拍对方肩膀大笑，热烈得等不及进车里说私房话。
　　“你怎么比接受采访的人还慢？”林问她。
　　“嗯，一向慢。”她冲“接受采访”的人点头，算打招呼。
　　他们三个人都彼此熟识，上了车她就自发缩后排座位去。
　　“真不去接小孩？”
　　“真不用，平日都是我去接，今天该他妈去了。”语气很是满足。
　　夜幕降临，车辆走走停停，速度很慢，车窗外的一张张脸共振着兴奋，无一不年轻，随着车辆滑出市中心，那些脸才染上奔波烟火气。
　　和预料的一样，傍晚游戏就会结束，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中途只退出方便过一次，喝了几口水，中心发的方便食品还在她的包里没拆开。
　　“真没想到啊，猪獾能开发出全息游戏。”
　　“我觉得真正想不到的是，他们口风，太紧了，内测进去的人，签保密协议都觉得莫名其妙，弄得跟要进保密局似的，黑屋子里培训了一天，才放人进电竞中心。”
　　“老陈，你是里面哪个人物？”副驾上的天马转头问她。
　　她脑子正在回放今天游戏里的细节，随口回道：“你没见过，上场就死了。”她都在他身边开口说话了，还认不出她的声音，只能再次验证她这个女候补当年在队伍里，他们这群男选手打从心底看不起她，实际行动也是真真不放她在眼里。
　　那为何她能进入呢？方便老板拉赞助呗，有一个女队员的电竞运动队，噱头多高啊，只要是万无一失的“友谊赛”，她出场露露脸，就会让观众和金主以及别的职业队大开眼界，至于她的技术——who care？能不丢分拖后腿就是那几年对女选手最大的期望。
　　“死在哪个环节？要不要哥哥们替你分析？”
　　“你们做好准备，过一阵子就有活干了。”林插话进来。
　　天马立即转移注意力，“林哥这几年赚了不少钱，有活一定要告知兄弟。”
　　“我他妈这次不专程通知你了吗？”
　　天马望了一眼后视镜，传递给驾驶座上的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你不是还专程通知了另一个？
　　“其实以前队里的人，我和队长都通知了。”林叹了口气，“队长直接领了他那毒奶参加内测，我这边呢，只劝动了你和老陈，其他人，要不是说自己上班忙，要不就不再涉入这一块。”
　　“正常的，我这次出来还是跟我老婆特别申请，也幸好我来了，不然得错失多么好的机会。”

　　车厢里就静默不语了，一句话大家心知肚明：他们已经默认属于游戏圈的退休人群。
　　“嗤。”后座人发出声笑。
　　林瞄了眼后视镜，她还在看窗外，“你笑什么？”
　　“这游戏不是针对小屁孩开发的。”
　　副驾上的天马还沉浸在过去岁月，感慨廉颇老矣，被打断，有一点不高兴：“现在的十八九岁年轻人和我们当年不一样了，他们从小就接受培训，操作意识比二十岁出头的我们可超出了不止一个层......”
　　“很简单，如果你是猪獾，为了一个游戏又是买地又是打造只属于这款游戏的中心广场，仅仅是为了推动游戏业的发展？别忘了，猪獾是一家科技公司，游戏只是它的一个项目，他们可从不涉入实体行业的。”
　　“确实，猪獾这次居然买地了，投入是不少。”林附和，“我猜他们是想把这游戏的技术推广到各行各业去，回归老本行，赚科技钱。”
　　天马作为团队二号管理员，他们的队长过分沉迷游戏，便由他分担管理职责，这人相当懂看人眼色，当年他一眼就能分辨谁是团队中难管理的刺头，打从这女队友入队起，她就这副不疼不痒不在乎风评的样子，一直令他颇有微词，老忍不住训她：“作为职业选手，应该考虑自己领域的事，别的层次的事，自有该他考虑的人，术业不专攻，怎么吃这碗饭呢？”
　　所以你和我都没能吃上饭，还得人分饭。
　　她没理这位习惯说官话的曾经副队，告知林下一条街停车。
　　下车时她听见天马问林：“里面帮取物资包那老板，你怎么才收他五百块？”
　　林回答：“你听错了吧？我给他开价1千，事成之后现金交易。”
　　她扶着车门，吐出一口浊气，大步走入人流。

　　穿过平价商场密集人群，缩肩缩背的身影进入一家二十四小时快餐店。
　　系围裙，扎头发，戴帽子、口罩、手套，她换了身装束从快餐店后厨出来，和换班的同事进行了点钞交接，完了后，同事破例没有像脱缰的野狗扯掉制服就跑，而是痴痴地望着大厅的电子屏幕。
　　店里的客人以年轻人居多，视线也都集中在屏幕上。
　　屏幕上播放着那个游戏世界，作为“第三方”的直播员正在采访老弱病残天团领头人一位爸爸玩家，双方都是以人物形象在游戏的新手村中行走交谈。
　　爸爸玩家不时背负着手，一会儿蹲下舀溪水，一会儿抚摸路过的小鹿，透过屏幕可以看到那个世界物品质感细腻，几可乱真，走到山清水秀之处，就是一派炊烟合暮色映天穹的风景，颇让人心旷神怡，可见采访人非常配合游戏工作人员。
　　直播员不留余力地赞美“今天救世军的希望之光啊”“要是没有你大家看不到今天精彩的战役啊”，他非常谦虚说“发挥了一个曾经的职业选手应有的操作素质”，并迅速公开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欢迎大家关注。
　　只有十八岁的暑假工同事马上掏出手机，开社交软件搜索账号。
　　斜后方的她眼睛都没眨，打包出餐口的食物。

　　凌晨两点，她卸下工作装，找到库房做统计的店长。
　　她本来是白天班，因为要参加游戏公测和同事临时换了班，现在看样子，有一段时间她都得上夜班。
　　她在这家快餐店打工快两年了，店长本该她来做，但她好像一点都不想担责任担子的样子，让老板彻底打消了念头。
　　店长答应了她。
　　她心想，好了，不用辞职了。抱着不答应就辞职想法的她松了口气，这家店离住处近，提供的工作餐也并非米面，而是热量管够的炸鸡汉堡，也有鲜果蔬菜沙拉，她就不需要去费心搭配自己的营养餐。
　　临走前她帮忙搬了一叠高达下巴的打包盒出去。
　　店长在她背后摇头，看她的眼神像福利机构义工看教管所少年犯。
　　“说句谢谢就行了的。”

　　知道了游戏躺椅的价格后，她盘点了自己的积蓄，全部存款加信用贷款，还差五万。
　　第二天开始，承认了他们合法公民地位的世界，一派祥和，新地图的开辟异常顺利。
　　怪物在玩家团结的情况下，总是轻易倒地献出一些现游戏阶段用不上的宝藏。很多人跑完新地图了解了新地图上物产，在后面的公测日子里干脆干起了开垦土地的民生，这里的东西都模拟现实，种子进土会发芽，会发芽必然就会结果，待到收成日，管它长出个什么奇形怪状，总归种瓜会得瓜种豆会得豆。
　　后来这群无形中占有了土地的玩家成为了地主，但在最初的日子里，他们被叫做“农夫”。
　　随着这个“田园游戏”版图扩大，功能增多，玩法也越来越多，里面人的行径大致分两种行为趋势：种田和竞技。
　　游戏在原始社会向农耕社会转变期间，种田玩家功不可没，他们不仅开拓了物产，还建立一种稳定的民生方式，这个游戏在身体感知和身体局限性上也和现实接轨，除了竞技模式下，人体遇到伤害会有轻微痛觉，如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白痕的轻微度，说是挠痒痒都不为过，但很多人也会心存畏惧，这部分玩家就会不自觉选择种田。
　　有白兔就会有狼，狼性玩家就是竞技的爱好者，也因为他们，很多打怪或者种植出的看上去没有用处的物品在竞技中大放光彩，玩家们便意识到竞技是这个游戏的长远方向之一，良性秩序运转下，这群热爱竞技的玩家通常是村庄保卫战或者新地图开辟征途中的冲锋人物。
　　竞技者中狂热份子进入游戏就会不事生产，他们为了获取竞技物资，不得不开始用现金购买游戏中的物品。
　　电竞中心好像早有准备，在门口附近有一个档口，里面有现场交易员，坐在双向显示屏后，根据买家身份验证从买家现实账户调取金额，再从卖家虚拟仓库调取物品或金币，类似第三方支付平台，进行货银两讫交易程序。同时也会从卖家所得现实币中提取佣金。
　　久而久之交易档口常常出现以下画面：戴着墨镜肌肉发达的有钱人拿着自己的资产卡片，与挂着黑眼圈头发凌乱五五分身材的宅男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击掌为盟，见证他们的人坐在玻璃后黑衣服黑手套面无表情如同机器人存在。

　　进入游戏第一个月，她凑齐了买游戏躺椅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