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动又不动》甲丙丁

29、风林火山

　　“毛都没长齐，就急着跳？”
　　地上翻滚的人骨碌爬起，低吼：“别碰我！”
　　“？”意识到他反应激烈的原因，她嘴角弯了弯，依言走开，再多就没了。
　　反倒是当火烧云色的零碎羽毛拂过貔貅的手臂，他才羞愧地意识到，胖奶说的是他翅膀上的毛，而不是那个“毛”。

　　“找到了什么？”
　　树林中一块空地上，队长问探险归来的各位队员。
　　各种翅膀丢在地面，还有一些木头，树桩之类，不知道的准以为他们刚去伐木了。
　　原来沉浸在插上“想象”的翅膀翱翔的快乐中，却发现现在的区域，翅膀就跟空气一样，只要你能想象，它就可以出现，兴致勃勃寻找新的可创造物品，却只带回一堆烂木头。
　　所有人的资料背景板上多了排凹槽，总共五个位置，每个人五个凹槽都填补了一块，是颗风纹路的烙印石。
　　“这TM到底怎么玩？”小胡子迭声咒骂，带回木头的萝卜和阿奇无地自容。
　　“翅膀为风，风在地为木，看来咱们进入‘寻宝游戏’了。”海藻百川来到队长身边，队长是去工会打过“预防针”的，知道的只会比他猜测的更多。
　　“我们需要去更远的地方。”队长研究完队员带回来的东西，下了判断。
　　“队长，能多透露点内情吗？”小胡子哀嚎。
　　队长见队员把希望放他身上，也交了底：“我又不是npc，能知道的有限，边走边看吧。”
　　“马上就是防沉迷时间，两小时后原地集合。”
　　Top这行人心不甘情不愿地陆续下线。
　　胖奶妈耳边传来通话邀请声。
　　貔貅压低嗓门的声音传来：“待会儿我俩一组吧。”
　　怎么？恐同又痊愈了？
　　她没理，今天这趋势，晚上加班是必然的，她得给打工的地方打电话请假。
　　说实话，她更希望现实和虚拟能够楚汉分明，互相不影响。
　　几乎能想象，妄图从她嘴里榨出几句讨好话的更年期店长，会用语重心长的刁难间插窒息的沉默，对她实施精神洗脑。
　　“你恐高吧？”
　　匆匆忙忙的身影停住。
　　貔貅站的位置离她不远，将她的身体语言看得一清二楚。
　　“把飞翔想作游泳，亏你想得出。”
　　“我操作没你强，但我不恐高，怎么样？有资格跟你搭档吗？”
　　“可以呀。”胖奶忽然轻松地答应，“这可是你要求的。”
　　说完，她转身，朝不远处的三寸钉吐出舌头，沿着嘴唇边缘舔舐一圈。
　　无疑是饥渴难耐的样子。
　　三寸钉少侠如她所料地，刷地原地消失。
　　下线了。

　　八个人围绕篝火，火光照亮黑黢黢的树林，阴影投在每张沉浸思考的脸上，连最耐不住寂寞的小胡子，也是一派沉思。
　　这儿是新大陆的晚上，也是队长首次带头加班。
　　到了夜里，就地上的木材，队长尝试了钻木取火，没想到真的管用，不仅火升起来，每个人烙印槽里也增加了火纹烙印。
　　这应该是他们获取最容易的元素了。
　　接下来Top每个人都举了根火把，分头开始行动。
　　“走吧，找有水的地方。”
　　貔貅再次看穿他搭档的心思，见胖奶不管不顾往外走，干脆抢先她一步，冲前面领路。

　　林子太大，极可能是一片森林，人在里面穿梭感觉是原地绕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胖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貔貅说：“我俩分两个方向找。”
　　“为什么？”貔貅并不配合，“我俩在一起正好磨合，分开我怕事倍功半。”
　　总之就是缠上她了。
　　这还是当初对胖奶妈爱理不睬的貔貅少侠吗？
　　不过没关系，正有需要他的地方。
　　“那谁是老大？”
　　貔貅忍了忍，吐出一口浊气：“你。”
　　“穿上你的靴子。”
　　“干什么？”还是有点不配合。
　　她闭了闭眼，“‘以下克上’认识海藻百川。”
　　他没说话。
　　她错愕：“你不会连锻造大王的名字都没听过吧？你的玄铁靴是临时花大价钱买的黄牛货？”
　　他无言的神情回答了一切。
　　“真有钱。”她感慨，“还以为你很穷，看来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我还活着，接着说，认识海藻百川怎么了？”
　　“‘以下克上’是一个锻造师团队，他们打造的任何一件装备都是玄铁级，属性最高的套装，据说送给了他们的装备开光师，也就是海藻百川。”
　　貔貅表情不说话了，神情严肃。
　　“海藻百川可能会穿出那套神级玄铁装抢时间哦。”
　　魔鬼的声音在回荡。
　　“......穿好了，然后呢？”
　　“当然是跑起来，去探路啊。”胖奶翻了个白眼，只不过眼睛小，难觉察。
　　“我一个人？”
　　胖奶低着头打量面前三寸钉，自言自语：“哦，我可怜的小宝贝，没断奶就出来讨生活。”
　　貔貅垮下脸就走。
　　胖奶在他后面扬手绢：“等你哦。”
　　貔貅走后没多久，她手上多了一条光带。

　　WRF跟Top地下初遇就抢怪的那天，裂缝开了。
　　应该是bug，她溜进去后，见到的景象是他们难以想象的。
　　就像拼图游戏，队长带着队员正在找的东西，是最基本的元素，也是最基础的拼块，而她独自进入时所看到的景象，却是所有拼块，像水晶球里的雪花，在一片空茫中漫天飞舞。
　　她看见了金、木、水、火、土组成世界的元素，无处不在，还看见它们正在组成的无形物，雷电，冰霜，彩虹，极光，有形的则如各种动植物，高级兽类，不知名的各种物体。
　　这幅创世纪画卷，她直觉不是她应该看到的，当机立断，扯走了一条如同海藻在半空飘扬的光带。
　　前后不到五分钟，那条缝消失了。
　　光带进入背包空间，就成了不可启用的灰色，还占据了一个格子，让那格子塞不进任何物品。不过她背包里杂物本就多，再加上满眼只看得到能即刻变现的物品，很快她就忽略了它的存在。
　　直到进入新大陆，它发着淡淡的上等宝物的辉光，在她背包空间压倒众生地“凸”出来，把其他物品衬托成垃圾。
　　迫不及待等到只剩她一个人，她取出光带。
　　仿若生命体的绸带，一出来就紧紧萦绕她手腕，时紧时松，犹如脉动，黑夜中它引人注目地照亮了拥有它的人。
　　她将它捧在手心，虔诚地跪下。
　　“你是我的幸运吗？是我一直缺失的运气吗？”
　　“变点水给我看看？”
　　光带的漂浮状态静止了会儿，似乎是对她的请求感到茫然。
　　虔诚的表情渐渐消失，变成冰块脸：“水！”
　　拔高的嗓门让光带仰起一端，如同被吓得起了战栗，仰起脖子，呼啦一下见风就长，一条瀑布帘像拉长的橡皮筋，隐隐约约还是人的形状，兜头给她淋下来。
　　“可以了！”她大喊，水声将怒吼淹没。
　　瀑布显然听得到指令，又变成光带静静流淌在面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被砸得半天抬不起脖子的落汤鸡主人和周围一圈泥泞。
　　检查了凹槽，并没有新的烙印石出现，她感到意外。
　　而后想了会儿，隐约明白，激发烙印石的元素和光带变化出来的元素不是同一种物质，她还得继续“寻宝游戏”。
　　然而看着规规矩矩缠回手臂的光带，她心思变幻莫测。
　　果然和那贱人手里的是同样的东西。
　　可以确定，这是新大陆里一件高端法器，官方调试新大陆时，她误打误撞进去了，偷到了。
　　不过人造世界，这样的失误很快就会被发现，她能做的只有两件，要么主动上交，要么拿去兴风作浪。
　　成年人当然选择第二种了。
　　其他人都可以，为何她不可以？
　　将光带收进背包，貔貅就回来了。
　　钻出林子，他手中火把照亮空地上一动不动站着的人，只觉得怎么湿气好重。
　　“你遭雷劈了吗？”
　　又讲述自己这趟收获：“......森林太大了，走不到边际，我怕迷路就返回来......接你。”
　　别扭无声无息蔓延。
　　他忽然捂住脸，很头痛的样子，“胖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憋不住了。”
　　“不管你的性取向是什么，我不是。”
　　他终于肯说了。
　　黑夜里，胖奶强壮的身躯几不可见地颤抖。
　　“胖哥，你懂我的意思吗？”
　　胖奶半天没回答，仿佛貔貅抛了个天大的难题。
　　“胖哥？”
　　“好吧，不搞你。”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貔貅舒了口气。
　　“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貔貅喜笑颜开，“胖哥尽管说。”

　　下了后半值夜班，已是凌晨六点。
　　头重脚轻的她找不到生活的理由。
　　唯一的好事就是手机没响过，这代表虚拟生活中的那份打工进行顺利。
　　假象。
　　回到住处，拖着疲劳的身躯，“摔”入胶囊，登录缓冲的片刻，她都眯了会儿。
　　灼热的体感让她惊醒，睁开眼就看到貔貅放大的扭曲面孔，正吞珠子似的吞着大红丸子，把胖奶妈的身体当肉垫按在地面，他则整个人趴她身上。
　　她迅速起身，不等动手，康胖子那巨大肚腩就将人弹开，顶了小守护者的貔貅，就像不倒翁自动就立起来。
　　这才看到四周火光大盛，自己躺在一片光秃裸地，地势高于周围，火势绵延的景象进入视线。
　　“到底......烧......怎么烧的？”
　　就在他们身边，断裂的巨大树杈，无疑解释了刚才貔貅扑在她身上的行为。
　　“我们自己人干的。”三寸钉没好气地说，拉了她一把，领她继续高处走，但他动作缓慢，在线时间过久，精疲力竭了。
　　她打开地图，能显示的部分里，Top的成员零零散散分布，南辕北辙，线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没一人走出森林区。
　　“一整夜了，还没走出去，我们进入的可能不是正常区域，而是bug区，有人沉不住气，放火烧林子了。”貔貅说这话的口吻像是目睹了一群小孩胡闹。
　　听他介绍“战况”的同时，她也浏览了团队频道的信息记录，长夜漫漫，一群走不出去的爷们玩起了打字聊天。
　　没人承认火是他点的，但对点火的行为大部分都是赞同的，他们都意识到可能陷入了bug区，火势越大，越对他们有利，最好大到无法收场，系统不得不重启，问题以及提出问题的人一并解决，皆大欢喜。
　　至于森林被毁，里面的人给熏成肉干，谁介意？反正是虚拟肉身。
　　“图穷匕见。”
　　“丧心病狂。”
　　她看见貔貅插了两句嘴。
　　没人理他。
　　他的话就像水滴落入大海，水花都溅不起来。
　　但她看着前方背影，却觉得这三寸钉一夜之间变成另外一个人。
　　几个小时前，她说要外出，貔貅二话不说跟她匹配了“跟踪模式”。
　　“跟踪模式”适合短时间离线的玩家。
　　曾经她和康胖子也进行过跟踪模式，同样也是因为值夜班，游戏里倒没进行任务，仅仅药房练个药而已，康胖子搞得她“脱钩”，在药房静止超过一定时间，被系统察觉，判她挂机强制下线。
　　胖子打死说他去上厕所而已，她不信，也做了几次实验，稍不留神，就把胖子给搞丢。
　　.......
　　这一走就是七个小时，七个多小时里，胖奶没有下线，没有死，意味着貔貅寸步不离胖奶。
　　火都烧到眉毛了，也没打电话联系她，更没有丢下她不管。
　　她本来以为一上线就会看到自己的人物是“尸体”状态。
　　但他将胖奶保护得很好，这完全超出他日常操作水平。
　　这不关操作，这是人性格原因。
　　通常有耐心的人照顾他人总比没耐心的人要容易得多。
　　“你今年几岁？”
　　“18。”他想也没想就回道。
　　年纪不大，不缺钱，但很懂得照顾别人，不是自己有缺陷，就是家人有缺陷，需要早早独立独当一面。
　　“哦，好巧，我也18。”
　　他震惊回头：“真的吗？”
　　她微微一笑，“假的。不过你真可以考虑和我互换职位，你做奶妈，我做输出。”
　　“不做奶妈。”他斩钉截铁拒绝。
　　“可你保护我保护得很好。而且你连花花草草都见不得人烧，上次打女怪也是这样，就你一个人去给女怪尸体穿衣服，这么磨叽，奶妈，考虑一下？”
　　“胖哥。”他忽然唤她，“我玩这个游戏，目的是想看看自己的潜力，你也看出来了，我爆发力不够，为了锻炼爆发力，我怎么能做奶妈？”
　　她忘了，男性和女性玩游戏的不同之处。
　　男性在游戏中会露出最本我的一面，越是不行，就越要证明自己可以。
　　而女性不一样，即便行，也会为了喜欢的人，而抛弃自己的特长。
　　“明白了。”她说。
　　此时二人已到高地顶点，能看到来的方向，森林已陷入火海。
　　“风林火山。”海藻百川在公共频道蹦出这句话。
　　前方的貔貅突然往下冲。
　　小胡子正举着火把点燃树枝，貔貅上去就给他一拳。
　　“.......”看着打得在地上翻滚的二人，她无语，心想，真是个神经病。
　　和前哨地下世界一样，新大陆也没有决斗模式，一打就是动真格。
　　“停手。”她站旁边沉声道。
　　“闻风，快来，跟我一起收拾这小子，按住他，我好抽剑.....”话还没说完，小胡子衣领被大力扯住，人给丢出三米外，正好丢进火堆里。
　　“起来。”她掐住貔貅的腰，将人一搂，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