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动又不动》甲丙丁

10、邻居

　　门在她面前合上，二十岁出头的大男孩不断从房间进进出出，做入舱前的准备，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她，就跟她是母猩猩似的。
　　这是赌场，不，电竞中心的贵宾房。
　　就像一座小公园，每个贵宾房四面都是风景墙，有四季变幻，沙漠到雨林，随着房里人状态而进行纾解目的地变化。
　　房内拥有多个游戏舱——游戏躺椅的升级版，真正的“睡眠舱”“胶囊”，更舒适，更专业，功能更完善，方便多个游戏舱之间联通。
　　总之，遍地钱砸出来的，与之相比，她那台就是基础版中的基础版。
　　“林哥，我跟你单独谈。”老战友口中的金主，那个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都知道他名字的鲜肉男星，用眼神请她出去贵宾包房后，大男生们顶开门有几次门没有闭合，里面的声音飘出来：
　　“我的战队不需要女人！”
　　“林哥你还不清楚我的性格吗？不要累赘！不要累赘！我不管外界的看法！”
　　“我还以为您挺靠谱的，结果你带来个这么个人......”
　　老战友出来后又带她去了第二个包房。
　　女星挑着指甲，手卷头发，努力集中注意力去听老战友的长篇大论：论第一个女子战队成立的轰动性。
　　“可是，林哥，我马上要结婚了，可能没空参加比赛，会拖咱们这支女子队的后腿的，到时候姐妹们会不会不待见我呢？”
　　不会的，你不是必须参加的，钱到位就行。
　　林却回答：“这是个问题，毕竟女子队和男子队一样，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吵赢不了。”
　　直接把到手的机会给拒之门外。
　　“女子队？屁，名气是会有一点，但都是小打小闹，不会走太久的，不赚钱。”出了包房，林才对她吐真言。
　　她没有说话，不反驳不赞同，确实有太多为感情为婚姻退出电竞圈的女选手，但年龄一到，退圈是大部分职业选手的选择，是没男女之分的。
　　就像追星，都是年轻时的荷尔蒙冲动，年领到了，还是得拥有专属于自己的飞机杯和跳蛋，而不是真的嫁娶了明星。
　　她完全能理解。

　　本以为金主这个事暂时不会再提起了。
　　她很忙，没空为一个小白脸明星抨击自己的事上心，当农夫的这一年来，她过得无比充实。
　　白天，她是兢兢业业耕田种地的女农夫，十亩地，一分付出一分收成，比现实世界还公正，到了夜晚，她就披着战衣进入竞技场，像被挑拣的羔羊，等着被她闪亮法系装备吸引的有钱人，招募她入队，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获得不稳定但丰厚的酬劳。
　　除了快餐店打工时间和拉撒睡的时间，她都泡在出租房中心那张游戏躺椅上，连睡觉都是搭条小被子睡于之上。
　　过于饱和，也不失为一种有规律的生活。
　　直到她被强制下线。

　　游戏有防沉迷设置，玩家游戏时间达到8小时，玩家就会被弹出系统。
　　她规划得很好，自己账号八小时，邻居账号八小时。
　　这个游戏的人物角色是根据玩家外形提取元素，再由“神秘”算法综合匹配，每人只生了一张脸，便只能拥有一个账号。
　　截至目前为止，游戏还没出现过一例盗号。
　　每个人一个账号有利于将人的精力集中在一个账号上建设，久而久之，这款游戏里的人物，就成了每个玩家在另个世界的分身。
　　这个游戏也很尽责地为玩家开发了一套可供吃喝拉撒的程式，玩家可以在里面买地，建房，种菜，工坊制作东西出来做小生意，开辟市集，然后还有恋爱，结婚，公然打着“心灵栖息地”“游戏人物和真人一起成长”旗号。
　　可惜再真挚也不适合她这种已停止发育多年的老油条。
　　拥有躺椅一周不到，她就知道玩家可以登录他人的账号——只需要你拥有一台权限完全对你敞开的游戏躺椅，和愿意给你指纹授权的人。
　　她有两个邻居有这款游戏的账号，一个左邻，一个对门，左邻胖子本身就是圈内人，那天猪獾的配送员为她配送机器上门，配送员可能是新城人士，在旧城贫民窟里迷路迷到崩溃，搞出不小的动静，她又刚好正在快餐店当班，躺椅就在她住处门口立到凌晨两点，想不被邻居看到都难。
　　左邻胖子开始对她另眼相待，出门就亲切地唤她一声“姐”，后来在她帮助下，他也拥有了人生第一台全息游戏躺椅，对她的滔滔崇敬让她五十平米的水泥房都难盛下。
　　而对门的邻居是个美甲师，工作室开到家里的那种，美甲师见对面常年不相往来的邻居突然鬼鬼祟祟每天凑一起讨论“上天”“入地”“炼药”，出于爱凑热闹的天性不幸掉进了坑里。
　　有人天生是不适合玩游戏的，美甲师很快就发现自己不适合虚拟世界。
　　“我喜欢皮肤和皮肤温暖接触，假的，我不要。”美甲师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于是游戏里的躯壳正好便宜了邻居。
　　美甲师的人物叫灿灿，灿灿是祥龙坞8栋顶楼的专属搓药号，一搓至少五个小时，后来游戏里不少人知道，在游戏时间无比珍贵，大部分人都争分夺秒利用的前提下，却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农夫，每到深更半夜就飘到药房，一声不吭做手活，一做就是七八个小时。
　　她又爱穿一身严丝合缝的白纱连衣裙，只露出修长的脖颈，洁白的脚踝，颜色浓烈的丹蔻，禁欲中透出丝丝性感，都知道里面的人都带有真人的特色，没多久她所在的凌晨炼药房就被奉为一道名胜风景线，配合着“午夜倩女幽魂”的传播，每天不乏观光旅游团前来围观，有跟着搓药想寻求共同语言的（往往坚持不了几天就受不了珍贵的线上时间花了低价值的搓药上），有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更也有甚者夜卧美人脚边放低姿态妄想以苦情打动人。
　　但都没有用。
　　因为真人早已睡死在床榻上，美人纯粹挂机状态，只是还没人相信有玩家会浪费宝贵的线上时间挂机而已。
　　药房搓一个小时能出十个大红丸子就不错了，十个一组，出售药店能卖50金币，最初除了自用，大部分都是卖商店，后来她大号村子里赶集无意中听到“倩女幽魂”传说，回去之后马上换灿灿上线搓了100个大红丸子，搓完之后也没下线，背了药就到村子口坐下摆摊出售。
　　凭借女神名声，十组100颗大红丸子卖了5000金币，价格翻了十倍。
　　要知道游戏早期货币不多，和现实金钱汇率是1:1，很快随着玩家增加，货币量增加，半年后1:10，如今1:50。
　　但凡早期加入的玩家，有一点赚钱意识的，多多少少都有积累。
　　毕竟是个有十万元机器门槛的游戏，电竞中心即便二十四小时营业，游戏加载器也是固定数量，注定这游戏现阶段是个中产阶级玩家居多的游戏。
　　但穷人总是无孔不入。
　　尽管有防沉迷设置和游戏账号限制等条件约束，仍然无法阻挡少部分人利用游戏漏洞赚钱。
　　搭伙的邻居在猪獾加强圣域游戏玩家管理新条例出台的威压下，提出避避风头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又没犯法，又没作奸，别人花8小时，我只不过花16小时，每一分钱都是时间换来的，凭什么让我不赚？”
　　“你怎么不去问问那些爱撩人裙子的变态，他们到底看了什么才让猪獾严打整治的？”
　　........
　　正当她的好日子要一日复一日进行下去的时候，出意外了。

　　一日她大号干完田间农活后，照例在竞技场等着被捡。
　　竞技场里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真正的竞技选手，而是赚取外快的野人。
　　原因无他，就像现实世界你要跟人火拼，需要花巨大代价获取武器装备，在这个严格管控暴力的游戏世界，获取武器装备的代价并没有便宜多少，一套能跟人1v1的高级装备，能花掉她一年种田所赚。
　　而她在这个游戏中一年赚到的钱，极可能抵不过有钱人弹弹手在交易处换取的一天筹码量。

　　入队邀请对话框让她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穿燕尾服戴面具的男人要组人去打南荒小BOSS。
　　游戏里每个人的面貌无法改变，不过穿着打扮造型，只要你有途径，可以任意改变。
　　为了弥补外貌的缺陷，很多长相平凡的玩家就会大肆塑造夸张造型，小个子恨不得能穿机甲，胖子恨不得穿隐身衣，而外貌高大健美人士，又会刻意展露身材，要不是游戏出台《禁止公开场合三点裸露》的规定，完全相信他们会选择裸奔。
　　真是旱的旱死涝旳涝死。
　　她是肉眼亲证这游戏里的牛鬼蛇神奇形怪状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在村里的纺织店，提供给系统能够辨认的设计图，就能得到一张物品清单，清单上会列明服饰需要的原材料，几乎每张清单上，都会提到来自南荒地图的纺织草。
　　夜礼服假面组队要打的小BOSS就是守护纺织草的虫怪。
　　她对这种外形需求的猎怪没有多大兴趣，但夜礼服假面却执意邀她入队。
　　“快答应，就差你一个了。”
　　交易框里一边是契约书，一边是金额。
　　这个夜礼服假面没有给全款，而是打一半定金。
　　她很烦这些江湖行为。
　　游戏圈很乱，上至拿游戏洗钱的金主，下至乱抽佣金的掮客。林那群人，跟金主交易时，老爱口头承诺，什么事成之后打钱，结果事成之后，当初开多少价都会忘记，纯粹把她这种出力气的当廉价劳动力来剥削。
　　都是一个窟出来的，凭啥兢兢业业的就要天生当工人，给能说会道地凌驾？
　　“打全款。”她没有确认契约书，跟夜礼服假面僵着。
　　“大家都是先给定金，怎么你一个人要全款？我又不是不给，你问问他们，我经常在这儿组任务的。”那人语气急切，但还算好言好语，“我听说队伍里有女的，采到纺织草的几率才会高，您能帮帮忙吗？”
　　其他组队的人也在催着上路，让她不要斤斤计较，有契约书摆那儿，跟劳动合同一样具有效力，不怕不给尾款。
　　愿意用女队员的队伍其实不多。她的时间宝贵，蹲半小时没有生意她就会走，一周不开锅都有过，现在有生意找上门，能赚一趟算一趟。
　　她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