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浮华》月影兰析

10、心之封印

　　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墨离连连退了好几步。
　　“少主。”
　　折剑及时出现在他身后，扶住了他冰冷的身躯，但墨离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王家屋外的结界，神色惨白而怪异。
　　而此时孤光也停下了攻击，转过头看着墨离所看的方向。
　　折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屋外的结界已经完全被破坏，一道纤细优雅的身影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是梦音。
　　秋风吹拂而过，扬起了她的衣发，就好像随时会乘风而去。
　　“音！”
　　墨离推开了折剑的扶持，急步走到梦音面前，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了一片虚无而冰冷的空气，手臂从梦音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墨离神色一变。
　　“你是什么人？”孤光凝目看着梦音，一向清冷的眼眸里闪过异色。
　　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名女子仅是一缕魂魄，但并未死去，应该是魂魄出窍之类的术法，然而，让他更为不解的是，这缕魂魄有些怪异。
　　他算不出眼前这女子的今世前生。
　　只有一片混沌。
　　梦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孤光的身上，忽尔蹙眉，忽尔迷茫，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应该记得你，我必须要来找你。”
　　孤光冷冷地看着她。
　　墨离的脸色却因为那一句话更为苍白。
　　“倾情，帮我带不相干的人离开！”
　　倾情立刻明白了墨离话中的意思，手中红光一闪，一条红绫从袖中直射而出，直接缠上了梦音的腰际。
　　那是专门用来缚住魂魄的束魂绫。
　　右手一收，正要将梦音拉过来，忽然绫上一紧，束魂绫已被人拉住。
　　“墨离，原来你真把她藏起来了。”孤光手上白光一闪，似就要将束魂绫震个粉碎。
　　“哈哈哈——”墨离忽然大笑了起来，“孤光啊孤光，亏你位居上仙，竟连人都分不清了么？”墨离停下了笑，眼中的神色却如同刀锋一般冰冷，“自从三百年前，你得知我身边有一名身份神秘的女子，便以为梦音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一直追着不放。但你忘记了么？孤光，你那个好徒弟早已让她魂飞魄散，连一丝元神都未留下，你以为她还能活在这个世上么？”
　　孤光的目光停留在了梦音的脸上，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要找的人确实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着。”说着，他放开了束魂绫。
　　倾情眼明手快，手上一抖，已及时将梦音拉了过去。然后伸指一点梦音的额际，梦音顿时沉睡了过去。
　　孤光也未阻止，只是冷冷扫了眼倾情与梦音，竟转身就欲离去。
　　“孤光！”
　　孤光停下了脚步。
　　“若是她真的还活着，你是不是还要再狠心杀她一次？”墨离紧紧盯着孤光的背影。
　　“枉顾天界律法的人，自然要死。”
　　“即使她是你的弟子——”墨离顿了顿，即而冷嘲一笑，“你为了所谓的天界律法连你最好的朋友都杀了，弟子当然也不会例外，我又何必问多此一问？不过，孤光，三百年前，你是让你那个好徒弟动的手，我只能说，你是天界最卑鄙的人，让她死在了自己最爱之人的手中，真是最好的惩罚！”
　　“我只是让容尘尽自己该尽的职责。”
　　墨离冷笑，“你果真是个好师父。”
　　孤光没有回答，而是化作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眼见孤光离去，墨离心神一松，面前顿时一片黑暗昏沉。
　　“师兄的情敌，三百年未见，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啦？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啊。”
　　臂上一紧，已被人扶住，墨离抬起头，看见了那一头耀眼而让人无法忽略的银色长发。
　　墨离冷然一笑，举掌就朝那人胸口劈去。
　　“啊！”那人夸张地大叫了一声，避开了墨离的掌风，“师兄的情敌，我可是好心扶你啊，竟出手这么重？”
　　话音方落，一道黑影一闪，已拦在了墨离与那人之间。
　　“千夜，你休想碰少主一根头发。”
　　千夜一挑眉峰，“忠心的，你刚哪只眼睛看见我想对你家少主不利了？”
　　再次听到这个外号，折剑不满地微拧了拧眉峰。
　　身后忽然响起来了咳嗽声，折剑回过头，就见墨离正单手掩着双唇在压制地低咳，神色疲倦。
　　“少主——”
　　折剑眼中的忧虑又深重了几分。
　　墨离微喘了口气，冷冷地抬眸看向千夜，“千夜，你刚才应该跟你那个冷血师父一起出手，这样的胜算更大一些。”
　　千夜却是摸了摸鼻子，“师兄的情敌，你这不是故意挖苦我么？我早就被师父逐出了天界了——”
　　三百年前，师兄死了，师妹死了，而他也跟着被放逐！
　　那一段惨痛的回忆，他真是不愿再回想起来！
　　刚才见梦音破坏了结界，他原本想跟进来，结果看见墨离他们也在，心想着倾情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便和临渊先躲了起来。
　　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和师父碰面的。
　　而且……千夜回过头看了眼，这才发现临渊没有跟上来。
　　“半桶水天师？”
　　走回屋外，他看见临渊正一手捂着胸口轻靠着门沿，双目微合，神色也有点苍白。
　　“你怎么了？”千夜的脸色有些变了，连忙搭上临渊的脉搏，“是心疾发作了么？”
　　“我没事。”临渊睁开了眼，淡淡地微笑，“可能刚才走得快了些。现在除了有点点累，已经没什么了。”
　　“真的没事就好。”千夜收回了手。
　　转过身，他看着屋内的墨离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震惊，“没想到仙女姑娘竟跟他认识？”
　　临渊并没有注意到千夜说了什么，他微微垂下了眼帘，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才看到孤光的那一刻。
　　那个人……太熟悉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却让他整个身体的血液都随之结凝了起来，他……不愿意再看到那个人。
　　而此时，屋内的墨离已走到沉睡的梦音面前，沉声问，“她怎么样？为什么会魂魄出窍？”
　　“她应该是受了外界的什么刺激才会这样——”倾情微一沉吟，“墨离，我们必须要解开她身上的封印了。”
　　墨离神色一变，“不行。封印绝不能解开。”
　　“可是封印的力量已经开始减弱了，如果不解开，下一次就不是魂魄出窍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
　　“那再次施加封印！”
　　“你说什么？”倾情震惊地看着他，连一旁的折剑和虹影也变了脸色。
　　“倾情，三百年前，你既可以帮我施加封印，那今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是么？”墨离神色淡漠。
　　“是，施加封印不是什么难事！”倾情摇头叹息，“但是墨离，这心之封印需要另一个人承受反噬力量，而三百年前，你已经承受过一次反噬了，这一次你——”
　　“我可以。”
　　“墨离！”倾情恼得直跺脚，“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为了她值得么？”
　　“那你为了他，值得么？”墨离的目光落到了一旁早被折剑施法弄得昏睡过去的王清怀身上。
　　倾情沉默了。
　　“原来你们给这仙女姑娘施加了心之封印啊，难怪她老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身后响起了千夜的声音。
　　墨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折剑，不相干的人全部给我请出去！”
　　“是。”折剑正要领命，原本沉睡的梦音竟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头一次有了清明的神色。
　　“音——”墨离只觉心口一紧，这样的清澈明净让他心慌。
　　“墨离，为了我不值得。”
　　那一句话虽轻，却像把利剑直刺进墨离的胸膛，痛彻心肺。喉间似有淡淡的腥甜涌了上来，他强行咽下，即而扬唇一笑，凄恻而哀伤，“你不是我，又怎知值不值得？”伸出手，他轻轻覆上了梦音的眼睛，一道光芒闪过，等他移开手，梦音已经再次沉睡了过去。
　　千夜站在身后，脸色却有些微变。
　　刚才梦音说话的口气……轻甩了甩头，他甩去了脑海中闪过的那丝念头。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呢？
　　若梦音真的是“她”，刚才师父不可能就这样走了，但……
　　“折剑，你去找回梦音的身体，我先带她的元灵回千华梦界。”墨离站了起来，借助束魂绫的力量将梦音的元灵抱了起来。
　　“不用找了，我知道在哪？”千夜插了一句。
　　墨离回过头。
　　“元灵离开身体太久可不是好事，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在哪里，不过——”千夜故意顿了顿。
　　“不过什么？”墨离的眸光冷了下来。
　　“师兄的情敌，你不要老是看见我就恨不得杀了我的样子，我又不是你的情敌，而且——”千夜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了梦音的身上，“你好像已经另有新欢了。”
　　墨离没有回应，只是沉声又问了一句：“梦音的身躯在哪里？”
　　“这几天仙女姑娘可是都跟我们在一起呀！”满意地看着墨离微变的脸色，千夜笑道：“告诉你可以，只要你让我们跟你去见识一下你的千华梦界——”
　　“折剑，杀了他。”丢下话，墨离转身就欲离去，身后却响起了倾情的声音，“墨离，不如让他跟你回去。”
　　墨离蹙眉转过身看着倾情。
　　“第二次施加心之封印怕不是那么容易，有一个上仙在也许可以帮上点忙。”
　　倾情话才刚说完，千夜却是笑眯眯地两手一摊，“反正闲着无聊，我倒是不介意帮一点点小忙的。”
　　墨离深深看了千夜一眼，也没再反驳什么，而是淡淡地吩咐折剑，“跟他去把梦音的躯体带回来。”
　　“是。”折剑领命。
　　墨离抱着梦音转过身，一抬眼，这才看见前面不远处一直站着的临渊。
　　竟是普通凡人么？
　　墨离注视着临渊，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掠过了一丝淡淡的不快。
　　“虹影，我们走。”
　　压下心底的异样，他化了一道黑芒与虹影消失在了王家宅院。
　　“美丽的妖女姑娘，这次可真是多谢你啦！”千夜朝倾情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其实倾情在客栈见过梦音，可是刚才她并没有揭穿。
　　倾情妖娆一笑，“我只是想让你帮帮忙而已。”
　　“心之封印啊！”千夜看了眼刚才墨离离开的方向，“我倒是有点好奇，那位仙女姑娘究竟是什么人呢，竟让他不惜施加第二次心之封印。”
　　倾情并没有回答。
　　千夜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再追问。他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心之封印是一种上古的忌禁妖术，专门用来封印仙魔的记忆。
　　传说中，只有妖界的心境妖才拥有这个力量。而那些被施加了心之封印的仙或魔，会忘却所有的记忆，就连思维也会变得浑浑噩噩。如果想要忘记痛苦的过去，也许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心之封印却有着极为强大的反噬力量，除非能找到另一个人代之承受。
　　放眼三界六道，能让墨离甘愿为之承受这样的反噬，只有一个人而已。
　　微微垂下眼帘，千夜低叹，“师妹，难道真的是你么？”
　　理不清心中复杂的情绪，千夜抬起头，看向了临渊。
　　“半桶水天师，走吧，我们去见识一下那个魔族少主所创建的千华梦界啊！”转过头，千夜对着折剑道：“忠心的，你自己客栈找回仙女姑娘吧！我先去你们那里看看！”
　　也不等折剑回答，千夜拉起临渊化成了两道光芒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折剑拧眉看向倾情，“为什么要让他去千华梦界？”
　　倾情轻叹了口气，“如果我说，第二次封印很可能会要了你家少主的命，你还要我施加封印么？”
　　折剑的脸色变了。
　　倾情缓步走到昏睡的王清怀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虽然我很清楚墨离心中的想法，只是，做为他唯一的朋友，我并不想他就这样死去。至少，我是得到了我想要的幸福，而他，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倾情的眼中闪过沉沉的叹息，“也许，就连以后，他还是一无所有！我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折磨他自己——三百了，已经足够了！”
　　“我不会让他死。”折剑握起了手心。
　　“那么折剑，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让墨离解脱！”
　　折剑苦笑，“真的可以解脱么？倾情你应该很了解他！”
　　“我们只能赌一赌了。折剑，你应该察觉出来了，他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倾情担忧地道。
　　“嗯。”折剑点头。
　　“折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个赌局下去，可能墨离会恨我们永生永世。”
　　“那就让他恨吧！”折剑抬起了头，“这是我对青玄的承诺。我绝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好。”倾情笑了，“折剑，我们就让三百年前的那一场恩怨来个彻底的了结吧！”三百年前，她封印了梦音的记忆，这一次，她要释放梦音的记忆，让她重新变回以前的自己。
　　倾情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她只是不想墨离再这样困住自己。
　　守着一个没有记忆，神智浑噩的人，他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只会让他更痛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