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逍》凌郁

1、第一章

　　“苏姑娘小心！”

　　苏离离侧身闪避，一把刀从她身侧落下，她回身反手以剑柄抵住那人的腹部，那人不觉低头，再轻使巧劲将剑往上抬，直直刺入来人的咽喉。他张了张口，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伤口，却仍是止不住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流出。

　　苏离离擦净剑上的血，收剑入鞘，见宋雨微惊惶失措，点头道：“没事了。”

　　“我……我杀人了？”宋雨微神色慌张。

　　“是我杀的，走吧。”苏离离转身就走，看也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

　　“可我……”宋雨微脚步沉重，还是跟了上来。

　　“难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我身后？”苏离离困惑地望着她。

　　宋雨微低下头，好似得到了安慰，默默地跟在苏离离身后。苏离离回头看她，将手中的剑递给她，“拿着防身。”

　　宋雨微抬头看她，眼神中似有疑虑又似惊讶。

　　“倘若再有方才那般情形，只要你能抵挡片刻，我会过来护住你。”苏离离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方才怪我没紧跟苏姑娘，差点让姑娘为了救我吃了亏，对不住。”宋雨微抱歉道。

　　“来人故意教我们分散，不是你的错。”苏离离正举步欲走，却听见远远的马蹄声，她将宋雨微护在身后，“有人来了，小心些。”

　　那马蹄声近了，苏离离也瞧清楚来人，只放松戒备，淡淡道：“是师兄，走吧。”

　　宋雨微紧跟着她，想找些什么话题聊一聊，可瞧见苏离离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终究是没开口。

　　“宋姑娘，你没事吧？”马上的人匆匆下马来，对着宋雨微嘘寒问暖，低头瞧见她手中的剑，一股不快涌上心头，厉声道：“苏离离，你未免太过分了。”

　　宋雨微忙解释道：“方才有人追杀我们，是苏姑娘救了我，又将自己的剑给我防身，段公子莫要误会了。”

　　“那姑娘可有受伤？”

　　苏离离将身后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头也未回，径直走了。

　　路经一片竹林，苏离离回首一看，身后二人落下好远，宋雨微的脚步也越来越慢。待二人走近，苏离离道：“此处还算凉快，你们稍歇片刻，我去找水。”

　　宋雨微感激地望着她，“苏姑娘千万小心。”

　　“嗯。”苏离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不远处有条小溪，水很干净，苏离离取出水壶装满了水，又捧几捧自己饮了些，不经意瞧见水面倒影，她别过头去，急急起身折返。

　　宋雨微与段寒正在说笑，见苏离离来了，笑意更浓，“有劳苏姑娘了，苏姑娘快坐下歇会儿吧。”

　　苏离离将水壶递到宋雨微手中，才在她们后方几丈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时时观察着四周情况。坐了大约半刻，苏离离起身道：“走吧，需得在天黑前找到客栈。”

　　宋雨微点点头，赶紧起身跟上她，倒是段寒颇为不满地望了她一眼，只是前面的这两个女子都没有注意他。

　　客栈中，苏离离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眼前甘愿领罚的手下，开口道：“罢了，等将宋姑娘送回归云山庄，再细细去查。”从窗外看见一弯新月，风也轻轻柔柔的，她起身想出去走走，开门却看见段寒守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睡着了。

　　“师兄。”

　　段寒握紧手中的剑，看清是苏离离，却也没放松，问道：“你做什么？”

　　“师兄何至于守在此处？”苏离离是真的不解，此时他两人都在，两人的手下也已尽数在客栈中会合，就算真有歹人，也绝不可能越过他们伤到宋雨微。

　　“我到底是不放心。”段寒瞥了她一眼。

　　“师兄回房去睡吧，今夜我与宋姑娘在一处。”说完苏离离抬手敲了敲门。

　　宋雨微开门见是苏离离，十分惊喜，“苏姑娘快进来，我一人还真有些害怕呢。”

　　在段寒的注视下，苏离离把剑放在门后，才缓缓关上了门。

　　宋雨微很高兴，拉着苏离离说东说西，笑个不停，苏离离却不知她高兴些什么，表情也无甚变化。夜深了，宋雨微早已睡熟了，苏离离不自觉地看向身旁这个熟睡的身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苏离离忍不住叹了声气，还真有不长眼的非要来惹事，想到若是起身去取剑，这个空档足够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将睡着的这人掳走或杀死，便只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有些惋惜。

　　这把匕首她日日随身带着，从来不舍得拿出来用，更没见过血，今日竟是要拿它来作武器了。

　　终于有人破窗而入，直奔床边，苏离离举起匕首，那人便发不出声来，直楞楞地倒在床边。义父说过，割喉是最快的。

　　又有人破门而入，苏离离毫不意外地瞧见了段寒和她的手下，再有歹人进来便近不得她们的身了。宋雨微这时才朦胧醒来，见房间里一大群人打作一团，吓了一跳，她紧紧抓住苏离离的手臂，紧张道：“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想杀你的人这么多。”苏离离道，“不过没事了，既然师兄来了，他必然能护住你。”

　　宋雨微见苏离离脸上半点惊惧也没有，忍不住问道：“苏姑娘，你竟一点儿也不怕么？”

　　“你身上有不要的手帕么？”苏离离没回答她的问题。

　　宋雨微从枕边取了一条手帕递到苏离离手中，苏离离抬头看她：“这手帕绣得这样精致，不要了？”

　　“手帕多得是，苏姑娘只管拿去用。”宋雨微笑着说，但看见苏离离拿她的手帕去擦匕首上的血时，还是有点心疼，又不好说什么，只默默地瞧着苏离离将血擦干净后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块鹿皮来仔细地擦拭她的匕首。

　　宋雨微有些看呆了，她觉得苏离离擦匕首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对镜描眉画目，孤芳自赏的样子，总之是对珍爱的东西，格外呵护罢了。

　　房间里依然刀光剑影，但这两名女子仿佛并未置身其中，宋雨微道：“苏姑娘不是向来使剑的吗？怎么这次用匕首了？”

　　苏离离抬眼望向门后自己的剑，没说什么，却又听宋雨微道：“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厉害的女子，使剑使得漂亮，使匕首也能大杀四方。”

　　苏离离不禁摇头：“今夜只杀了一个人。”

　　打斗声停了下来，房间里点起了灯，宋雨微看见这一地的尸首，扶着苏离离手臂的手紧了一紧。段寒朝她奔来，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苏离离听厌了，想起身走远些，一动身却引起了段寒的注意，他的视线始终无法离开那把匕首。

　　“守好宋姑娘。”段寒吩咐过手下之后便追了出来，看见苏离离到门后取了剑才走，脚步顿了一顿却还是跟上去了。

　　“师兄有话不妨直说。”苏离离见段寒跟着进了她的房间。

　　“我知道你对宋姑娘不满，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段寒开门见山。

　　“我不曾对她不满。”苏离离道。

　　“那你随身带着匕首又是何意？”段寒皱眉望着她，“你故意把剑放在门后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教我放心，却又携着匕首与她共枕一榻，当真没有别的用意吗？”

　　“师兄以为我是什么用意？”

　　“谁知道呢？或是嫉妒，或是仇恨，但凡拿着匕首，总不会是好意。”

　　苏离离望着他，“若是没有这把匕首，她早就没命了。”

　　段寒愣了一愣，又道：“宋姑娘不曾见过这些场面，不似你杀人不眨眼，你这样会吓坏她的。”

　　杀人不眨眼？苏离离气极反笑，如此评价她的人不少，可是她的师兄，朔风堂的堂主，手上沾染的鲜血不比她少，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还记得她第一次杀人时，义父和其余两位师兄都拦着，独段寒一人握着她的手，直直将她的剑刺入了一个人的胸膛。

　　“杀了他，你今后才有杀人的勇气。”这话是他当初对她说的。她信极了他，哪怕义父罚他，两位师兄也骂他，但她还是坚信他是为她好的，她向义父求情，向师兄求情，说是自己想杀人。那是她记事以来唯一一次哭，他逼她杀人的时候她没哭，他跪着受罚的时候，她哭了。

　　“师兄，宋姑娘不似你想的那般娇弱，我没有吓到她。”吓到她的分明是房间里的尸体，是一个个在他手中殒命的人。

　　“苏离离，你不要无理取闹了！”段寒突然喝道。

　　苏离离一愣，随即笑道：“无理取闹？今日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无理取闹！”她一脚踢向桌子，将段寒逼退两步，杯碗茶盏碎了一地，她抽出剑直直向他刺去，段寒提剑一挡，又喝道：“你疯啦！”

　　苏离离一掌劈到他胸前，未使全力，仍逼得他又退几步，他惊愕地望着苏离离，正欲拔剑，却听苏离离道：“此处仍不安全，你连夜护送她走吧，我那些人也给你。”

　　段寒似乎想问什么，但没有开口。

　　“那些人今夜不会再来了，明早见我乘马车，自然会跟着我，你们也能快些到归云山庄。”苏离离抬眼道。

　　“离离……”

　　“快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