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无敌》摩卡滋味

3、第3章 化形而生

　　“欲哭无泪”这是王坦目前找到的最适合本人当前状况的形容词。
　　当一个人霉到连自己的身体都能搞丢不见，又能指望她到哪儿去找出个泪腺、生理盐水之类的硬件来发泄一下对这悲摧命运的控诉呢？！
　　她不能判断自己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当“时间”这种计量单位失去参照依据时，一刹那和一亿年也没什么分别了。
　　抬头……啊，对了，已经没“头”可抬了，她只是还习惯于地球正常人类的思维定式，毕竟取得“人籍”有二十七年零几个月，有意识的“鬼魂”状态才没多久。
　　天空是一片血色的暗红，巨大无比的“太阳”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喷发着暗色的烈焰，七彩的光环飘乎不定地在周围吞吐交织。地面是无边无垠的沙砾石块，起伏连绵，望不到尽处，灰白色的死寂世界中唯有沙石上的热气蒸腾扭曲。
　　王坦无法感知到温度，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到这一切。
　　这，算是死了吗？地狱风光果然与众不同！
　　她往周围“看看”，也没有什么接引使者、黑白无常，这是二十一世纪人口爆炸的恶果吗？连地狱工作人员都忙不过来。
　　唉，她又想叹气了。
　　很久，很久，呆呆地望着那妖异的“太阳”，漫无边际地想着，欢欢和小胖子吓坏了吧，几块破石头把老师给搞挂了，哈！这倒霉催的。前阵子忙着带新生，也没给家里打电话，老头子这个月生日呢，没人回家又该发脾气了……大概是没机会再回人间了，啰嗦的老娘还不哭死？小弟考研导师还没帮他找好，月底没钱可找不到老姐A了……
　　又想哭了。
　　心底仿佛有一个黑洞，拉着她的意识不断地下沉，下沉，无边的寂寥和黑暗，这是世界的尽头，甚至被死亡抛弃……王坦沉默着，终于在意识中爆发：这XXOO的老天！我，我，我还是个处女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还我身体，还我生命啊！！！
　　烈日仍然无情地烤灸着寂静的沙漠世界。
　　没有生命的迹象。
　　象是被王坦纯真处女的可怕执念所憾动，她的意识海中渐渐浮现了一点光芒，心中若有所动，有什么牵引着她飘飘荡荡地晃悠过去。
　　慢慢掠过，灰色的砂渐渐变少，崎岖古怪的灰白色石块渐渐多了起来，石缝间隐隐约约有了墨绿色甚至黑色的星星点点，有的长着长长的尖刺，有的蜷曲成极小的一团团……它们无一例外紧紧地贴靠着石块，躲避在狭小的阴影间。这是什么？地狱特色“植物”吗？
　　恍惚中觉得自己“移动”得越来越快，似乎有着宝贵的东西催促着她前去。意念中的光点渐渐清晰，那是一个玉简，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周围是暗淡的七个小圆球。是的，就是“那个”肇事玉简，王坦恨恨地想，原来这玩意也跟她一起归于九泉了。
　　玉简的光芒愈来愈盛，突然绽放，无数金色的光点散落，旋转着流淌进她心底：“天地玄黄，鸿蒙轮回，开灵聚气，化形炼体，重塑肉身，具大神通……”
　　仿佛明白了一切，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
　　等她意识重凝时，已经飘荡在一丛古怪的植物上方了。
　　呃？地狱萝卜？！与周边干枯的植物不同，这一颗东东茎干白嫩，半掩在石下，露出的半截上粉下白，看来让人流口水，茎的顶端伸出几条细长的枝，针状的叶片紧裹着枝干，最长的一枝上，有一个极小的花苞，深红色，微微颤动着，似乎就要在一瞬间绽放。
　　王坦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欲望蠢蠢欲动，叫嚣着：就是这个，就是它！无法挣扎，抵抗不能，她顺应着心底的渴切，扑了上去。
　　花开了。
　　那可怕烈日也比不过的红艳，璀璨如血，浓得几乎要流淌下来。
　　温柔的清香，缥缈悠远。
　　她伸手，想留住这动人的香。
　　啊？手！！所有的感觉好像在刹那间归来，浑身酸痛难当。她低头，发现自己盘坐在乱石间，颤抖着，伸出双手放在眼前。
　　纤细修长，白晰得近乎透明，粉色的指甲如同最精美的贝壳，反射着润泽的光芒。慢慢握拳，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宝贵身体，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手心。
　　眼泪流了下来，珍贵无比。

　　……人鱼公主的脚踩在陆地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王坦咬着牙颤抖着伸出脚，一步又一步，钻心剜骨般的痛从脚底蔓延，灰白的石砾戈壁仿佛荆棘遍地，她每跨出一步都要付出无比的忍耐与毅力。好在活在人间的时候“霉”多了，习惯了，也就慢慢磨炼出了泰山崩于顶而处变不惊的淡定。
　　对于如今这种失而复得，再度拥有身体却光溜溜的状况，在努力寻找可遮蔽三点的“衣物”未果后，她在心头默念：死去原知万事空。这鬼地方不要说人，连鬼都没一只，礼仪廉耻那就是浮云啊浮云……
　　可是再蛋腚的人，在这无边无际的死寂沙漠从烈日西斜走到夜幕初起，从双脚钻心疼痛走到机械般麻木，好像这两条腿又回归地狱成了两根草本植物----都会出离愤怒的！
　　为节约口水，她在心中把不负责任的地狱行政官员XXOO了无数遍，先X后O，再X再O！
　　终于无力，紧绷的神经一松，整个“人”瘫软在地，双脚的巨痛此时才又像海潮般席卷而来，一阵一阵刺骨的涌动，仿佛两条腿的皮肉都被细利的锋刃割裂，凌迟。她努力把思维从□□上剥离，瞪大着眼，望着陌生的星空，良久，才有力气动弹，轻轻抚上那双可怜的脚。
　　出乎意料，脚上并没有想象中皮开肉绽的可怕景象，没有起泡，也没有被粗糙的碎石划破一点皮，只是在脚底微微有些红痕。白生生如嫩藕般的脚趾，微微划过几丝粉色的红痕，动人心弦，行走时的痛苦仿佛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梦幻。
　　伸出手指，轻轻在脚底一碰，啊----咬着牙，飙泪。好痛！她盯着美丽孱弱的小脚丫，恨恨地想：实用性与美观度果然呈反比！
　　夜晚的地狱出乎意料的清冷美丽，没有了可怕的暗红色巨大太阳照耀，无数生机在夜间悄悄探头。天空上两轮明月，一大一小，大的月亮银光耀耀，小的却散发着桔红色的柔和光芒。月华交织，倾泄在地面就成了微微呈玉色的银光。白天灰白死寂的石块沙砾在月下闪闪烁烁地反射着点点淡淡的光芒，星星点点，延伸到无尽远处。烈日下紧贴着石块，细小而奇怪的植被都生动起来，挺起直躯干，舒展深色的细长枝叶，静下心来仿佛能聆听到枝叶摇曳的沙沙声。
　　王坦不再去看那迷离的星空，那里没有北斗七星，没有天秤射手，没有牛郎织女，也没有王母划开的银河……只有残酷的寂寞，陌生的星辰，冷冷的光。
　　告诫自己不要过于挥霍来之不易的眼泪，她强迫自己闭上眼，努力睡觉，迷迷糊糊地睡去。一夜尽是杂乱的梦，总是当课的学生凄惨讨饶，老弟涎着脸要零花钱，被小白拖着去逛街又第N次掉了钱包，祥瑞之源的玉简又金光闪闪地往脑瓜里塞着无数的法决……她在梦里磨牙，这臭玉简，连做梦都不放过我！
　　第二天早上，王坦是被痛醒的，浑身上下刺痛，每一寸肌肤都被针扎似的，又像是三伏天被丢到了烤炉边上，那叫痛不欲生。这让她从半梦半醒的浑噩状态光速清醒。
　　妖异的暗红日头刚刚爬上地平线，地上的植被早已全部龟息蜷缩。王坦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化身细草，躲到石头阴影下逃过这恶毒的日光。不过真让她再变回成小“萝卜”，那自然是坚决不干地。所以这个念头连想也不敢多想，生怕想多了又莫名其妙地变回棵萝卜花。
　　陌生的沙漠地狱，没有目的地，王坦只是本能地沿着植被略显丰茂的方向继续走着，眼帘中嶙峋巨石渐渐多起来，甚至出现了几座完全由裸露山石组成的矮山头，让她可以不时躲在岩石的巨大阴影下喘息。
　　躲在逼仄岩石缝隙间，她不住粗喘，香汗淋漓。用力抹了一把汗，放在鼻端一闻，纯正香汗，极淡的粉色，甜甜软软的清香，象是唇间糯得化不开的水果软糖，试着一舔，居然是淡淡的甜味。我XX你个OO，王坦喃喃地骂，化形就化形，搞这么多没有实用价值的副作用干什么？让人嘴馋。
　　没错，她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N声，理直气壮地提醒主人：饿了！
　　人死变鬼，鬼又有了身体，然后再饿毙，那又算什么？！难道再变回人？！想了半天，没有任何论据可以推演下去。第N次叹口气，努力振作，那破玉简不是说：……化形，具大神通嘛！这个身体兴许不会这么容易就饿死吧？！
　　王坦尽力回想古往今来的神怪异志、灵异事件，不知有没有类同的可以参考一二。嗯，中国地狱应该有十八层，但阎王小鬼判官一个也没见着哇？！难道不小心跨界到了洋鬼子的地狱？可我也不信教不信上帝啊？！也没见路西法堕天使啥啥的……倒是这个身体状况更象是咱传统中国妖怪化形成精，又有个莫妙奇妙自动启动兼强行灌输删除不能的破玉简，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成妖？！
　　呀呸！别自个儿咒自个儿，说不定是要成仙呢！当年哪咤不也是从人变神，莲藕化身嘛，蜜汁莲藕和糖醋凉拌藕口味都很不错啊……想了半天，郁闷地发现，瞎想对现实毫无帮助，只是让她的口水分泌更加旺盛而已。
　　伤心地收起野马般狂奔的思绪，她要为第二次“生命”的延续而努力。
　　水和食物，然后是衣物。确定了目标，开始行动。
　　四处远眺，发现左前方远处的岩山腰间，有一处颇为浓深的阴影，像是个黑黝黝的山洞。山洞，意味着可躲避烈日的生存地带，意味着更多的植物，也许还会有她想要的食物。
　　深吸口气，冲出刚才存身的狭小岩隙，奋力向目标狂奔，只跑出十几米远，她就觉得手足酸软，勉力撑着两条优美纤细却实用价值严重不足的长腿，一步一挪，在被太阳烤焦前，王坦咬牙挣扎爬到了那处阴影，老天保佑，果然是个半山腰的洞。
　　把自己汗湿的身体整个儿拖进山洞，再也爬不动了。她瘫倒在地，呼呼直喘，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挣扎着坐起，眼前的情景让她两眼燃起希望的光芒。
　　这是个狭长的洞穴，仿佛是两片山崖对撞挤压构筑而成，底宽顶窄，洞顶起伏蜿蜒，地面反而平坦，这使得岩洞高处极高，只隐约看见深黑色的岩石顶，低处却只有半人高，想要深入还得弯腰猫行。
　　洞很深，入口干燥，宽敞，越往里渐渐湿润，极深，地面上也慢慢有了墨绿色的植被。让王坦兴奋的，正是这些深色的细小植物，有些像苔藓，微微茸动，细丝一般的淡黄色间或顶在其上，也许是花？
　　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墨绿色的植被在洞底蔓延，隐约组成了一幅巨大而规则的奇异图案。这只能是文明的痕迹，不管是人类文明还是地狱文明。
　　王坦抚着胸口，按住开始狂跳的心，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拭去墨绿的茸草。
　　底下是一道极浅的沟痕，有二指宽，不知名的“金属”层涂抹其上，闪烁着静谧的暗金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