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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学艺 ...

  •   陈老伯把沈华带到了一个开阔的练武场,一个穿着灰褐色短打的精壮汉子正等在那。沈华定睛看去,只见这人三十上下的年纪,样貌普通,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好,端的是精华隐隐、流转如电。

      “奚师傅,多有劳你了。”陈伯向前拱手唱个喏,回过身向沈华说道:“哥儿,这是我家养的武师,一身惊人艺业,平素本是跟着主子在外行走的,现下主子可是专门委他来指点你功夫呢。”

      沈华看到练武场就猜到了几分,此刻听陈伯果然如此说,不由暗暗叫苦——那沈公子的原身出自将门,自然是从小习武;可他哪会丁点功夫啊,这一学岂不露了馅?

      “啊……陈伯伯,我……”沈华涨红了脸,吭哧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推辞的办法,只得道:“不能为先生效力已经够叫我惭愧的了,怎么还好意思夺了先生的爱将?那谁来保护先生的安危?”

      “嗨,主子的性子你还是不明白啊。”陈伯笑眯眯地说道:“他不光让你功夫不可落下,还预备亲自指点你读书呐!虽然嘴上说是‘我的侍童须得文武双全方不至堕我脸面’,可终究不是为你好么?且不论奚师傅这一身武艺天下罕有敌手;就说主子自个儿吧,想当初正逢先帝爷改察举为恩科,主子未及弱冠,便中了我朝头一科的状元,先帝爷御口亲称‘文曲星’下凡,这样的师傅旁人上哪儿找去……”

      “陈老爷子,现下已是日上三竿,您再讲一番古,恐怕今儿还没开张就要收摊啦。”奚师傅在旁轻笑出声道。

      “哦,哦!看我老头子罗里吧嗦的,净耽误事儿!奚师傅莫怪,你们爷俩儿这就开练罢!”陈伯笑着又拱了拱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沈华喊他不住,只得认命地转回身,苦着脸向奚师傅躬身一礼:“师傅,我底子差,您可千万别太计较我……”

      他话音未落,奚师傅忽然一个旋风腿横扫他下盘,沈华大惊失色,以为这下定要摔个大马趴,谁知他的身子竟自动一个腾跃闪开了,如有神助一般。

      奚师傅微微一笑:“好俊身手,只是似乎差了口气,想是没学到家。但若说公子的底子差,怕不见得罢?”

      “难道是沈公子前身的记忆还留在身体里?一到紧急关头,竟会像条件反射一样吗?”沈华自己都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到奚师傅的话,心中一动,敏锐地问道:“您叫我公子?”

      奚师傅一怔,随即笑道:“既然章公对您如此上心,在下焉能不小心恭敬?否则该如何称呼您?”

      “我只是先生的一个仆从罢了,您唤我思岳就是。还没请教您的姓名?”

      “在下奚兰生。”

      沈华没过脑子,一时嘴快:“您这名字真好听,只是不像习武之人,倒像个文雅书生。”

      奚兰生眸光一闪,淡淡道:“是么?”

      沈华只觉眼前一花,这一次是啥也没看清就结结实实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节目十分乏善可陈,简单来说就是沈华持续惨遭命运的毒打。他原身的本能反应根本不足以招架奚兰生凌厉的攻势,而沈华这个假冒伪劣的芯子又对武学一窍不通,越心怯越无法闪避,更不用提还击,没两下就没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沈华又痛又怕又委屈,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一边嚎一边往习武场外爬:“我不学了!我都说了我底子差……你不好好教,光打我!不就说了你一句文弱书生嘛,你小心眼!你睚眦必报!我要告先生去!”

      奚兰生被他气笑了,上前一薅脖领将他揪起来:“我不过试试你家学功底,谁能想得到你这般不济事?再说了,学武之人,不学打便要先学挨打。你怎么连最简单的招架都不懂得?白生了一副伶俐的模样,绣花枕头一包草。”

      沈华让他数落得一腔血气直往脑门上撞,当即把脸一抹,发恨摆出一个夸张的架势:“再来!”

      奚兰生喷笑,随意出脚轻轻一勾,沈华便又站立不住要摔,这次奚兰生却扶住了他:“你这下盘晃得跟秋千似的,再来一万遍也只有任人摔打的份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武艺究竟怎么回事?分明有功夫在身上,为什么却全然不知运用,竟像是脑子里没这根弦似的?”

      沈华听他一语道破,不禁心下悚然,沉吟片刻,指了指头上还裹着的纱布道:“也不瞒师傅说,前几天我这脑袋受了重伤,从前的事忘了大半,一招半式也不记得了。所以方才我说底子差,并不是谦虚。”

      奚兰生这才了然地点点头,目光柔和了不少:“我说呢。既如此,我便从基础教起。你也不必太担心,你根基深厚,功底正宗,就算一时半会忘了招式,重捡回来也比一般人快的多。”

      沈华听他这么一说,犹如眼前见到一片光明,陡然间信心大增。

      自他来到这个书中世界后,就一直心心念念惦记两件大事,一是打败章耀,二是建功立业。可他也很快认识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几乎被章耀碾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别说干大事了,就连逃出这个府邸去寻找飞鸢军都做不到,不由得把从前那要强的心挫得一塌糊涂。

      但现在,若是真能跟奚兰生学到一身高超武艺,还用得着怕章耀么?沈华越想越兴奋,连方才的疼痛都忘了,抖擞精神开始用心学起来。

      果然如奚兰生所说,他这身体的根基极好,而且似乎还残存着部分前世的记忆,什么吐气吸纳、什么弓马步法、什么辗转腾挪,无不是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不过半日,他便能熟练催动体内真气,有模有样地同奚兰生走两个来回了。

      沈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过——从前那病秧子身体哪里品尝过这种滋味啊!他浑身涌动着使不尽的气力,越打越上头,一时兴起,竟想出其不意攻击一下正给他喂招的奚兰生,以报先前被摔打之仇。

      奚兰生看到他这得意忘形的德性,微微冷笑,一个晃身避过沈华的拳脚,轻轻伸出两指捏在沈华咽喉上,登时制得他不能动弹:“小子,你勇气可嘉,也有几分血性,只是这浮躁的毛病若不改,早晚要吃大亏。”

      沈华让他捏得一阵窒息,脸涨成了猪肝色,泪花闪烁,两手乱舞:“师傅!我不敢了!”

      奚兰生松开手,看了一眼日头,“今儿就到这吧。”

      “啊?”沈华半点不觉得累,倒觉得像是见了一桌饕餮盛宴却只尝了个鲜,意犹未尽:“师傅,我还不累。要不咱再多练会儿?”

      “你头上还有伤,不宜操之过急。”奚兰生双手抱臂,似笑非笑道:“再说了,你不累我还累呢。带你这半天,比跟章公好几天还费劲。再练一会儿,我都要出汗了。”

      “……”沈华瞟了他一眼,只见他全身干干净净,额头连个汗星子都没有;再看看自己,大汗淋漓,衣服上泥一道土一道的,活像个难民,不禁一阵气结。

      奚兰生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飘然而去,须臾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沈华呆立一会儿,叹着气回自己房间。刚换了身衣裳,就有个小厮过来叫他吃饭。沈华这才想起,没有章耀在府上,自己便也要随大流去伙房吃饭了。

      罗汉见他吃那粗面饼十分艰难,便尽力把自己那份菜夹到他碗里。沈华又是感激又是难受,虽不想吃,也不好十分拂了他的好意,只得装作欢喜的模样努力下咽。陈伯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

      下午没再叫他练武。陈伯说,书房里的书他尽可先自行选看,等主子回来,有什么不解的主子自会指点。

      “哎等等陈伯!”沈华连忙叫住陈伯,“那个……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呀?”

      “那可没个准儿。主子有时候忙起来,好几天睡在府衙也是有的。若要去巡视他地,就更不好说啦。”陈伯觑了觑他的神色,了然笑道:“你是不是怕了吃咱们的饭食?”

      沈华尴尬地讪笑道:“哪儿能呢!我就是随口问问……”

      陈伯叹了口气:“北府如今境况不好,这也是没法子,多体恤体恤主子吧。”

      沈华没精打采回到书房,仔细翻看起章耀的书柜来。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竟然没找到一本稍微有点意思的书——别说话本之流,就连什么诗词散文集子都没有!满柜子都是枯燥无聊的经书、策论、兵法,再要不就是什么工程器械水利方面的论著。

      沈华大失所望,愤愤踹了一脚柜门:“这人的人生是有多无聊啊!为了争权夺利不惜拼到这个份上吗?”

      实在找不到好玩的,沈华只得挑了几本史书。《帝咒》的原著里虽然也交代过故事背景,但那都十分简略,不过是为了服务主线剧情而一笔带过的。这个朝代的由来究竟如何,他并不清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将来若要干出一番事业,连这些七弯八绕的关系都弄不清楚可不成!”沈华在书桌前坐下,凝神静气,抛却方才那些猎奇贪玩的念头,一字一句地读起书来。

      “啊……原来现在的皇室尔朱氏是北方草原上的羯族,只因中原分裂混战近百年,这才趁势南下入主了中原。元氏便是拥立尔朱氏的首功之臣,又和尔朱氏世代联姻,难怪那么忠心耿耿……”

      “这努羌族和羯族从前在草原就为争抢地盘结成世仇,如今更是殷国的边患。哎,说是边患,其实已是心腹大患。说来羯族人本是马背上夺江山,可历经五世到了今天,血勇尽失,国衰军疲,北疆逐年沦丧。要不是天降沈飞鸢打造出这么一支神军,阻努羌人二十年不得前行,别说是北府,恐怕整个国家都药丸。可惜啊,飞鸢军啊飞鸢军……”

      看着看着,不觉日已西沉;又一会儿,斜晖尽去,霜月爬梢。

      章耀仍旧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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