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神奈川回想录》白路千和

8、照柿

　　*

　　升入立海大过去将近一周后我拨通了有纪的电话，问了一下她在冰帝的近况。她说一切如常，还跟凤分到了一个班，除了校舍不一样甚至感受不到半点升入中学的新鲜感。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你不在我身边真的好难习惯啊。」
　　我只能带着些许愧疚安慰了她两句，电话那头的语气便又明快起来。有纪一向不会让我们之间的话题中断，她从冰帝制服的裙长一直聊到英语老师的新发型，又说自从日吉和凤加入网球部以后变得多么受欢迎，然后她哈哈笑了两声，说居然还有高年级的女生跑来警告她离佑树远一点。

　　我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因为某种程度上拜托佑树在冰帝好好照顾有纪的人是我，佑树一向神经比较大条，如果因此适得其反让有纪惹祸上身，那也只能归罪于我考虑不周。

　　「没事没事啦！」有纪大大咧咧地说：「都是一些不懂事的小女生而已，我都不知道他居然在学校里这么有人气，那让他以后少来找我就好咯。」
　　我默默地应了一声，还是决定要再给佑树交代一下，免得给有纪添麻烦。

　　日常琐事的话题就此告一段落，有纪顿了顿，试探着问我：
　　「你...见到幸村了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那，他还记得你吗？」

　　我望向窗外枝叶掩映下的街景，指尖好像还残留着那天的巧克力奶茶的温度。
　　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间微微攥紧了。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呢。」

　　*

　　那天参观完美术社的部活后我还是递交了入部申请表，除了幸村的原因，我也实在想不出除了画画这个特长以外我还有什么感兴趣的课余活动，如果不加入美术社的话，像我这种无欲无求的人必定会成为回家部的保留成员了。
　　姬川正如她虽说，熬到入部申请截止前一天才听天由命地加入了烹饪社。理由也极具她的风格，居然说是厨艺好的女孩子会比较受欢迎。藤冈同学加入了文学社，其实我本以为她会加入插花、茶艺之类的充斥着古典气息的高雅社团，嘛，反正不管哪种都是跟她本身的清冽气质相契合的。

　　来参加了几次部活后我便喜欢上了美术社的氛围。可能喜欢艺术的人都比较娴静，大家一旦开始创作自己的作品就十分专注，只能听到纸笔的摩擦声和讨论技法时的低声细语。
　　部活的内容也比较自由，每天都会给一个固定的题目，大家根据题目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作品后再相互交流，然后每周上交一幅完成度较高的作品给指导教师点评就可以了。

　　这次坐在我旁边的是个叫做早坂椿的一年级女生，戴着圆框眼镜，看起来非常乖巧。
　　今天的题目是『蓝』。
　　早坂把她的画板转过来，有点拘谨地向我介绍：「这是神奈川的海。」
　　是我记忆中曾见过的景象，波光粼粼的海面和澄净的天空，的确是很美的蓝色的交融。

　　我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画板亮了出来，她在看到我的画纸时发出了小小的一声诶，随后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红着脸说了句抱歉。
　　我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笑着指了指画面上的人：「她叫蓝田有纪，是我最好的朋友。」
　　早坂眨了眨眼睛，很惊奇地凑近看了看：「她的头发本来就是这种颜色吗？」
　　「是哦。」我莫名替有纪得意起来：「很罕见吧？这种很浅很浅的水蓝色。」
　　「很漂亮。」早坂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她也是立海大的学生吗？」

　　「这个倒不是...」我有些遗憾地垂下头：「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有机会经常见面的。」
　　「真好啊。」早坂看着我，犹豫了下又说：「菅原同学对艺术的理解果然很独特呢。」

　　「啊？」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因为一般提到以颜色为主题的话，大家都会想去描绘同色系的风景或者充满回忆的事件之类的不是吗？」她说：「但是菅原同学居然把颜色跟某个人的肖像联系起来了，真的很有创意啊。」

　　是吗？我自己倒完全没有这样的认知，只是脑子里刚好有现成的素材罢了，因为我一直觉得名字里有颜色的人很特别。如果今天的题目是『红』的话我可能会画一下切原吧，而且他本人的个性也是像红色一样热情又强烈的。
　　于是对于这份赞美我只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表示我只是把第一时间想到的东西画出来了而已。

　　我一向觉得我的画完全称不上是什么艺术创作，最多只是用来抒发一下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罢了，基本功也没有特别扎实，在东京上绘画课的时候还被老师指出来批评过，所以早坂的话才会使我受宠若惊。不过能被人认可，就算是同级生也挺让人高兴的。

　　*

　　开学第二周的第一天，上午最后一节古文课的老先生刚刚走出门，教室里昏昏欲睡的气氛便顿时活跃起来。
　　我把教科书塞进桌洞，在向教室外涌去的人流间隙中眼尖地瞅到藤冈同学缓缓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便当包。
　　我立刻麻利地拿着自己的便当搬了椅子挪过去，充满希冀地看向她：「一起吃午饭吗？」

　　藤冈初夏很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又换上了那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清冷表情。
　　没有否定就是默许咯，我很愉快地把便当盒摆到她桌子上，扭头看到姬川耷拉着脸看向我这边，眼神里充满了对舔狗的鄙视。

　　谁让藤冈同学这之前从来都不在教室里吃饭，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当然要跟美女交个朋友啦。
　　我很没有底线地冲姬川招了招手，后者不情不愿地挪过来，我扭头冲藤冈同学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然后期待地看着她打开那个便当盒。

　　我印象中藤冈同学向来都是孤身一人去吃食堂的，就算带便当也应该是那种装着年节菜的黑漆木盒子比较贴合她的形象，但今天她拿出来的却是一个包着浅色花纹布巾的极具家常气息的便当盒，这令我不由得十分好奇里面的菜色。这一点姬川大概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虽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神也飘向了藤冈同学拆便当的手。

　　终于她打开了便当盒的盖子，里面的景象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一瞬间，空气突然变得十分安静。

　　里面的...应该说是黑暗料理吗？不不，但就这个黑乎乎的形状诡异的样子来说的话已经完全算不上是料理了吧！

　　「这是什么啊？煤块吗？」
　　姬川已经脱口而出，我抽着嘴角狠狠掐了她一下，藤冈同学依旧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周遭的温度又下降了至少十度，似乎还隐约看见她的额角跳了两下。

　　「我去便利店买面包。」
　　藤冈同学果断地盖上便当盒站起身来，我连忙叫住她：「那个，我今天带的比较多，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吃。」
　　姬川急着想弥补刚才的失言，也紧跟着说道：「我昨天在部活的时候做的蛋糕还有剩......」

　　藤冈同学冷冷地看了我们一会儿，又坐回了椅子上。
　　我打开便当盒很狗腿地推过去，殷切地看着藤冈夹起鸡蛋卷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
　　「味道不错。」她淡淡地说。

　　我嘿嘿傻笑了两声，姬川也放下心来开始吃饭。
　　趁着气氛缓和不少，看着那个堪比生化武器的便当盒，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便当...是你家里人做的吗？」

　　藤冈顿了顿：「是切原塞给我的。」
　　「你也认识那个切原？」姬川惊呼了一声，我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这两个人以前认识。我帮藤冈解释了两句，不禁在心里想切原跟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要用这种东西来害她，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青梅竹马之间的纠葛吗？

　　藤冈同学一定看出了我发散到天南海北的思绪，无奈地轻叩了两下桌子，难得耐心地给我解释了来龙去脉。
　　「他姐姐经常会做一些这样的...嗯，失败品，让他带到学校来。」她说：「虽然他是塞给我了，大概也不认为我真的会吃的吧。」

　　...那是必然吧，那样闪烁着地狱之光的东西，会吃才有鬼啊！

　　切原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啊？因为这样所以才培养出了那百折不挠的小强精神吗？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又充满了对他的同情与关怀，下次是不是应该再让妈妈多做点便当分给切原呢...

　　在这种尚且算得上轻松的氛围中，我和姬川藤冈一起解决掉了午饭。收拾掉空便当盒，我正准备拖着椅子离开，藤冈同学突然叫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菅原你，没有申请班委吧。」

　　为什么明明是疑问句从藤冈嘴里说出来就像陈述句一样理所当然，嘛，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藤冈从桌子里拿出一张表格，对着我指了指上面的空缺：「来做我们班的宣传委员怎么样？」
　　「啊？」我看着那张表格缩了缩脖子：「...为什么是我？」

　　「切原跟我说你加入美术社了，说明你在这方面应该有一定才能吧？」她平静又不容辩驳地说。
　　「这个啊...」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顺便在心里默默推翻了刚刚决定给切原带便当的决定。要知道我一向对这种要承担公共责任的职位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还有些畏惧。但藤冈同学都这么说了，我该怎么拒绝才好啊？

　　藤冈见我犹豫不决的样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掏出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幸村精市也是他们班的宣传委员。」

　　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一阵略显刺耳的声音，我把整个上半身砰地拍在她的桌子上，心虚地看了一眼已经回到自己座位的姬川，然后抬起头结结巴巴：
　　「...你...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这也是切原告诉她的？不可能啊？他压根没见过我跟幸村同框的时候，难道我表现的就这么明显吗！

　　「据我所知，上一周你撞上网球部时只跟幸村交谈，幸村精市是美术社的挂名部员，社团参观日那天你折回去拿东西时网球部的训练已经结束，遇见幸村的可能性极高。」藤冈的目光像毫无感情的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综上所述，简单推断一下，你对幸村精市感兴趣的概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我已经整个人呆掉，如果现在有一副眼镜架在藤冈的脸上也不会有丝毫违和感，我自以为跟她算不上熟悉，她居然连我对谁有兴趣都猜出来了吗？

　　「如果你当上我们班级的宣传委员，学校里有大型活动时大概率可以与幸村精市一起工作。」她平静地补充道。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所以她在对我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了我不会不答应对吗？

　　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缓慢又沉重地点了点头。
　　藤冈立刻拿出表格麻利地在上面添上我的名字，我咬牙切齿地小声嘀咕：「你应该庆幸姬川不在这里。」
　　她有点疑惑地抬起眼皮。
　　「不然她一定会缠着你直到你承认你是柳学长的亲戚。」

　　「柳莲二？」藤冈抿了抿唇：「我听切原说过他头脑很聪明，多谢夸奖。」

　　呵呵。我干脆地抬起屁股拖着凳子走人，气不过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提起高年级的前辈要给我在名字后面加学长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