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神奈川回想录》白路千和

12、桜鼠

　　*

　　结束关于切原的话题后幸村也并未在医务室待多久，笑眯眯地说要去看看网球部部员们的表现便又离开了。

　　我也算是从跟幸村同处一个空间的紧张感中松了口气，躺回床上放松休息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到接力比赛开始，便起身准备去给姬川加油。
　　毕竟她也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意外，去画个号码牌就人间蒸发，她怕是又要胡思乱想了。

　　其实我在医务室混了不短的时间，因为接力跑一向是体育祭的最后一个项目。
　　姬川运动神经不错，被安排来跑最后一棒。我在终点等着姬川冲线，前面落下的路程有点多，即使姬川接棒后尽力超过一个人，还是只获得了第二位。
　　我从欢呼鼓掌的人群中挤过去，笑着递给她一瓶水：「辛苦了。」

　　姬川接过水猛灌了两口才发现是我，平复呼吸的间歇不遗余力地甩给我一个白眼。
　　「亏你还有良心来看我比赛。」她瞪着我：「一下午人影都没有，我还以为你被藤冈初夏暗杀了！」

　　我连忙凑上去制止她的胡言乱语，小声说我就是被棒球砸了一下，小题大做去医务室偷个懒。
　　她皱皱眉，看见我头上的纱布便没再追问。有些怜悯地碰了碰那处包扎，说你这两天未免也太倒霉了，该去神社拜一拜。

　　那可不是吗。我咧着嘴干笑了两声，心想我是得求求自己以后少一时冲动做些没头没脑的事。

　　体育祭接近尾声时我正在我们班的负责区域帮忙打扫卫生，突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抬头转身，切原逆着光被夕阳描出一圈窄窄的金边，一脸歉疚地揉着后脑勺看向我。
　　「真央，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视线飘忽了一下：「那个，总之...谢谢你送我去医务室。」

　　切原摆摆手：「不要紧，举手之劳而已。你没事就好。」

　　说完这话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揪着袖口，纷乱嘈杂的人声中唯有我们两个之间弥漫着尴尬至极的沉默。

　　「那个...」
　　「那个！」

　　沉默后又是同时开口，切原愣了一下，我已经弯下腰对着他鞠了一躬：
　　「昨天的事，真的对不起！」

　　「诶...哈？」切原估计完全没有料到我会郑重其事地对他道歉，一时间手忙脚乱，干脆也冲我鞠了一躬，然后语无伦次地说：「那个，昨天本来就是我不好...而且，我...我也没生气！真的！」
　　「...啊，那就好。」我们对视了一眼，不禁一起笑了出来。

　　「对了，刚刚的接力跑，你们班是男子组优胜吧？」我说：「恭喜你了。」
　　「谢谢——哦！」切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我，居然是我的那条绶带。
　　「背你去医务室的路上从你身上掉出来的。」他说：「我的那条找不着了，刚刚比赛的时候就借你的用了一下。」
　　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可能有点弄脏了，抱歉啊。」

　　我摇了摇头，在夕阳的余晖中细细端详着那条灰扑扑的绶带。
　　刚刚切原就是带着它在众人殷切期盼的目光中第一个冲过终点的吗？

　　我在从小学起的每一次体育祭结束时都是人群中最干净的那个，因为我不需要那种努力拼搏的热血和冲动。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
　　躺在我手心的确实是一条有点脏的绶带，与此同时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还是紧紧地攥住了它。

　　我发自内心地对着切原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我很开心。」

　　*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因为体育祭结束后紧接着便是期中考试。我自诩升学后对待学习还算认真，但也不可避免有几门令我头痛的学科。
　　我正趴在课桌上对着被我冷落许久的化学笔记本一通狂补，姬川突然敲了敲我的桌面，我抬起头，发现藤冈桌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

　　等等——怎么又是真田？

　　虽说方圆五米还呆在教室里的人都开始自觉整理仪容仪表，看起来真田这次的目的倒真不是检查风纪。

　　我拿着笔竖起耳朵。真田拿出一样东西放在藤冈课桌上。
　　「这是夹在你的书里的，昨天还给你的时候漏掉了，抱歉。」他用低沉严肃的声音说道：「昨天的比赛，谢谢你的协力。」
　　「没关系。」依旧是藤冈冷冷淡淡的声线。

　　然后真田便转身走掉了。
　　对着藤冈这么漂亮的学妹居然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吗？还真不亏是真田学长。嘛，虽说藤冈也不是什么一般学妹就是了。
　　我听完这两个人机器人一般精简的对话后十分无奈地抱着课本走过去试图咨询学霸几个问题，突然发现躺在桌子上的是一张薄薄的书签。

　　「啊，这个是富士那津老师小说集里限量附送的诶！」我的眼睛顿时亮了。
　　「藤冈同学也是富士老师的书迷吗？」

　　「...啊，嘛，算是吧。」她愣了一下，视线心不在焉地扫过那张书签。我突然发现藤冈的耳尖泛起了有些微妙的红色。

　　教室里好像没有这么热吧。我眨眨眼睛，又自然而然地想到刚刚站在藤冈桌前的真田。

　　我咽了下口水。
　　怎么办，我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

　　在藤冈堪称完美的笔记拯救下，我总算是成功熬过了期中考试，苦手的学科也都低空飞过。
　　我打着哈欠，久违地抱起画具去参加部活，又在艺术楼的走廊里看见月见学姐正在和一个背对着我的男生交谈。

　　那个发色...难道是白鸟琉生？

　　我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虽然只有白鸟的半句话。
　　「——不是也挺不错嘛？莲莲。」

　　他叫月见学姐...莲莲？

　　这两个字配上白鸟那优雅磁性的腔调更加多出一种辗转悱恻的亲昵感来。我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月见学姐不太愉快地皱了下眉，然后她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便绕开白鸟径直向我走来。

　　「下午好，菅原同学。」她微笑着：「部活马上要开始了，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啊，哦，好的。」我点了点头。月见拉着我从白鸟面前走了过去，他靠在墙边勾起嘴角，我缩了缩脖子，又感受到了那种被人注视着的微妙的不适感。
　　而且，月见学姐似乎不太乐意当着我的面跟他打交道。

　　一个让人看不透的家伙。
　　我默默地在心里给白鸟贴上危险人物的标签，并决定以后在学校里尽量绕着他走。

　　然而，生活总是能时刻敲醒我来面对与期望截然相反的现实。

　　又是一天夕阳西下，我收拾好书包正欲起身，紧接着便发现窗外的走廊上有一头显眼的银毛在视野中晃来晃去。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藤冈和来班里找她的切原身边：「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切原没有丝毫迟疑地一口应下。我缩在藤冈身边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还是在班门口被人满面笑容地拦了下来。

　　「你好啊，小真央。」白鸟看着我眯起眼睛。

　　我什么时候答应他这么叫我的？还是说这位学长的爱好就是给别人起这种奇奇怪怪的昵称吗？

　　我紧张地攥紧了书包的带子，切原看了看白鸟又看了看我。
　　「真央，是你的熟人嘛？」
　　我迅速摇头，那边白鸟露出一个看似有些受伤的表情，他弯下腰凑得离我更近了些：「我还以为那天发表会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朋友了呢，难道不是吗？」

　　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高年级的学生会来这个楼层本来就是很罕见的事情，白鸟的样貌气质又很出众，即使是放学后也足以在走廊上掀起小小的风波。
　　老实讲我很不擅长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但我也并不想这样跟他僵持下去。

　　「如果没事的话，请不要在班级门口逗留。」是藤冈的声音。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切原也意识到我对这个不速之客的抵触心态，换了一副不太客气的表情：「喂，我们要回家了，能不能请你让开一下？」

　　白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切原和一脸冷漠的藤冈，倒是见好就收地退到了一边。我松了口气，快步跟着切原离开，白鸟在我经过他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一路小心，小真央。」他笑着在我身后挥手，我低着头没有再看他一眼。

　　如白鸟预告的那样，第二天我又在班门口看见了他的身影。
　　这次是午休时间，以至于被他吸引目光的人比昨天下午还要多得多。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注意到我的眼神，居然直接笑着挥了挥手。
　　「午安呀，小真央。」

　　我一脸黑线地别过了头。
　　姬川也注意到了班门口的骚动，她叼着吸管戳了戳我：「呐，真央，好像有个帅哥学长找你欸。」
　　「我不认识他。」我果断回答。
　　「诶——干嘛这么冷漠啊，就算不认识出去打个招呼也好嘛。」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也清楚不可能一直这样晾着他不管，拿切原和藤冈当挡箭牌更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躲不过去的话只能兵来将挡，亲自去弄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我起身走出去，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学长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难道小真央...在怕我吗？」白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抱着手臂笑起来：「放轻松，我只是来找你聊聊天而已。」

　　难道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下心防信任他了吗？

　　我抿了抿唇：「有什么事，学长还是直说吧。」

　　「嗯——」他看着我眯起眼睛。
　　「但是，这里可不是个适合悠闲交谈的环境哦。我还是想跟小真央的关系变得更好一点呢。」他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低声说：「放学后，校门口的咖啡店。」

　　「这次可不要逃跑了哟。小.真.央。」

　　扔下这句话，白鸟便笑眯眯地转身离开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或者说，就算我再说出什么，那个家伙也完全只会当成耳旁风吧。

　　我在原地愣了一阵，转身走回班里，姬川突然很急切地拉住了我。
　　「呐呐真央，刚刚我就在想，为什么来找你的那个帅哥，我会觉得有点眼熟...」
　　她从桌洞里翻出一本时尚杂志，急匆匆地翻了几页，把它摊在了我的面前。
　　「那个人...是这本杂志的模特啊！」

　　我低头细细打量那一页上的写真，即使是穿着便装，那个发色和眸色，再加上游刃有余的神态，毫无疑问就是白鸟琉生。
　　姬川已经开始兴奋地拉着我问东问西，顺带着后悔刚刚没有过去要签名之类。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着那个在镜头定格下清爽的笑容，只觉得周身又腾升起一股寒意。

　　除了钢琴上的成就，居然还在兼职模特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插曲，我大概也会像姬川一样对他萌生出些许崇拜吧。
　　可是，明明是这么优秀的人，为什么唯独对我的态度如此特殊？
　　我甚至怀疑他对我的关注不仅仅始于那场发表会，甚至不是那短暂的一个照面。我多么希望这只是我多心，但从凤带着他站到我面前开始，那种捉摸不透的目光只会令我感到无法抑制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