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二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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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空里悬着蜘蛛丝，地上的稻草都有点腐烂了，蟑螂爬来爬去。
方万垠正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山洛坐着一把稻草。方万垠过来踢了一下她的脚踝，“山洛，我也是个少爷，你只管自已？”
山洛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赶快站起来，“方少爷请坐。”自己又去找了两把稻草，离这位方少爷远远的，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下毒？我方万垠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是五步蛇。山洛怎么会认识那蛇？”
山洛没有答话。
方万垠扑腾拍在地上，有些沮丧的说，“也不知这五步蛇胆是真能解毒还是假能解毒，唉。”
山洛淡淡的说，“尽人事，听天命。”
“你就不害怕？”
“命在别人手里握着，怕又如何？”
方万垠歪着头看她，“山洛，我从来没发现你居然还有这一面。”
山洛微微的笑了，“我一个无根无家的人，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死了就当去找我爹娘去了。”
这话入了方万垠的耳朵里觉得有些惨，他长叹一声，“我可没你潇洒，我爹我娘都等着我回去，我要是死了，方家连传宗接代的都没有了。”停了停，方万垠又说，“那你不怕？万一没捉到——”他不认识五步蛇，但在脑子里，一定是花花绿绿的，丑恶无比。想到这里，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山洛慢慢的说，“不管怎么样，尽力吧。也许捉住了，能救江寻一命，也能救我们一命。”
方万垠忽然想起来，“对了山洛，那人你认识？”
山洛点点头又摇摇头，“算认识吧，其实也不算认识。”然后说，“算了，都闭会儿眼睛吧，明天要上山——已经四更了。”
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方万垠睡不着，一会儿听到山洛平稳的呼吸声。他暗自嘀咕，“真是无知者无畏，这时候还能睡着！”
守卫过来把他俩踢醒，一人扔了一碟菜食催着他俩吃完，直接押了出去。天还没有大亮，从马车出来也不用觉得外面的光有多刺眼。初夏的早上仍有凉意，鸟声啁啾，树叶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偶尔有朝露滴下来。
方万垠从下来的那一刻就高度紧张，唯恐真的踩中了蛇。
领头的那名穿甲将军上来喝道，“死鬼，哪条路上去？”
山洛眯着眼睛看了看，哪条路？这山那么大，谁知是哪条路。她听起来有些战战兢兢的说，“回这位官爷，小人当时是被马带上山的，未曾注意路。只知下山时遇到一处好大的瀑布，下了山之后，我向右一直走，就进了城。可山林迷转，不曾辨认方向，也许下山时就走错了方向，也未为可知。”
衙役狠踢了她一脚，山洛一个不稳扑在前面，一个突起的石头正好碰在头上，血哗哗的流。
“走！”
开始上山了。勋州城的差役中的大部分被差谴来，山上全是人，照着山洛的描述，找那个石围子。山洛他们被押着走在中间的路上，每上五里，便放一簇狼烟，整个邙荡山上烟雾重重，遮住了绿树莹丛。
方万垠是个没出过力的少爷，早累的呼哧呼哧的，要不是衙役用锁链拖着他，他是一步也走不动了。“山……洛，还有多远？”
山洛的脸也热得绯红，“快了，快了。”看山的陡势，当时他们也没有上到山顶，就在这附近。
正说着，那边跑来一个小校，冲着骑着马的穿甲将军行礼，“报告夏将军，那边找到一处地方似于犯人说的相符合。”
他们被拖了过去。老远山洛就看见那狼牙似的口，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它的样子，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当时的快乐、险恶、慌张都涌了上来。她不作声的向上爬，是这里，他们当时烧过的灰烬让风旋的只剩下圆溜溜的一小堆，她刻的用来盛水的榆木疙瘩还扔在那里，早已让雨溅满了泥。想起下山时她喊，“哎——我走啦”，鼻子有些发酸。
她默然的退了出来。
“官爷，能不能帮我打开镣铐，我得上树找找。”
穿甲的夏将军脸一横，“耍花招？”
山洛连忙用害怕的口气说，“不，不敢，我只是得上树看看——当时是在树上看到的，带着这个，上不了。”
夏将军看了下周围才喝道，“你小子别耍花招，这周围，你是插翅也难飞！”
山洛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环顾了一下，找到那颗紫叶柳，慢慢的朝那边走。
初夏时节，草已经长的很茂盛，虽不没膝，但已经能过小腿肚子。山洛也最怕蛇，明知五步蛇就在附近，还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两眼瞪的大大的，虽然看不见也要尽力的看。
她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又圆又滚的东西，一个高蹿了起来，“妈呀！”
周围的士兵本就紧张，让她这么一来，也跟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夏将军的马也当仁不让的往后多退了好几尺。
半天没动静，夏将军的马鞭挥过来，“过去看看！”
山洛颤抖抖的拨过草一看，居然是一段圆溜溜的树枝。
“妈的！”背后火辣辣的，是夏将军的马鞭。
几个人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有人声调里都是恐怖，“看，看！”
远处的树上，一个黑质白花的蛇头竖在一个鸟巢中，口里衔着一只鸟，半个鸟身子还在外面。蛇头正冲着他们，所有人都啊了一声。
山洛不怕死，但怕蛇，她叫的比谁都响，干脆蹲在那里不动了。
“啪、啪。”两声马鞭响，然后恶狠狠的一声咆哮，“你们两个死囚，还不快去！”
方万垠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他不自觉的颤，“官……爷，那，那可是，可是……蛇啊。”
又是两声马鞭，把他们从地上抽了起来。山洛看了看方万垠，“方少爷，这事你是白沾上的，我先去，你看着。”挽了袖子就要过去。
方万垠让她这一弄，男儿的勇气也给激上来了，他扯住山洛，“小看我是不是？我是白沾上的，你不是？到底我是个男人，我去！”把她往后一丢，自己哆哆嗦嗦往前走。
山洛追过去，“你别去了，那鸟窝在的那树枝不怎么粗，你比我重，别惊了蛇。我以前捉过蛇，真的，我捉过。你要是弄惊了它让它跑了，回头别说咱俩，就连你家里人都活不了——你步子大，如果它要跑，你再追上也不迟。”
山洛说这话时嘻嘻笑着，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紧张害怕的。看着她纯真的表情，方万垠恍然又回到月白楼里。那时候他认识的山洛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也只是个孟浪的公子。“方少爷，麻烦你替我念叨几声，阿弥陀佛。我教你，这样，”山洛双手合什，放在胸口，指尖对着低下头来的鼻尖，双目轻阖，“阿——弥——陀——佛。”一声悠长的佛号，似是了悟世间的烦恼，又似宽恕一切有罪的生灵，念的方万垠莫名有些心酸起来。
山洛念了这一声，默默的保持了这个姿势一会儿才往前去了。她绕到蛇的后面爬上树。几十双眼睛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向上爬，那个小身影爬得并不灵巧，胆子也不够大，非得攀着树枝才敢爬下一步。
她爬到了分枝处，往左走到头就是鸟窝了。从后面看，那蛇并没有发现，鸟已经完全吞了下去，胀的蛇头下面那块鼓囊囊的。据说，这时候的蛇一般不会移动，因为有可能被划破身子……
那个小身影战战兢兢爬了过去，手里握了一把匕首。已经有士兵别过头不敢再看，五步蛇啊，最毒最机警的五步蛇啊……
小身影继续往前爬，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趋。树枝轻轻的晃动，蛇头依然没有转过来。她爬到鸟窝了，稍稍的抬起了身子，匕首举了起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扁扁的小三角忽然转了过来，在纯净湛蓝的天之背景下，一条长长的红信子在空里掠过，然后是倏的一道白光和一道黑光，之后就听一声“啊”的惨叫，然后扑通一声。
有人掉了下来。
方万垠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二遇（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