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与九问》桑隅子

2、第二章

　　宋九一睁眼看见一个人偶坐在自己的胸膛上，人偶脸上两坨红胭脂，诡异又好笑。
　　男孩人偶没有张嘴，却发出幼童学说话的声音：“宋九？”
　　身上明明没有多少重量，却好像被人按住手脚不能动弹。挣扎了一下，浑身疼得厉害，腿也使不上力气。
　　“是我。”
　　人偶围着他转一圈，点点头停在他脚边：“让你付出代价，你的腿能立马好，你愿不愿意？”
　　可能是人偶歪着头的样子太奇怪，又或者觉得不能和鬼做交易。
　　宋九摇摇头：“终有一天会好的不是吗？”
　　被子凭空被掀开，露出捆得像个粽子一样的腿。人偶捏捏他的大拇脚趾，敲敲他的膝盖：“这个伤不是陶瓷弄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一天，他的父亲把他的眼睛蒙住，嘴边塞上带到什么地方。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然后被打断腿，嗑破额头。
　　那些熟悉的人发出惨叫，骨头折断的声音，皮肉被割开的声音，重物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心里怕的要死。那个女人解开他的束缚，当着他的面杀人。
　　从中午一直到傍晚，国公府上上下下被各种各样的方式杀死，那个女人才满意。
　　“你知道你为什么被这样对待，为什么陶瓷会杀国公府满门吗？”
　　摇摇头。
　　人偶可开合的下颌咯哒咯哒响，发出尖锐的笑声：“因为人太愚蠢!”
　　门窗床幔都在晃动，床帘刮到脸上，停下时人偶也不见了。
　　“小兄弟，你还好吗？”
　　九歌轻轻拍拍宋九的肩膀，床上的小孩子眼睛直直盯着窗口，看了好久了。
　　“九歌先生，你来了。”
　　那个男子检查后，拆开绷带抽竹片出来，他腿部的皮肤变白很多。已经过去一个月，用鬼医的药，原本需要一百天才能好的伤，现在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住在这里的都是鬼，不需要吃饭每天，晚上会有小鬼送一颗丹药过来，吃下去一天都不觉得饿。九歌先生也不常来，五六天来一次换了药就离开了。
　　“先生，平时忙什么呢？”
　　温柔细致帮他换好药，绑结实了布条，抬头看他，弯弯眼睛露出个明媚的笑：“自然是去杀人。”
　　是宋九太痴了，容易被表象给骗了。九歌十三鬼王第五，虽然是中间不强不弱的地位，但是论杀人手法不输陶瓷。很多原来救人的方法，极端了也可以杀人。刮骨疗伤极了，就是凌迟处死。放血疗毒极了，就是血尽而死。
　　宋九像是被人掐了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前的先生身姿变得扭曲，生出一副夜叉像来。
　　“我以为先生就算变成了鬼，也是个救人的好鬼。”
　　“天真。”
　　这个小孩儿不过十几岁，知道什么好坏？这世间万物有气，他们这样跳脱□□束缚的鬼，有一副眼睛能看到被□□隐藏的气。
　　大功德者周身金光璀璨，一般的阴邪不得近身。这样的人，每个鬼王都不会想杀他们。若实在是想杀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没有鬼去尝试。
　　无报应者是纯白的气环绕，他们本身不沾应果。但是对这样的人下手，往往会受到十倍百倍的报应。人鬼都是如此，鬼不喜欢对这样的人动手，陶瓷也不让杀他们。
　　芸芸众生没有慧根，气质驳杂是褐色的，他们有妒有怨有痴有贪有嗔，五色混杂是百鬼的普通食粮。
　　大奸大恶者是鬼最爱的食物，他们的气颜色纯正又邪，若是和他们纠缠上才是最好的。
　　鬼王的颜色是血液凝固的红黑色，天师们可以一下子看出来。腐朽木头混杂腥臭的花香，一闻就想吐出来。
　　宋九坐直身体，医者好善乐施若是他们都成了鬼王，这世道乱成什么样？九歌不喜欢这双在可怜他的眼睛，这个小孩又比自己好到哪去？还有功夫可怜别人，做鬼可比当人快乐多了。
　　凑近他的脸贴着耳边说：“我平时还会变成人的模样想看吗？我就是变成普通人的模样去杀他们。”
　　九歌先生的气息也是冰冷的，混着深深的恶意。全白的眼，青黑的面让宋九第一次察觉到，鬼原来是这样的。
　　“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客人。”
　　变化的时间并不长，喝上一口水的功夫。九歌先生褪去脸上的青，一双茶色瞳孔明眸善睐，可惜他变化了骨像。一个普通和善的中年人模样站在宋九面前。
　　眨眨眼睛掐一下自己确定这不是幻觉。宋九相信世界上有鬼，却从来没有见过法术。他的世界就在国公府的后院，干活被打是日常生活。
　　一扇未知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
　　“我能摸一下你的脸吗？这是真的骨肉吗？还是幻觉？”
　　九歌喜欢小孩子，是所有鬼王中第二喜欢小孩子的鬼。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怎么样？”
　　指甲传来的温热和实实在在的皮肤，雀跃地说：“好厉害!九歌先生好厉害!”
　　发觉自己在哄小孩子玩的九歌，无奈自己也变傻了。松开牵他的手变回原来的模样，宋九却一点也不怕他了。
　　“先生是怎么杀人的？”
　　“你想成为鬼吗？”
　　不怕就不怕吧，反正自己也不打算杀他。这样充满期待的眼神，有好久没有见过了。九歌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孩子，放弃自己是个鬼的事实。
　　“不想，我想学法术。”
　　“那你想当天师，来杀我们？”
　　宋九迷茫了，天师必须杀鬼吗？想学法术必须当天师吗？扯一下九歌先生的衣角：“不能只学法术吗？”
　　孩子天真，作为长辈就要好好教教他：“当然不行，法术说白了就是借天下之力。鬼杀人作祟借的是怨，怨恨的怨。这是要还的，你借的少得到的多，就会有积累。借力需要有渠道，人舍弃身体才能借怨。天师借的是愿力，是人向善的力量，向天借还要还给天，修道法就是渠道。”
　　捏捏他的脸：“只有这两种办法。活人如果积攒了怨气，他们又不会用就会吸引鬼来杀他们。天师也会被吸引，他们平人或鬼的怨，会得到愿力变强。”
　　宋九不想死，也不想杀了九歌先生。巴掌大的脸气鼓鼓的像个河豚，九歌忍不住捣了一下腮帮子。
　　“等你有能力杀现在的我，至少要修炼一百年。我可不会等着你来杀我。”
　　一百年啊！好长好长时间呢!九歌先生真的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