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花园》小猪兔

6、草原（五）

　　辛西娅轻靠在帐篷背面出神。
　　塔拉有些狼狈，终于找到她后，面带不安地问：“辛西娅，你怎么突然离开了呀？我还以为……”
　　有些突兀地，塔拉把自己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不是想到了什么事儿，而是冥冥中感觉要是真正说尽了他心中所想，事情便会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奔流而去，难以阻塞姑息。
　　辛西娅难得没有回应他，他们之间一时只剩下沉默。
　　塔拉见她面色有些发白，又担忧起来，也很快放弃了追问。他猛然想起来一件事，使劲在辛西娅眼前晃了晃手道：“对啦，你走了这么久，也一定累了。乘着还没到夜晚，我现在带你去见阿耶吧。”
　　辛西娅轻声说好。
　　德吉的帐篷和塔拉的一大一小并着，塔拉轻车熟路地带辛西娅来到帐篷门前。
　　他掀开门帘，目光一顿，眼里迸发出欣悦的光彩，像欢呼雀跃的兽。不带任何久别重逢的别愁，塔拉毫无阴霾地笑了：“阿耶，有客人来啦。”
　　德吉将二人迎进帐内。帐篷内壁上挂着幅手工地图，其他空处绘了不知名的图腾，颜料被风雪消磨得有些黯淡。淡黄的蜡烛明明灭灭，辛西娅被德吉邀到摆着甜果、玉酒和烤肉的软座上坐好。
　　德吉先打量了塔拉一番，给了他一个还算满意的眼神，这才转头看向辛西娅。
　　“阿耶，这个姑娘名叫辛西娅，她在草原中迷失了自己和她的家乡。有什么办法可以送她回家吗？”塔拉很有些期待地问。
　　德吉左手摘下常戴的皮帽，面色威严，如同评估一般打量着辛西娅。辛西娅也不急不恼，只是安静垂下眼眸。
　　“辛西娅，塔拉的意思是你连自己是从哪里来的都忘记了吗？”
　　辛西娅点头。
　　德吉的额间夹出几道皱褶，神态有些疲惫地思考着。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混杂了不可置信与疑惑，还有一点惊喜和忧虑。
　　虽然只是一瞬便恢复常态，德吉的神情变化还是清楚地被辛西娅收入眼底。
　　她的嘴角慢慢扯出个似释然似苦涩的笑。
　　塔拉却没注意到阿耶的心理变化，他的眼神期待又焦急地于德吉与辛西娅之间转动，生怕阿耶得不出答案。
　　“嘀嗒”一声，油滴落在木头面上，顺着它的纹理很快凝固成天然的形状。德吉眉头皱了又皱，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已经知道该怎么送这位姑娘回家了。”
　　这话虽然本就在塔拉的意料范围内，但他还是有些愣住了：“真的吗，阿耶就是厉害！”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是什么样的方法，阿耶现在可以告诉我吗？我现在就送辛西娅回家。”
　　德吉无奈，瞪了塔拉一眼：“塔拉，你难道忘记今天晚上有什么活动了吗？”好似安抚地，德吉的语气难得有些慈祥，对辛西娅道：“尊贵的客人，今晚就好好放松一下，参与我们的白羊节吧。明天我就让塔拉送你回家，怎么样？”
　　辛西娅感觉自己失却了一部分魂魄，无可无不可应了声。塔拉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只是对辛西娅绽开个有些兴奋的笑。
　　只留下德吉一人的帐篷内，德吉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怎么会……可能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德吉不报希望地想。他望向东面帐篷上开的小窗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来印证自己刚刚大胆的猜想。
　　辛西娅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塔拉缀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火光最密处，众人都围坐在一起，火焰映得脸颊通红。
　　说话谈笑声中，断断续续夹杂着似是酒醉过后的哼唱：“草原夜色哎——星空多晴朗——”
　　有人高声应和：“月亮弯弯哎——天穹下跑着成群的牛羊——”
　　塔拉看着辛西娅的背影，心中一凛，拉过她的手开始往反方向奔跑。
　　小山坡上，刚好能望见小片小片的红光，塔拉与辛西娅肩并肩坐着。
　　“这里真是热闹呀。”辛西娅淡淡开口。
　　塔拉沉默，甚至有些自责：要是能早点发现辛西娅心情不好，就不带她去见阿耶啦，想要送她回家肯定有其他的方法呀！
　　“塔拉，”辛西娅转头认真凝视着他，仿佛要把他刻在心底，眼中倒映着只有塔拉能够看见的万千星河。“和你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不用谢我，因为和辛西娅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他接着远处的歌声唱：“有位圣洁的姑娘哎——美貌又善良——”
　　天边划过一颗流星，坠入了地平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发现它呢？
　　“定下无言的约定哎——两眼晶晶亮——”
　　塔拉唱着唱着转过身来，把草原上静静躺着的那支百合握紧在手心。他的眼底有些泪花儿，脸上的神情却释然而喜悦，像是放下了什么，却又好似在祈祷。
　　“如今依偎在草原的怀抱哎——愿你凝成永恒，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