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猪不吃虎》满月脸

19、花儿，花儿

　　“你们以后说话注意一点，青禾都大了，不要以为小孩子不懂！”小姑父说。

　　“就你知道的多。”大姑姑白了小姑父一眼。

　　“哎——”小姑姑叫了起来，立马对向了大姑姑，“我们家倪倪就是博闻强识见多识广怎么了，看不爽吗？看不爽有本事找个厉害的来啊！”

　　“不需要，我一个人对你们两个绰绰有余！”大姑姑瞪眼。

　　“姐，你这眼睛瞪的真叫一个活色生香，就是这刚开的眼角可能要毁了！”小姑父也阴阳怪气。

　　“你妈X，今天不干一架看来是过不去了！”大姑姑拿过了一个酒杯，“老娘一个就把你俩给喝趴，否则我就不姓徐！”

　　“你先罚三杯。”小姑姑也喊，“早就约法三章，妈早死了，不许再提的。”

　　“我又没骂你妈。”大姑姑指了指小姑父，“我骂他妈！”

　　“他妈也是我妈。”小姑姑毫不示弱。

　　“哦，媳妇儿我爱你。”小姑父搂了搂小姑姑，然后也指着大姑姑，“今天就是为了我的大宝贝，我也得把你干翻！”

　　“干你妈X，你还想干谁？”小姑姑一巴掌拍到了小姑父的脸上，“说，你是不是早就对你家大姨子起了这个龌龊心思？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她比我漂亮，比我身材好，比我有本事会赚钱……”

　　“开我车吧，我明天早上直接去上班。”杨雪花说着把车钥匙递给了徐嘉树。

　　徐嘉树伸手接过车钥匙，另一只手架着杨雪花，将她送到了副驾驶座上。

　　杨雪花一屁股坐到了座椅上，立时发出了塑料袋子的“呲呲”声。她抬了抬身，发现是沈徒离的四套工作服，这声音是工作服外面套的袋子发出来的。

　　“你们夏装不是刚发过吗，哪里来的衣服？”徐嘉树问。

　　“同事的，帮忙洗一下。”杨雪花回答。

　　“新来的？”徐嘉树忽然沉了面色，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个姓沈的？”

　　杨雪花没回答，将衣服拿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闭上了眼睛。想叫他关心的时候就跟死了一样，还什么都没有呢，这会儿突然又像个侦探了。

　　车上的音乐自动响起，孙燕姿在唱：我问为什么那女孩传简讯给我，而你为什么不解释低着头沉默，我该相信你很爱我不愿意敷衍我，还是明白，你已不想挽回什么……

　　徐嘉树抬手按了下一曲，换成了梁静茹的《大手拉小手》，他的那只手没再握回方向盘，而是抓住了杨雪花的手。

　　“花儿。”徐嘉树叫了一声。

　　杨雪花没吱声，也没动。

　　翟辛安，翟辛安，翟辛安……那个女孩叫翟辛安！她自己跟杨雪花做的自我介绍，她说她爸爸姓翟，她妈妈姓辛，他们只希望她平安。那时候杨雪花还跟她说，她的名字很美，读起来的时候，就想叫人宠溺，带着无限温柔。

　　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特别温柔的男人，这样一个温柔的男人只要轻轻的看她一眼，她就能感受到天崩地裂。她问杨雪花，该怎么叫这个男人也爱上她？

　　是她主动加的杨雪花的微信，杨雪花想也许就是个孤独的女孩想找一个陌生人聊一聊。但杨雪花并不好为人师，她也没那个能力去给别人支招，她甚至都没鼓励这个女孩应该勇敢去爱。她只是说她不知道。

　　杨雪花确实不知道。

　　她的情窦开的比较晚，到了大学才开始注意一个人，可是从军训开始到最后毕业，这个秘密就只藏在她自己的心里。遇见徐嘉树之前，她的感情一片空白，男女之间的事情她更是一知半解。从前她总被舍友笑，拿来小电影给她看，把她给看吐了。亲口跟她讲，还没开头，她就听不下去了。

　　那时候她以为的爱情，就是安静的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遇见徐嘉树之后，她才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徐嘉树总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捡到宝了，还是捡到宝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跟徐嘉树是相亲认识的，而他们的介绍人就是她公公。

　　陈总的老婆秦姐以前是化验室的头儿，阮朝樱过来之后，两个人算是平起平坐。后来经过了一段激烈竞争，阮朝樱成了大头，秦姐成了小头。杨雪花过来的前两年秦姐还在，后来她家儿媳妇生小孩，她就提前退休了。

　　那个时候秦姐的儿子结婚，她们化验室的人自然都是要去送人情的。因为陈总的缘故，厂里几乎所有的领导还有当地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都去了那天的婚礼。陈总在当地是地头蛇，徐嘉树他们家也是彻头彻尾的本地人，三代人往上一捋，还有可能是亲戚。所以有个大人物，自然更要借着孩子结婚这样的大事给请来了。

　　她们化验室的人一桌坐不下，剩下的几个都被零散的分开了，杨雪花脚步慢了些，最后就只有她愣在那站着。眼神还在扫着哪边有个空位，管他认不认识，吃饱了就拉倒，反正钱都出了。抬眼就看见有个人笑眯眯的冲她招手，她一看他旁边确实有个空位，然后她就走过去了。

　　她不认识那人，老板虽然见过几面，但是并没清楚的看过，就连陈总，他的长相杨雪花也带着模糊。这一桌里她唯一认识的就是穿的极其正式的秦姐，还有空出来的给新郎新娘的主位。

　　杨雪花看了秦姐一眼，秦姐的表情叫她瞬间明白了。她的屁股刚落下，“唰”的一下又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是服务员，我是来给您倒酒的。”

　　杨雪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一个小工人，每天就拿那么一点钱，这工作对她来说能干就干不干就滚蛋了，所以她并不care这些大领导以及大领导要巴结的人。低劣的谎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她还穿着XX化工的工作服呢。

　　当时婚礼还没开始，席还未开，酒自然也没动。杨雪花一看没有，就拿了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就准备闪了。

　　“丫头，我这杯子待会儿要留着喝酒的，你把你那个给我吧！”那人笑着说。

　　“哦哦。”杨雪花只好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放过去，然后把倒了茶的杯子再拿回来，她看这茶都倒了，索性一口气把它给喝了。

　　喝了之后她又准备要走，秦姐赶忙拦住：“小杨，你就坐这。”

　　婚礼已经要开始了，杨雪花也不好再乱窜，所以只能安心坐下了。

　　秦姐和陈总都是挺玲珑的人物，没想到生了个宝贝儿子反倒是个憨憨，估计也就是靠着家底雄厚了，不然要他自己娶妻生子真的挺难。所以说呢，投胎是门技术活。新娘还挺漂亮，能改变他家的基因了。

　　司仪问新郎和新娘认识多久了，新郎老实回答半年。新娘在旁边瞟了一眼，这白眼翻的有点难看，尤其是他们这边的主桌看的最清楚。

　　这婚是怎么促成的大家不清楚，但已然到了这一步了，还是别弄得太难看。杨雪花是天生的暖场王，见不得气氛尴尬，她又靠着台子这边，所以喊道：“他俩上辈子就认识了，约好了一起下来投胎的，新郎重了点，所以投的快，就先出生了。”

　　她嗓门本来就不大，即便用力喊也就周围的几桌能听到，大家都笑了，连新娘也换回了好脸色。司仪也是个活络的，顺势就给她把话接住了，各种前世今生的话讲了许多，把自己都给感动了。

　　后来吃饭，这一桌子都不怎么熟，就靠陈总夫妻两个在周旋，他俩还要忙着招呼别的宾客。新郎太过于憨实，新娘身边也没个自己人，这一场看似豪华的婚礼其实也不过利益为先。

　　杨雪花连谁跟谁都没分清，但她见不得冷场，所以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新郎老实，她就老拿人家打趣，把新娘都给说的笑起来了，难得开口都是跟她说的话。人家问她干嘛老揪着小陈不放，她阴阳怪气的说：“新郎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新娘问：“怎么不让你领导早点给你介绍？”

　　杨雪花又立马丧气脸：“根本看不上。”

　　“丫头很好啊，我看得上。”旁边人玩笑话一样的说了一句，然后用公筷给她夹了半条鱼，“回鱼，多吃点。”

　　“谢谢！”杨雪花天天吃食堂，要么就是自己在宿舍用小电饭锅煮点儿简单的，其实挺馋的，只怪自己坐错了位子，要不然也不用这么操心了。他们这桌根本就没怎么动，就连上面的圆盘都没转过几下。

　　旁边人看她爱吃，把另外半条鱼也夹给她了。

　　杨雪花：“……”

　　之后，和杨雪花同寝室的女孩小邓是办公室的，她是陈总手下的手下，回来探过杨雪花的口风。杨雪花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人是谁，那女孩也不好跟她说太多。

　　后来大家也都明白了，还真的是误会了。

　　因为徐嘉树出现了。

　　那天杨雪花上白班，规定是七点下班，但她们还要交接班。她骑的自行车，本来离宿舍不远，但回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小邓五点下班，杨雪花回来的时候她不在，六点多的时候她打过电话来问杨雪花要不要去唱歌。杨雪花当时摇了摇头，忙了一天，她只想回去洗洗睡觉。

　　刚把自行车放好，开门进宿舍，金誉就在窗外按喇叭：“花花，姑娘太少了，帮忙去充个数。”

　　“叫公主。”杨雪花开了窗。

　　“别呀，都是正经人。”金誉按下车窗，“快点快点，去嚎两嗓子就回来了，你负责唱歌。”

　　“我不去，我没衣服穿。”杨雪花一天到晚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出去总是叫她很头疼。

　　“小仙女，你就是不穿衣服也是这条街上最靓的妞。快点，我车不熄火，别浪费我的油。”金誉要是再这么扯着嗓子喊，旁边几栋宿舍楼的人都要听见了。

　　杨雪花没耽搁，她一般也没多矜持，很快就出来了。她没换衣服，还是穿的工作服。然后一拉车门，发现车上还坐着一个人。

　　“你好。”那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跟杨雪花打招呼。

　　杨雪花：“你好你好。”

　　车里没开灯，但杨雪花还是被眼前的人惊了一下。一张算不上多么帅气的脸，但是人特别的温和，笑起来的时候面容和煦而温暖，会想到别人书里形容的那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却又跟斯文败类衣冠禽兽绝对无关。

　　杨雪花不是第一次给金誉充场子，而她每次的任务就真的是唱歌。她也不管别人是什么心思，反正她只顾着自己唱歌。

　　刚开始的时候，有的人比较扭捏不肯唱，她先来点动感欢快耳熟能详的带带气氛。然后唱唱别人都心不在焉的干别的事了，她就抒情伤感的来几首，搞点氛围。要是还不散，她就开始自嗨了，变成了个人的演唱会。

　　杨雪花唱歌并没有多好听，但好在她声音柔和，无论她怎样的歇斯底里，发出来的声音都不会觉得刺耳。所以这样的麦霸，别人听得一点都不痛苦和反感。

　　那天她也是照例的负责带动气氛，自觉的都不用金誉招呼，还跑去点歌台那边为大家点歌。旁人都爱从两边散，而她都是坦荡的坐在正中间。从前都是她一个人像是被孤立着，但那天陪着坐正中间的还有徐嘉树。

　　杨雪花问徐嘉树要不要唱，徐嘉树表情略微有些为难，但还是接过了话筒，然后唱了一首张国荣的《当年情》。

　　“哇，你唱歌好有味道啊！”杨雪花赞叹徐嘉树的时候双眼都在发光。

　　徐嘉树笑了起来，问道：“你是在调侃我吗？”

　　“快看我真诚的双眼。”其实她确实是拼命忍住怕自己笑出声来。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谎言。”徐嘉树说。

　　徐嘉树那天穿干净的衬衫，笔挺的西裤，黑色的皮鞋一层不染，左手腕上戴着一块石英表，指甲修理的很干净。这样的装扮于他年轻的脸上透出了几分老成，杨雪花一直喜欢成熟一点的男孩，这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很好。

　　后来徐嘉树跟杨雪花说过，其实那天他在她们宿舍楼外等了半个小时，从七点等到七点半，然后就看着她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回来了。不知从哪边冲出来的狗在对着她狂吠，她抬起腿，将脚架在了前面的车篓里，然后跟狗对骂了起来。

　　“cnmb，每次都不认识我，你个傻狗，早晚被自己蠢死，滚！”杨雪花都已经到了十号楼的大厅，还在骂骂咧咧。

　　金誉皱起眉头犹豫的问徐嘉树：“要吗？”

　　“要。”徐嘉树立刻斩钉截铁的回答。

　　“花儿。”徐嘉树又叫了杨雪花一声。

　　“到了？”当徐嘉树的脸凑近的时候，杨雪花忽然一低头，让开了即将要落下的吻。

　　徐嘉树看着杨雪花，没继续凑上去也没退开。

　　杨雪花开了车门，一脚踏出了车外，另一只脚也跟着挪下去了。结果双腿还在发软，崴了一下又倒下去了。

　　“嗷——”同样的地方又在车门上撞了一下。

　　徐嘉树过来把杨雪花扶起，他们家还在四楼，这种安置房都没电梯，楼高总共就五层。

　　“我背你吧！”徐嘉树说。

　　“不用，我自己能走。”杨雪花甩开了徐嘉树的手，脚上的步伐都在打转，却还是强撑着往家的方向走。

　　徐嘉树没强求，上楼的时候，偶尔的搭一把手。走到三楼半的时候，杨雪花忽然叹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等一下，我走不动了。”杨雪花朝徐嘉树挥了挥手，“你走吧，我缓一下就上去。”

　　“花儿，能不能别这样？”徐嘉树还站在下面的阶梯上，即使杨雪花坐着，他看她的时候，目光都带一点仰视。

　　“别哪样？让我继续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伪装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杨雪花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力，她不想争吵，徐嘉树也不会跟她吵。

　　徐嘉树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杨雪花先站了起来。徐嘉树两步过来，还是将杨雪花给背了起来。

　　“我比以前重了很多。”杨雪花的声音依旧很轻，只是由无力变成了呢喃。

　　徐嘉树没出声。

　　“一步，两步，三步……”这半层十二个台阶，他们曾经一起数过。说好的要学着电影里，轮流背对方，杨雪花却总是耍赖，一到徐嘉树的背上，便死命的缠着，不到家门不肯下来。

　　她根本没那个力气能背起徐嘉树，哪怕是现在，她也没力气背着徐青禾一口气爬到四楼。

　　杨雪花将下巴搁在徐嘉树的颈窝里，双手环住他的肩用力的抱了一下，又轻轻的说了一句：“猪八戒不要他媳妇了。”随后很快的就松开了，人也从他的背上下来。

　　从前只要徐嘉树背起杨雪花，杨雪花就会大喊：“唉呀妈呀，大家快看哦，猪八戒背媳妇了。”然后一边喊一边配上猪八戒出场的专用音乐。

　　杨雪花拿出钥匙开门，徐嘉树从身后一把将她抱住，楼梯上感应的灯亮了灭灭了亮……

　　“徐嘉树——”泪水流下，杨雪花很快的仰起头，想挣开怀抱，没力气。大约也不想吧，命一样重要的爱人，多想这样被护在心口。

　　曾经“亲爱的”这个称呼是徐嘉树的专有称呼，后来杨雪花把它变成了口头禅，用它称呼所有人，除了徐嘉树。

　　徐嘉树只是用力的抱住杨雪花，他大概是没有话说了。海枯石烂的诺言说过，他没做到，信誓旦旦的保证下过，他还是做不到，他要是说“对不起”，会更加的讽刺，加速杨雪花斩下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最后一刀。

　　两人继续沉默。如果这个时候地陷该多好，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抱在一起，掉入万丈深渊，亿万年以后，或再无踪影或化为不朽。

　　终于，杨雪花挣开了徐嘉树的怀抱。她开了门，跨进去以后，一把将他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