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录·电脑系列》metempsy

1、之一 巡世录

　　埃瑞克•斯诺克打开终端机的显示器。
　　他有张宽脸，棕黑色的卷发油腻地垂在额头上，盖住耳朵。他有种让人不大愉快的冰冷而显得木讷的眼睛，浅灰色的眼眸暗淡无光，埃瑞克认为这是他看多了电脑的缘故，尽管视力缺陷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彻底绝迹很多年。
　　时值2200年，这是个新年夜。
　　Λ—Zu举办的世界性庆典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环顾四壁徒然的房间，金属墙壁之外每个人都沉溺在那场虚拟而又无比真实的盛大狂欢中，他们用1和0表达的声音彼此交流，用电子组成的虚构身体亲吻和□□，却从不曾因此感到任何异样。
　　埃瑞克觉得很好笑，而他真的笑了。
　　真实的、孤单冰冷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让他吓了一跳。
　　他停下来，突如其来地看向门口：金属感应门仍然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没有主人的要求它是不会随意开启的，就像没有他的吩咐，房间的取食通道不会送来温暖的咖啡和面包，隐藏在墙壁中的衣柜也不会打开并弹出一整排的单调的工作装由他选择，就连那张床，如果不经过控制也无法取出他想要的被褥。
　　这是个机械控制的社会，人的无所不能，都是在电脑的控制下完成的。
　　这是个Λ—Zu控制的世界。
　　对这台控制整个星球的超级电脑埃瑞克无比厌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感觉，早在数年之前就有像他这样的一批人密谋聚集起来，计划摧毁这个像章鱼一样将触角伸入人类世界每一个角落、无所不在的机械怪物。
　　他们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Λ—Zu手下控制着一批机械人警察，出于机器人三大定律对人类的保护，这批警察一度负责调解人类之间可能发生的肢体争斗——尽管这种情况在现下已经很少发生，因为人们已经很少有机会实际碰面了。这些机械警察与Λ—Zu的主机彼此相连，随时彼此传输信息。
　　埃瑞克向电脑里输入一段字符，完成了那个他们商讨数月之久的大计划的最后一步。
　　终端机似乎咔咔作响，显示那一封邮件已经送出。
　　埃瑞克放松地靠向椅背，他知道一切很快的。
　　那是一封携带病毒的邮件，埃瑞克将之称为“蚁后”，这种病毒会以几何级数自我繁殖，只要一点时间，网络中的几个微秒，它就可以吞没掉整个邮件网络系统，进而一举攻入Λ—Zu的主控线路，像疯狂觅食的工蚁一样无孔不入。
　　即使是再高级的电脑，也是害怕病毒的。
　　埃瑞克微微一笑，现在，他只需要等待。
　　机械警察不会放过这种蓄意破坏Λ—Zu系统的行为。埃瑞克知道他们不会，很多次实验证明，机械警察，或者说Λ—Zu自身，显然认为保证自身的系统稳定对整个人类的意义远比某个人的性命更有价值，它们是不会吝于使用暴力手段的。
　　这甚至不违背第一定律。而经过这么多年的算法演练，也许连片刻动摇都不会有。
　　埃瑞克走向厨房，“打开抽屉。”他像往常一样发出指令，但是抽屉并没有动，反而是橱柜的双页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向侧面滑开。埃瑞克房间中的电脑控制系统已经崩坏了。
　　埃瑞克只好叹了口气，认命地用手拉开抽屉。
　　抽屉里有一把刀，细长的刀刃打磨锋利。这是把不太常见的利器，现在已经很难到手，埃瑞克喜欢它握在手里的感觉，抚摸刀锋时的欣喜，充满其它任何事物都无法带来的快感。
　　他也喜欢借着那一点点灯光，刀锋上流淌着的熔化的银一样的清光。
　　他在想象，当刀刃整个被血染红时，它又是怎样的美丽。
　　机械门刷的一声轻响，只是微微的一声，那是门页在外界中断程序下手动开启的声音。随后，埃瑞克听到机械人走路时，那种比人类沉重而规律的步子。
　　咔嚓。咔嚓。
　　他举着刀走出厨房，两个机械警察站在他的房间里，其中一个正注视着他，半圆形的，位置与肉食兽类似的瞳孔时而收缩放大，不断重复着对焦和拍照的功能。而另一个站在埃瑞克的终端前，正快速“浏览”他电脑中的内容——所谓“浏览”，这个机械警察将自己与终端机对接起来，进入了快速同步状态。
　　埃瑞克露出一点微笑。他抬起持刀的手臂，机械警察立刻向他走来，步伐快到令人感到恐惧。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刀刃自喉头深深插入，埃瑞克保持着那个微笑。这真美，他在临死的时候想。
　　那台电脑里存储着一个远比他发送出去的程序更加强大的病毒。
　　即使是再高级的电脑，也是害怕病毒的。
　　未来又会怎么样呢？

　　- 2008-09-25 END -
　　- 2009-4-2 修改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