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重红帐 ...
-
千月走到床前,细心为他披上衣裳,扶着他下了床。
“沈公子,干净衣裳已经放在浴池了,奴婢扶着您过去。”
“嗯。”沈袖也不逞强,顺着她的力道由她掺着,一瘸一拐地去了浴池。
下了浴池,沈袖才道:“千月姑姑,您先去休息吧,稍后我洗好了再喊您。”
千月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对于沈袖,她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曾经那么好一个孩子,如今却被折辱成这般模样。
只可惜,她再是心疼,也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只能暗暗叹息两声,尽量在每次与君上的房事过后照顾好他。
沈袖曲着腿跪在池中,后背靠着池壁,紧咬着唇为自己清洗。
他的手清洗着伤处,随着他的动作,甚至可以看见清澈的水下有一丝血色慢慢融入水中。
燕随还真是,每一次都是照着要将他这个人撕碎了来。他入住飞鸾殿将近一年,就没有哪一次,燕随是没有将他弄伤的。
且燕随来飞鸾殿来得甚是频繁,常常旧伤还未愈合,便又添新伤。
昨夜因为他的抵触,燕随更是下了狠心。沈袖清洗着自己的伤,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烂透了。
他轻轻洗着自己的身,却走神想着,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或许等燕随对我这身子没兴趣了就好了。”
他兀自喃喃,随即又摇了摇头,改口念道:“也有可能得等我死了吧……”
死了,就好了。
可他又不敢死,也舍不得死。
“我或许,也能等到他再待我好……”
这句话说出来,沈袖不由得自嘲笑笑。
这是妄想,是白日做梦啊。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也不失为一个支持他活下去的好理由。
沈袖慢吞吞将自己洗干净,又费力地爬上浴池,拿起帕子将身上的水擦净了,再将池边叠好的衣裳抖开穿好。
现下刚刚开春,倒春寒来势汹汹,有时凉意很是刺骨。
今日的天气不好,外头是有些冷的,可燕随叫人给他准备的衣裳,却只一件单薄的素色长袍,与几乎做一次性使用的长裤。
初时,沈袖对此颇有些异议,因为他进宫时,正好处于隆冬,衣裳少了是连屋门都不敢出,那时他天真以为,即便不念旧情,只念他为这天下江山做的那些事,燕随也不会太过为难他,总会稍微善待他一些的。
可提过意见,也与燕随闹过吵过,得到的却都是粗暴的对待。
久而久之,他的性子磨平了,便学会了逆来顺受,燕随要怎样就怎样,他再也不反驳,再也不反抗。
有时候连沈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像已经没有灵魂了,留在这飞鸾殿中的,只是一具被折辱过了头,丢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他就是一个提线木偶,言行举止都被人操纵着,早已失去了自我。
穿着单薄的长袍,沈袖便慢慢挪着赤足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千月就站在外头,怀中抱着一件狐裘斗篷。
见他走出来,千月先是一惊,随即赶紧将斗篷为他披上。
“沈公子,你怎么自己出来了。穿得这样少,要是遭风吹得风寒更重了可不好。”
“无碍。”沈袖拢了拢斗篷,轻声道:“这个时节已经不是很冷了,我身子骨还行。”
“你真是……罢了,先回去吧,房中已经收拾干净了,奴婢待会儿去给你端药。”
沈袖点点头,让千月扶着又回了房中。
屋里那红色的重重纱幔甚是刺眼,沈袖木然掀开纱幔回到床上。
趁他洗澡的时间,已经有宫人将被褥都换成了新的,他解了身上的斗篷随手扔在地上,便躺回了床上。
整个人躺在床上,身上的不适感稍微减轻了些,困意却随着墙边小桌上放着的熏香细烟的升腾而逐渐浓了。
等千月端着药汤进来,他已经睡沉了。
沈袖入宫之后,日子便就是这般昏昏沉沉过来的。这一年来的记忆里,除了被燕随翻来覆去折磨,便只有睡觉。
他不能踏出飞鸾殿,隔三差五的粗暴房事又让他浑身发软无法练武,可除了这些事,又无他事可做。
沈家世代为将,难出一个读书人,而这一代里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读书人,却也不是他。
他就是个粗人,习惯了舞刀弄枪、征战厮杀。他看不进书,也不会吟诗作对,更不会泼墨作画、抚琴弄弦。
能做的事情他不喜,喜欢的却一样不能做,所以他只能睡觉。
他应该庆幸自己睡眠好,不会做噩梦,不然这漫漫长路,便是真的难过了。
千月将他喊起来喝了药,见他又要闭眼睡觉,连忙出声说道:“沈公子,外头出太阳了,出去晒晒太阳吧,日日待在屋中躺着会将身子躺软的。”
“好。”
沈袖也没有拒绝,千月这般说了,便掀了被子起身。千月捡起地毯上躺着的斗篷抖了抖,为他披上。
千月扶着他出去,叫人搬了张躺椅放在院子里,沈袖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便又躺在躺椅上。
这飞鸾殿其实非常的大,院前便是一个小花园,如今正值百花初发的春季,这院中的景致自是不差。
只可惜他不懂附庸风雅,看花就是花,看叶就是叶。没有对百花争艳的感叹,衣摆碰上花叶上的露水也只会想着,这身衣服穿不到燕随来时就得换一身了。
如今的沈袖其实并不喜欢阳光,阳光太扎眼了,而他现在的身份却不那么见得光。只要站在阳光下,他就总觉得自己好像被风露扒光了衣裳,整个人都赤.裸裸的,心下总是惶惶不安着。
沈袖躺在躺椅上,理了理身上的斗篷,蜷着身子将自己完全盖进了厚重的斗篷下。
千月站在一旁瞧着,心下钝钝的,有些后悔将他喊出来了。
这一年来,千月是亲眼看着沈袖从一个骄傲的将军变成了如今这般畏畏缩缩的模样的。
她知道这些日子里,沈袖受了多少折辱。铁血将军宁折不弯,却因他太过珍重君上而屈从。
千月抿着唇犹豫了一下,便打算叫他进去了。他不喜阳光,那便回去吧,她不想看他时时都这般委屈自己。
千月方才往前走了两步,便闻一阵接着一阵的问安声。
“君上安。”
“君上安……”
君上安,沈袖却不安。
听见这声音,沈袖便立马醒了过来,慌忙从躺椅上起来,跌跌撞撞地下地跪好。
不多时,一双着上好缎面云纹绣靴的脚便停在眼前。沈袖将头垂得更低,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问安。
燕随如今厌他,要想少受些罪,就要乖一些,不要做任何有可能冒犯他的事。
燕随绕过他坐在那张躺椅上,他便跪着转了身,一点不敢抬头。
燕随瞧着他这一头掺杂了几根银丝的长发,不由蹙了蹙眉。抬脚用足尖勾起他的下巴,“沈见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的语气平稳,面容冷淡,沈袖一时摸不准他现在是个什么情绪,便不敢胡乱发言,只得闷不吭声地垂着眼睛。
“从前的你哪里去了?”燕随放下了脚,俯身凑近了他的脸,抬手捏着他的下颚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张脸。
因为一直未出过门,在边疆晒黑了的皮肤已经藏白了,眉眼间早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打眼看去,就能看见一丝淡淡的病气。
他的眼睛倒是明亮,漆黑的眼瞳,在阳光之下,似是有星光落入这双眼,一不留神便会沉溺进去。
燕随垂眼,心下有些烦躁。这双眼,当真烦人,这个人,着实可恨!
如此一想,燕随心下的暴虐顿时高起,一手抓着沈袖的前襟便将他拉起来按在躺椅上。
沈袖只觉自己的腰磕在了躺椅的边角上,疼得他眼睛都溢出了泪。可他咬紧了牙关,绝不容自己喊疼。
沈袖心下有些悲戚,他从未想过,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治国安.邦都有他的一份力,如今却得靠自己的身子才能留住自己最在乎的人。
他声音有些沙哑的祈求着燕随,“回房,回房可以吗?求你……”
燕随并未回答,只将他衣裳尽数撕破。衣料被撕开的声音落在沈袖耳中显得尤为刺耳,他耻辱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敢做出任何反抗。
春风带着寒意侵入他的皮肉,将他的身子吹得发冷,将他的心都吹得打颤。
他想到,自己身上的伤都还没来得及愈合,但好像也没关系,他的伤,本就极少时间能挨到完全愈合。
血落在那雪白的斗篷上,却无人搭理。
燕随重重喘着气,红着眼怒骂斥责,“沈见惜,我恨你,我最恨你了!你将静殊还给我,你将静殊还给我!”
沈静殊……又是沈静殊。
燕随每次抱着他的时候,说的都是沈静殊。
“沈静殊……有什么好的……额……”
沈袖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问的,燕随却似乎因为他提起沈静殊忽然发起疯来,竟是抬手直接打在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打得沈袖眼前黑了一瞬。
沈袖面上顿时起了红印,他心中终于归于寂静,只是喉头的腥甜却再忍不住,他猛咳了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血沫有一部分喷到了燕随的脸上,另一部分却是顺着唇角淌过下巴落在了他那伤痕累累的胸膛上。
“燕怀宁,我也恨你。”
他说完这话,便闭上了眼睛。燕随这时才发现,他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
他心下蓦地一慌,再顾不得做禽.兽,赶紧从他身上下来,拢起垫在沈袖身下的斗篷将他抱起来。
“叫太医过来!”
燕随吩咐了千月一声,便抱着沈袖进了屋子。
年迈的太医跟着千月着急忙慌跑来,停下时已是气喘吁吁。可燕随并没有体贴地叫他休息片刻,只寒着脸道:“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太医战战兢兢为沈袖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才道:“君上,沈公子昏迷呕血是气急攻心之状,且他心中积着郁气,若长此以往,郁气难发,恐怕身子会越发衰弱。还有……”
说到此处,太医便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燕随察觉到他的迟疑,立时道:“你尽管说,恕你无罪。”
“是。”太医拱手道:“君上,近两个月,沈公子都不宜再有房事,他身后的伤,虽有上品伤药养着不曾化脓,却也实在不宜再伤。”
“嗯,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太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方才微臣摸了摸沈公子的体温,他有些发热,想必是前两日风寒未愈没有注意保暖又着凉加重了。恕微臣再多说一句,这沈公子虽本身底子不错,但他那点好底子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若再不好好养着,恐怕……”
后面的话,太医只用一声叹息代替,燕随自是明白这意思,却也没有为难他。
“知道了,开了药将药方给千月,你退下吧。”
“是。”
太医闻言赶紧退出这房间,写了方子给千月,便赶紧回太医院去了。
千月拿着方子进来,向他禀道:“君上,太医给了奴婢药方,奴婢现在去太医院抓药。”
“嗯。”燕随应了一声,随即又道:“等等。”
千月刚刚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静静等他发话。
燕随道:“沈袖何时染上了风寒?”
“上前天夜里便开始有些咳嗽,奴婢去抓了治风寒的药,喝了两贴便不咳嗽了,只是头一直有些昏。”
“昨夜他病着?”
千月答:“是的君上,昨夜沈公子说他头昏,便早睡了。”
“行了,你去抓药吧。”
“是。”千月微微福身,便赶紧奔往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