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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那些星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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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暑假是最不好的一个暑假,两个月的时间我在医院里面住了一个多月,并不是我生病而是我妈病了。
病房外面是一条街道,晚上不停的有汽车经过,夏天的夜里也很热,开着窗,我便睡不着,整夜整夜的失眠,还要看着我妈每天输液。也就是在那个暑假里,我看见我妈身上因为输液青了一块又一块,最后只能在脚背上找血管,也是在那个暑假里,我看见血液倒流回输液器,忍不住的干呕。还要每天穿着不合适的鞋子走很远的路去买三餐。
烈日当头,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身后的骑车鸣笛响起止住我前行的脚步,红灯。
我爸晚上的时候会过来,有时候一连好几天都不过来,我一个人在医院里照看我妈,最后,我爸搬了一箱方便面过来,到了八月底的时候我闻到方便面的味儿都恶心。有时候,我爸会喝了酒过来,呼噜震天响,我就更睡不着了。
觉得精神不好,最后爆发的时候却是安安静静的。我忍着恶心抱着一桶方便面,边吃边跟我爸说我想回家,不想在医院,我爸问我问什么,我却不知道怎么说,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我想说我不喜欢医院,我不想每天睡不好,我不想再看见我妈身上的青紫和鲜血,我也不想吃泡面。或者我不是想回家,只是想远离这个地方,到一个没有父母家人的陌生之地,可是我爸说马上就开学了,到时候直接回学校算了。
我或许就是在那个暑假里丢了亲情,跟父母怎么都亲近不起来,跟哥哥也没有了联系,渐渐陌生。不会安慰别人,看见别人难过,掉眼泪,我都觉得心疼不已,但是却上前安慰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我不会,也没有人教过我,而那个时候也没有谁给过我这些东西,我只是小心谨慎的活着,不给任何人包括家人添任何的麻烦。
这一次还是晚上才到那里,我妈已经睡了,我爸把我放下之后就跟同事走了,我自己在屋里泡了个方便面,等待的时间里我摸出手机给贺云韬发了条短信过去,说我已经到了。
贺云韬的回复也很快,那就好,早点儿休息。
我收了手机拿下压在碗上的书,吃了个热乎乎的泡面就洗漱睡觉了。
暑假实习的事情,我趁着网络状况良好的时候问了问宿舍的几个人,她们说随便找个地方盖个章就好了,只是开学之后的实□□结不知道怎么写。李会说她已经找好了实习的地方,准备去她们村的党支部做个整理材料的工作,颜如李找了一家监测的实习公司实习,就配配溶液之类简单的化学分析,剩下的几位都说不找了,到时候再想办法。我想着也不着急,到时候实在不行就直接让我爸在他们公司给我盖个章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爸那儿的网线坏了,本来就不乐观的网络情况更加糟糕,外面风又很大,我就呆在屋里看小说,幸而在学校的时候已经从别人那里传了好多小说过来,很够我看一阵子的。
贺云韬偶尔会给我发一两张图片过来,有他们那里的风景,有我放在他那里的那本英语书,还有他下地割麦子的样子。
夏天太热,他头顶着一个草帽,全副武装着,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握着小麦,金黄色的背景前面有个黑乎乎的人。
言笑晏晏:你是又晒黑了吧?
贺云韬:嗯,有点儿,太热了,你那边应该凉快吧?
言笑晏晏:我觉得还好,挺舒服的,看你那里好热,面朝黄土背朝天。
贺云韬:我们这边就是这样的,我们回来就是割麦子来了。
言笑晏晏:你家地很多吗?
贺云韬:还行吧,应该是5亩,问这个干什么?
言笑晏晏:看你有没有当地主老财的潜力。
贺云韬:现在出去上大学的谁还会来当地主?大家都愿意留在大城市,很少会有人愿意回村里的。
言笑晏晏:都是这样,都愿意在城市里面扎根,所以才有留守老人。
贺云韬:你在那儿每天干什么?还不能出去转转吗?
言笑晏晏:能干什么,除了吃就是睡呗,网线坏了,所以现在上不了网,看不成电视电影的。
贺云韬:那你大二的选修课怎么办,还有体育课。
言笑晏晏:我们舍长说她给我弄,我告诉她选什么了。
贺云韬:你要选什么选修?
言笑晏晏:不知道啊,舍长说选修不好选,人太多,容易过得课选不上,估计要等到最后看看还剩下哪几门课吧。
贺云韬:选好了告诉我。
言笑晏晏:你有准备化身学习委员盯着我念书了?选修课啊,能过就行了,不用太优秀了。
贺云韬:想什么?我家里没电脑,选课的事还要同学帮我,你告诉我几门选修课,我直接告诉他就行了。
言笑晏晏:那你也看看,万一有你喜欢的选修呢?
贺云韬:专业选修已经修好了,就剩一门公共选修课,课程太多了我也吃不消,你选的估计都是比较简单的,让我搭个顺风车。
言笑晏晏:……,你就是想混学分。
贺云韬:嗯,我接着干活儿去了,你选好了通知我,记得!
言笑晏晏:嗯。
选课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受欢迎的课根本轮不到我们去选就没了,李会半夜都没有睡觉,趴在电脑前看着课表,还是没有选上,最后选修课实在是不够了,学校又新开了几门选修课,我们就随机选了一门服装印花的课。
当我把服装印染这个选修课告诉贺云韬的时候,他问,“你们宿舍的准备学习一下印染技术?”
“那不是没得选了嘛!有人说这个老师还不好应付,将来看来不太好过。”
“我知道了,那就这个吧。”
这个暑假里,我妈还是病了,高血压糖尿病,要住院,我在病房之中看着输液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想着这个夏天好漫长啊。
仍旧是每天出门买饭,不过脚上的鞋子我提前换了一双,运动鞋,适合走来走去,还是要走很远的地方才能看见小饭馆。
这个城市很陌生,这是我第一次能好好的看看这个城市,街道宽阔干净整洁,路上的行人不多,但是脸上都带着很安逸的笑容,街边也没有推着车的小摊贩,街道旁边的商铺里面琳琅盲目的放着各种纪念品和特产。
我买了小笼包和蛋花汤往回走,恰好遇上了大群的人流,随波逐流一样的跟着他们走过人行道,然后人群四散而去。我看了看他们,陌生人,再见。
妈妈输着液要上厕所,当我看着脚上的输液器里又开始鲜血回流的时候还是觉得一阵心悸,眼睛死死盯着那一截红色越来越长,掐了掐手心。而我妈一幅没感觉的样子又回到了床上,我看着那截红色渐渐没了才松开了手。
爸爸下了班会过来,过来之后也没什么事,我们一家三口也不会说什么,病房里面有电视,正好在播《还珠格格》,我就看着小燕子在里面又闹又叫,看完了两集就可以睡觉了。我跟我妈一张床,我爸一张床。
还是睡不着,我躺了许久都没有睡意就起来出了门。医院外面的城市也开始进入夜里,人不多,街道上的黄色路灯亮着,车辆一辆一辆呼啸而过,我抬头看了看楼上,窗户开着那一间病房就是我妈住的那一间。
我沿着医院前面的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也许走多了,走累了就想睡觉了。别看白日里很热,这里的夜晚却是很凉快的。
我想起高中时看见的一篇文章,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当时看得时候贺云韬还是我的同桌,他见我自习课上又不务正业,拿笔点了点我,“你的数学作业写完了?”
忽然想到贺云韬觉得暖暖的,好像在风雪之中看见远处的一星烽火,遥远,但是却觉得温暖,我拿出手机翻了翻那些我跟他的聊天记录或者短信,似乎从这里面就能找到我需要的东西,给我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春光已经老透了,现在是夏天,我想着夏天里是没有春风的,夏风又不好听,不如叫做夏星沉醉的晚上,因为,我不经意间看见了天上的星星,这里的星空得益于城市环境的良好,比S市的星空要亮一些,深蓝色的夜空里面没有薄云,没有月亮,只有那些发着光的星星,几百年甚至几亿年前它们发出来的光。
天空之中,有一颗星星微微泛着黄色,与其他的星星都不一样,我直觉那是一颗有魔力的星星,把它当做了流行,然后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在睁眼之时,就看见那颗星星的光黯淡了一些,又重新恢复了。
“你是不是接收到我的愿望了呢?能不能帮我实现它?”
回到病房之中,鼾声如雷贯耳,我叹了口气,就算是外面有多好,回到这里还是会将我拉回一地鸡毛之中。
我仍然是在医院住到了八月底,妈妈出院的那天,我爸带着我的东西直接把我送到了火车站,然后我就回了S市。
刚下火车,就又有一辆火车进站,我跟着人流涌向出站口,电梯上面人太多,而我沿着旁边的楼梯一点点往下走。
手机忽然想起音乐,我接起来,“喂?”
“你今天到学校?”
“嗯,已经在火车站了。”
“就说刚才好像是看见你了,在出站口那里等我一下。”
“你,你今天也到了?这才十一点,你来这么早干什么?”
“想早点儿去学校看看情况,不跟你说了,我要下车了,出站口见。”
我慢慢走出去,然后趴在出站口的栏杆上等着贺云韬出来。
贺云韬果然又黑了一点儿,他见我看着他,说:“你看什么?”
“你真的晒黑了?”
他一脸无奈,“嗯,黑了。”
我哈哈大笑。
贺云韬一脸糟心的表情,“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我,我总算是见到一个能晒黑的人了,我一直都觉得你们这种长得帅的怎么晒都晒不黑。”
“现在证明,长得不管怎么样都逃不过太阳,走了,坐公交去。”
我们学校是公交车的终点站,火车站又是起点站,所以很多人,或者说是很多学生都在那里等车。
“你出来看见学校迎新的牌子了吗?”
“没看见K大的,倒是见了J大跟Y学院的,你见着了?”
“没有,我还想着要是见着了就能蹭个车回去了,根本不用坐公交。”
“你坐大巴车又不晕车了是吗?”
“不是。”
“那蹭车干什么?车应该是开到新区或者南区去的,你在中区你怎么蹭?”
“都是一个学校的,送一下都不行?”
“你是大二了,同学,不是大一新生了,好吗?”
“那就是有人会叫我学姐了。”
“是,社里面再招新人估计就有人叫你学姐了。”
一辆公交车进站,我就见我前面的莘莘学子都盯着那辆车的行动轨迹,仿佛想要把那辆车快点儿瞪到眼前。公交车一开到这条路上,就有好多人跟着往前挤,我跟贺云韬也挤在人群中,公交车门一开,好多人忙着上去占地方。
“哎呀,别挤。”
“我的箱子!”
“别挤了!”
“拉箱子的多投一块钱!”
幸好我没有箱子,只有一个双肩包,贺云韬也很轻便,我俩顺顺利利上了车,不过车上已经没了座位。我跟贺云韬两个人在下车门对面的空地上拉好扶手等着车开。
不得不说,开学的时候通往学校的公交车总是人满为患,而且大家都是一个目的地,中途也没有人下车,上车更是上不上来,前门上不来就只能前门投币后门上车了。
贺云韬站在我前面挡着好几个人,但是这一站地似乎上来好几个人,他又往我这边挤了挤,他本就比我高许多,扶手他已经不拉了,扯得太厉害,直接按着我身后的玻璃上,这个样子,我像是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一样。
我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下巴,他见我看他,低下头问:“怎么了,挤着你了,还是晕车不舒服?”
我使劲儿往后缩了缩,“没,没有。”
“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你耳机呢?”
“坏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都不响了。”
“我耳机在我右边口袋里,自己拿。”
“没事,就十几分钟,一会儿就到了。”
“嗯。”
司机师傅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情况,一个刹车,整车的人都往前面倾,贺云韬本来就是虚虚扶着车窗,惯性之下整个人往旁边一歪,我赶紧去抓他防止他摔倒,结果动作一慢直接抱住了他,脸一下撞进了他的胸膛,好像还碰着他的下巴了。
等贺云韬站好之后,我一下松开了手,然后扭过了脸,看着窗户外面的街道。
“苏宴?”
叫我干什么!我现在脸上肯定又红了!
贺云韬又叫:“苏宴。”
我实在是不能充耳不闻,只好说:“干什么?”
“嗯,那个,你刚才撞着我了,疼。”
我头还疼呢!力都是相互的,我撞着你,你就没撞着我吗?!
“苏宴?”
我一下扭过去,看着他,就见他一脸促狭,指了指下巴,“撞这儿了,看看青了没?”
“我又不是铁头人,还能把你撞青了呀?”
贺云韬一脸笑。
忽然就觉得耳朵也有点儿烫,我还是不要看他了,一直到学校我都没有转过头来,贺云韬也安安静静的没再说话。
熟悉的学校大门,车上的人都准备收拾东西下车了,我也准备转身下车,下车门一开,车上的人又一下涌动了起来,我才转过身贺云韬就不知道怎么又压了过来,为了避免再次上演头撞下巴的事儿,我赶紧往后退,结果贺云韬反而往前走了两步,两手撑在我后面的车窗旁边。
额头上有一抹柔软擦过。
我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他,就见贺云韬皱着眉看向身后。
我抬了抬手终究没有抹上额头。
等我跟贺云韬下车的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我一下车就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