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掉地上了》止岁

49、黑城

　　见苏晓迟迟没有接过，道修拉起她的手塞到她手里，“当然，买饼的银钱从你的月俸中扣。”

　　可是月俸这事苏晓根本无处听从，就算是将烧饼拿在手里也完全不敢动作，反而越发犹豫，喏喏道：“难道下界还会发银吗？”

　　轻笑声入耳，挠了苏晓耳根，有些痒，道修仍是看她，弯了眉眼，“你不会，我也不会，不过怎也守了人界百年，天帝多少还是发了禄银给我，你随我除魔也是有功在先，该赏。”

　　这些日子见了颓败之地也见了繁荣之地，苏晓听到这个“赏”字，只想到前几天路过青楼时一位公子高声道赏，让周边一众人听了去，她师父借此调笑了她好一阵子，此刻这语气，就当真让人脸红了。

　　苏晓自然不会就由此脸红，却不经意间红了耳朵，僵着步子向着小少年那边去了，也就没看到背后的某位师父看着她的反应心虚不已，偏过身子以手为扇，扫了一扇清风。

　　大抵还默念了几句“意外”。

　　也是由此，苏晓回身去寻道修时，恰撞见其旋身一回眸，直直撞进苏晓心里，怦然一击。

　　真的要死了……

　　一小会儿的空档里，道修已走到了苏晓身侧，看着几步之遥的流众问道：“怎么不去？”

　　“真的不会有事吗？”苏晓心中忐忑，无意识的把手中纸袋鼓起的褶皱一个个捏紧。

　　道修上下扫了，伸手握住她的腕，在苏晓错愕看过来的视线中弯起唇角，“徒儿指什么？”

　　“【至】，”苏晓停下手中动作，眼睛却不自觉溜走，不敢在道修脸上多做停留，纵使她留在那唇上的痕迹早已褪去，“这样真的不会影响到师父吗？”

　　既然被抓那方动作都停了，道修就再无抓着不放的道理，想想还是出声提醒道：“比起这个，徒儿还是提防一下人类吧，人心有时可比魔障可怕多了。”

　　苏晓应下，垂手让衣袖遮挡了纸袋，抬步上前站定在小少年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小少年笑看向她，道了一声“姐姐好”。

　　“你为何笑？”

　　小少年没有一丝犹豫，仍是笑着回应了她，“我爹说了，笑着面对事情会感觉不那么困难。”

　　这话让苏晓起了兴趣，继续道：“你爹？”

　　小少年说起这个来精神十足，眉眼间都带着神气，“嗯，我爹可厉害了，他耕地可快了，我们村人都夸我爹呢！”

　　“那他人呢？怎么把你丢在这里。”苏晓四下里看了看，他附近只有一个翘着腿眯眼睡觉的少年，不见有亲近些的大人，也不知是不是去找差事做了。

　　提到这个的小少年一下子阴沉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让苏晓看出点毛骨悚然的意味，“他去找我娘了，我腿坏掉了会拖累他。”

　　没来由的，苏晓忽然很想记住他，记住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少年，于是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徐诺，承诺的诺，我爹最重信，他一定会和我娘一起回来找我的。”小少年说起自己的名字更是满满的骄傲，这份骄傲差点就带着苏晓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好及时想起道修教诲，这才堪堪止了。

　　一种可能在苏晓心中升腾而起，苏晓不知该不该问，甚至回头去寻了道修主意，可道修已不在她身后，苏晓放眼去看，见了游走在流民中间的道修。

　　她师父果然不适合这种地方，好在这些人不能瞻仰道修真容，不然怕是要乱了套。

　　那个躺在一边从未出声的少年忽然开口“呸”了一声，话语对着的不是苏晓而是徐诺，“瘫子诺你就别想了，你娘早死了，你爹也回不来了，他走那会儿就快不行了。”

　　自己的猜测被印证苏晓竟不觉惊讶，不过徐诺可不一定能像她一样保持冷静，忙抽回视线去看了徐诺，却见他根本不恼，看都没看那少年一眼道：“我爹说了，你说的话不能信。”

　　少年悉悉索索翻了个身，瓮声瓮气道：“哼，爱信不信，老子懒得理你。”

　　苏晓忽就松下一口气，徐诺却靠近了她，使劲压低声音对她说：“姐姐你身上带着吃的吧，那就不要在这里了，被发现了会被抢的。”

　　这倒险些忘了，明明苏晓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送口吃的，谁知竟就扯远了，苏晓左右看看发现无人注意，拉过徐诺的手把装着烧饼的纸袋递给了徐诺，叫他藏到身上盖着的草席里。

　　徐诺笑了，与之前的截然不同，也并无动作，看得苏晓只觉心中一寒，她不大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又不想放弃，就自己动手把袋子往草席里塞。

　　“没用的，姐姐，没用的。”

　　耳边有蹑手蹑脚的声音传来，徐诺听上去就要哭了，这声音扰的苏晓心烦意乱，猛就伸手抓住了小贼衣领，一个抢了纸袋就跑的小贼。

　　小贼仍在挣扎，奈何苏晓抓得牢，没让他再往前移动一步，却死活没让苏晓看到脸，苏晓不想把事情搞大，松口道：“放下，分你一半。”

　　可是着急的不止小贼，还有徐诺，徐诺不敢碰上苏晓衣服就只能低声喊道：“姐姐快松手，都给他好了！”

　　衣料撕扯声和着尾音传来，小贼顿时没了着力点向前扑去，苏晓意欲去扶，却没能下得去手。

　　只因她看到了那小贼的后背，一个生满了脓疮的后背。

　　腥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晃了苏晓的神，而倒地的小贼早已爬起跑进了巷子，苏晓没有去追。

　　“你知道他？”

　　徐诺点头，没敢看苏晓的眼睛，“姐姐我没事的，玉寻大善人每天都会施粥救灾，我饿不到的。”

　　这话苏晓当然不信，要真是饿不到徐诺也不会这个样子，可是苏晓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无能为力。

　　巷中忽就传来打斗声响，伴随着一声惨叫，苏晓听出是方才的小贼，意识到什么起身往那边走去。

　　“苏晓。”

　　苏晓闻声回头，道修站在不远处，却是侧着身子指了一处方向，“该走了。”

　　巷中又回归了静寂，苏晓朝那边看了一眼，视线回来却是落在了徐诺身上，徐诺的笑也只剩下唇边一点，带着几分讨好。这让苏晓很不舒服，留下生硬一句“再见”，甩袖跟上了道修。

　　——

　　“师父我明白【至】为何有着那样奇奇怪怪的规定限制了。”

　　苏晓自跟上来后脸色就一直不好，至于为何道修也大抵都能猜到，只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这处魔障还未彻底孵化，道修只让苏晓自己解决。

　　不过这样的魔障反而难以见到，苏晓也不敢马虎，几步跃上房梁，仔细观察那个蠕动着的黑东西，忽就想起那小贼背后的脓疮，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看准要害后一击毙命。

　　待黑雾彻底消散后苏晓才返回地面，开口却并未询问这魔障的相关，“师父为何不直接告知于我？”

　　道修这便知道苏晓是对这魔障毫无疑问了，反问道：“我徒儿这么聪明，不自己领悟些东西岂不是很浪费？”

　　苏晓无话可说，不过没谁听了夸会不开心，苏晓也不例外。

　　二人出了宅子就解了结界，看里面的人恢复了动静也没谁对方才的异样与静止产生疑惑才算是结束，绕着周边巡视了一圈没再发现有其他魔族气息才回到了客栈。

　　虽二人都无需饮食，可为了避免店家生疑，还是往屋子里叫了一壶茶水，就放在道修的房间。

　　等小二合上门离开，道修开启数道结界后才开口问道：“你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苏晓摇了摇头，今早她二人到了黑城就几乎没有歇息，这里处处都透露着异样，却处处合理毫无线索，苏晓又将今日见到的人理了一遍，忽道：“不过人人都说全城只有一个名叫玉寻的善人施粥。”

　　“只有一个吗？”道修摩挲着杯沿，颇有些嫌弃茶盏的粗糙，终还是把杯子放下，摸出纳容中随身携带的器具，引水重新泡了一壶，复又把杯子放下道：“说不过去，这个城有些奇怪，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待一阵了。”

　　苏晓应下，喝了道修递来的几盏清茶后就退出了道修的房间，回到了隔壁。

　　第二天一早二人就出了门，连带着周边城镇转了一周后，在晌午时分回到了黑城，同时见到了那个众人口中的玉寻。

　　倒是一派温润模样，手里拿着铜勺亲自为流民盛粥，得了一众老少叩恩拜谢，身旁几口大缸跟前都站着人帮忙，说是只有这一人也确实是够了。

　　苏晓看了良久，终于得出结论，嘟哝道：“原来这就是善人面相。”

　　这话让道修干脆笑出了声，抬眼却见玉寻看到了这边，还笑向她微微点下了头，道修忽然来了兴致，问向旁侧苏晓，“他看到我们了，要不要去近前看看善人？”

　　虽是询问了苏晓，道修却已打定了主意，说完就往那边走去，苏晓自然只能跟上，余光在队如长龙的人群中寻找昨日的那个孩子，不过徐诺的腿大抵是过不来的。

　　苏晓这边还在想着徐诺该如何过来取到粥，那边就听了玉寻说话。

　　“姑娘可也是来取粥？”

　　当然不是，苏晓当即放弃了寻找徐诺，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玉寻身上，将勺柄递给了旁人与道修走到一边的玉寻身上。

　　道修行礼道：“公子说笑，我姐妹二人旅经此地，听闻公子善举，不觉心生敬意，想来此助公子一臂之力。”

　　玉寻往苏晓这边看来，苏晓只能同样行了一礼，倒是将这人面相看了明白，玉寻忽就朗声而笑，还礼道：“多谢姑娘好意，在下人手足够，就不劳烦姑娘了，姑娘旅途劳累，还是多加休息为妙。”

　　说完就喊来下人安排二人休息，道修推辞道：“公子好意我姐妹心领了，这便不予公子麻烦，片刻自行告退便可。”

　　见道修执意，玉寻也不再多加劝阻，道一声“姑娘请便”，转身又加入了施粥行列。

　　二人并无继续待下去的理由，看了一时也就离开了，只是道修的眉头却显然皱了起来。

　　“师父，可有何不对？”

　　道修忖了良久，“尚无不对。”

　　也只是暂且尚无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