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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当世书生气质(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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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是,坪内逍遥委婉拒绝了。
“我还有些私人的小事。”坪内逍遥摇了摇头,笑着说,“明天吧。”
坪内逍遥简单摆放了一下长昼桌上的书籍,不得不说不愧是文人,再凌乱的书桌,在习以为常处理的他们眼中也只是十几秒的小事。
书桌上残留着半杯的红茶,坪内逍遥面色似乎有点忧虑,但在对上长昼疑惑的目光后,依然是浅笑温和的模样。
长昼原本想坦白说点什么,可对上坪内逍遥这样的目光后,她嘴边准备询问的话怎么都问不出来。
等研究室的门被轻轻合上,她眼底的笑才在冷凝住的研究室里,渐渐散去了不少。
不是她的错觉。
长昼闭眼,手拧着自己的鼻尖,试图让没睡好带来的困意消失。
她翻开时常用来检查文士们精神状态的册子,前几页的文士们维持着早晨开始就安定的情绪,她再翻页,视线落在了“坪内逍遥”这个名字牌上。
名字牌上燃烧起来的火焰代表了文豪的情绪,生气的、难过的、开心的……虽然只能区分这些简单的类型,但对于长昼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心里本来觉得,像坪内逍遥转生后表现出来的情况,名字牌的火焰应该要比其他人要平和,最起码情绪起伏不会很大。
可她这几日每半小时打开,坪内逍遥的心情一直在变。持续到今天终于是安静了一些,但糟糕的是,坪内逍遥维持了近乎一整个白天的低迷情绪。
长昼第一次遇上这样棘手的情况,在研究室不断地来回走圈。
平常这个时候,其他老师都或多或少会求助自己的朋友,又或者是司书本人。
她这位司书暂且不说,关系大概是谈不上熟悉的。可不同于她,坪内逍遥在文士中的人缘很好,从文坛上的风评就能看得出,行事作风极富古代文人儒雅风范——她实在想象不到,将坪内逍遥困扰了好几天都不想倾诉的事情是什么样的。
长昼很想撬开这个76岁老人的脑子看看在想什么,可惜没有这个可能。
她不是结社那群过度沉醉炼金术的人,即便她做得出能查出文士某一时刻在想什么的仪器,她也清楚,这个东西不能用在信赖她的人身上。
更不用说坪内逍遥了。
越想到这里,长昼越是焦虑。
找不出办法的状况下,她越想吃点什么。
森鸥外的警告还在耳畔回响,她忍了许久,想去桌边给自己倒杯水。
但长昼的手刚伸向壶,另一双存了暖风的手忽地和她碰到了一起。
长昼一怔,抬起头,与不知何时进来的红眸对视。
红眸中既有释然,也有适才出门散心后也消解不了的烦忧。
空气中弥漫着红豆团子的香气,垂在坪内逍遥身侧的另一只手上,食堂刚做出来的料理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香味。刹那间,长昼心头的焦虑忽然一空,消散得彻彻底底。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困难明明没有解决,但人来了之后,她眼中的这些困难,好像又算不上什么了。
毕竟她是图书馆里的司书,再大的困境也没法将她一直以来秉持的信念打碎。
但是……
长昼嗫嚅了一阵,一语未发。
但是啊——
“我有一件事,想问问司书。”
长昼怔怔地看着,那位出去时还一言不发的人忽然软下了态度,像在那天长廊上一样宁和。就算是现在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也用那双深红的眼睛直直望进她的瞳孔深处。
但是啊,比起用信念不断堆砌出坚韧的城墙抵御,眼前的情况,又有那么一丝不同。
“什么事?”长昼艰涩开口,“我……”
分明是刚才自己就在担心的事,要知道了却又忐忑不安起来。
“我能知道吗?”
坪内逍遥歉意地笑道:“自然可以,毕竟你睡眠不好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闻言,长昼疑惑地眨了几下眼睛。
见她这样的态度,坪内逍遥忽然也跟着愣了愣,笑了出来。
不是刚见时客套般的笑,也不像邀请一同出门时对待小孩的笑,坪内逍遥这时的笑仿若是寻到了平辈话中可谈笑的地方一般,清浅又愉快,比之春风。
他思忖片刻,轻轻喊了一声:“司书。”
长昼还在想她总是做噩梦这回事和坪内逍遥到底有什么关系,听到坪内逍遥的呼唤,顿了顿,迟疑地回答:“我在?”
“睡一觉如何?”
坪内逍遥眉眼的郁结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安抚。
“安心,这回我会在一旁看着的。”
听到这里,长昼的心中隐隐约约跳出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一定要研究出能不能让我的精神与书籍连接的办法,这样的话我就能在睡梦中体会到作者的心情了。”
——“嗯……体会到那一刻写下文字时作者的心情,的确是很难得、也是值得去尝试的炼金术。”
前不久还在说的话在长昼的脑海中旋转,她定了定神,注视着坪内逍遥的目光变得复杂、还有点不安。
眼前浮现而出的是不断延伸往前的路和悄然开放的樱花,半晌过后,长昼听到自己不自觉低语出声:“会冒犯到您吗?”
长昼大概知道自己做的噩梦来自于谁了。
她这几天也在奇怪,为什么梦里有很多很多时而快乐时而悲伤的事。不过或许也正因为那些事她没有经历过,因此在匆匆梦过后,只残留下些微明显的心悸在她的身上。
至于更微不足道的“释然”等等,恐怕一点都没有残留给她。
人的一生,相比起快乐的,显然是痛苦要刻苦铭心。
“不会。”
坪内逍遥没有停顿的话让长昼的胡思乱想滞住了。
长昼微微抬起头,青年的表情未变,甚至于,在尝试着用积极的态度给予她力量。
“谈不上冒犯。”
坪内逍遥的话一落,长昼险些找不到可以应答的言语。
即便不是情话,她的心也乱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