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炼]春风自留》水周堂下

2、当世书生气质（1）

　　冬天的风很凌冽。

　　受了半天的暴雪，一身棕外套的夏目漱石盯着那个在用手小心翼翼捏着雪球、不发一语的少女。少女手心的雪球在揉搓间越滚越大，也有了一些模样，但在太宰治的眼里看来，那有着棱角的雪球还暂时看不出是什么生物，只能继续凝视着少女的动作，以防止她做出什么事来。

　　被人盯着的感觉不是很好，许多人面对另一个人的久久注视时，都会下意识扭头询问缘由。但少女似乎乐在其中，又像是知道是为什么，一边动手搞雪地手工，一边低眉思索着日课的完成程度和质量。没有因为多出一双眼睛而感到惶恐不安。

　　“夏目先生，休息一下吗？”

　　“……累了吗？”

　　“不，玩得很尽兴。”少女满足地喟叹道，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转而说起了几个小时后的安排。夏目漱石的角度，正巧能看到少女的眼底被阳光照射出一点点微弱的亮光，显得温和而宁静，“晚餐我大概会做些小点心，可以的话，夏目老师来试试看吧。”

　　这里是直属于热海的帝国图书馆内的一个中庭。如今正值寒冬，植物皆裹上了一层银装，只有池塘还有点涟漪荡过。以前还能看到小鸟或者一些小动物偶尔出来，但现在整个图书馆已经在今年过于低温的情况下陷入了安静的状态。

　　——眼前的少女也不例外。女性的身体总是娇弱且怕冷的，可长昼的身体似乎特殊。还没真的到冬天，她早早就习惯性从柜子里抱出来一团被子和暖炉一类的用品塞进了司书室，做好了完全的保暖措施。然而在下过第一场雪后，她便接连感冒发烧出问题，那些准备像是没存在和使用过，没看到真实的保暖效果。

　　夏目漱石头疼地笑道：“不进去吗？”

　　少女在外面玩了将近一下午，迎着冷风吹不是一个舒服的事。他几次都能看见少女抽着鼻涕处理报告书的样子，不是被感冒药的药效困到发懵，就是被冷到哆嗦地在被子里写文书。模样是又可怜又好笑。

　　虽然夏目漱石不是医生，但他也曾为了病痛而难受过，因此对冬日危险的少女有一种前辈的关照感——简单来说，是想帮着规避掉疾病的好心。

　　“作为司书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不用这么紧张，我再玩一会儿。”长昼眨着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夏目漱石的问题，但夏目能很容易捕捉到她面上开心的情绪，不清楚是因为他的关心还是他的担忧，在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期的后半部分，她轻松快乐很多。

　　也意味着她答应了。

　　果不其然，黑长发的少女言行不一致地裹紧了衣服，将身上的雪花拍走，顺势也帮他轻轻打掉了那些一进门就会化作水的雪，一转身往通往室内的大门走过去。

　　少女的眼睛是很纯粹的金，原本在午后阳光下熠熠生辉，一进门，那双眼的色泽黯淡了不少。

　　长廊上或多或少会路过一些文士，文士有手夹着烟蒂的、有几个人直接嬉笑打闹跑过的、也有安静什么也不做的——少女都一一笑着打了招呼，互相攀谈了一会儿，一下子，冷清的图书馆又像有了太阳，热腾了起来。

　　“夏目先生。”长昼往后看了眼，好奇地问，“今天有新的文豪诞生，你不去看看吗。”

　　图书馆刚建成时还是几个文豪强撑着才没倒，所有的运行基本是靠着来来回回的几位作家强撑着。但之后的文豪来得愈来愈多，连作为司书的她都只能请求馆长拨款下来修一修新的宿舍和场地。不过，馆长抠门了一点，除了一些必要的地方，直到现在仓库那个地方还是乱糟糟的。

　　她想过自己动手整理，兴致冲冲去了仓库很多回，但被灰尘呛了好几次之后，她索性放弃了。等有一天文豪充足的时候再来布置打理。

　　所以，长昼对新文豪还是很热衷的。

　　“希望你能放在心上，助手不能随意离职。”夏目漱石想到了什么，笑着劝说道，“这是建议哦，森君的药偶尔还是很难吃的。”

　　“……体会到了。鸥外先生前几天开的都是西药，对吧？但感冒药的药片一部分有很怪异的苦味，就算喝了温水也很难去掉……真想念糖衣包裹的药片，或者比较甜的冲剂。夏目先生，你的胃药呢？现代的吃着是不是舒服很多？”

　　夏目漱石思索片刻，好笑地回答：“那时候还没有糖衣。”

　　明治时代的药都是难吃的。不用提感冒药胃药，其他药也不见得比其他的要好。

　　长昼找了新的话题，活跃十足地说起来，一开了话闸，那些词语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好在夏目适应了司书这种时而动若脱兔时而静若处子的奇怪转换，对这个主题也没有过多的谴责。

　　“没有糖衣的话，入口肯定很苦很涩。但是加上甜点好像味道会更诡异，甜丝丝的味道会杂糅在那些苦涩的味道中间，不清楚会变成什么……嗯，体验的感觉肯定比坂口先生的安吾锅还要糟糕……夏目先生，坪内先生也喜欢甜点吗？比你大一点的话，会不会体会过这样的味道？”

　　长昼在意的地方总会和常人不太一样，夏目漱石不在意地摇摇头，将拐杖放在墙角边，跟着少女一齐在小桌上坐了下来。

　　“逍遥先生也是常年生病的人呢。”

　　夏目漱石感慨着，视线在几天前《雪国》数量巨大的文书上游移。

　　觉察到夏目漱石的目光，长昼也看了过去，捂着热茶的手一抖，一时间忘了再问坪内逍遥的事情，又仿佛要忽略到“生病”这件事，对没处理而累积下的报告吃了一惊：

　　“新的吗？这么多？”

　　“是为了几日后的新年火锅炉子，你才这么拼命的啊。”

　　夏目漱石手掌按在那些纸张上，稍微使劲，也才仅仅压下了一小点。

　　看着那点小距离，长昼不停叹息，感觉要将这辈子所有的气都叹出来。

　　她想到今天晚餐时要动手展开的潜书炼金术式，以及书籍《当世书生气质》，面前这些《雪国》的报告书简直是凶神恶煞一般在向她挥舞着手，拉着她进入工作的地狱。

　　为什么助手不能帮着弄印章呢。长昼又叹了一声气，深觉在帝国图书馆工作，摸鱼偷懒还需要她再精进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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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司书：我想放假，我想摸鱼
夏目漱石：不，你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