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92、战神

　　文森身兼数职，忙的飞起，能有时间享受自然睡眠就算不错了，更别谈回忆梦的内容。

　　但今夜，他又一次在睡梦中惊醒，头晕目眩。

　　修起身，拍了拍他的后背。

　　“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文森皱眉，有些焦躁，“算了，不睡了。”

　　修捏了捏他的后颈，顺着毛安抚：“怎样？”

　　文森闻着修身上的味道，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睡吧。”修说。

　　修守着文森的睡颜，直至晨曦来临。

　　文森还是陷入梦境的召唤。

　　那是一片纯白的空间，他踩着的冰凉的地板，一步步的走到王座前。

　　王座上银发赤瞳的女孩向他微笑。

　　是女王。

　　她在向自己招手，文森浑身笼罩在轻飘飘的气氛中，顺从的走上前去。

　　“很好，你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

　　文森顿时打了个激灵，从云端坠落到地面：“敢问陛下召唤在下是为何事？”

　　女王也不恼，仍笑吟吟的看着他，看着她的子裔。

　　“只是来见见安东尼奥的继承者。”

　　文森说：“陛下不该在任何人身上寻找故人的影子。”

　　“但不可否认的是，你越来越像他了。”女王伸出她小巧的手，捧起文森的脸。

　　他选择直视女王的眼睛。

　　女王的手是冰凉的。

　　她说：“安东尼奥在最后等到了你，我很高兴。”

　　文森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在见到女王的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种应对方案，唯独没想到女王真就像来跟他叙旧的。

　　相对无言了片刻，文森问了一个击碎平和局面的问题——

　　“如果陛下占领了银河，您会怎么做？”

　　“消除具有威胁性的银河人，再将银河人的优秀基因引入亚述。”女王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决定了千亿人类的命运。

　　文森知道，女王说的句句属实，而且这一幕早已经在亚述人身上发生过，只不过，现在对象换成了银河人。

　　“您选择违背当初与萧先生的誓言。”

　　“但对我而言，亚述王族的血流成河是既定的事实。”女王陈述道。

　　“所以，昔日王族的惨剧将会在银河人身上重演，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血债血偿。”

　　女王没有回答他，却胜过一切回答。

　　“如果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未来，那就阻止我。”

　　话音刚落，女王的身影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结束与文森的对话后，女王在寝宫的床上睁开了眼。

　　在一旁等待的安其罗听到女王的呼唤，拉开床幔，服侍她起身。

　　“不去见你心爱的弟弟？”女王坐在床边，小小的一团，看起来竟有些落寞。

　　安其罗摇了摇头：“见与不见都不会改变结果。”

　　女王在想念那个她再也见不到的人。

　　“陛下，您还要为宣示典礼做准备。”他提醒着正出神着的女王。

　　女王说：“该对杨动手了。”

　　听到女王终于做出这个决定，安其罗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声好。

　　“祝您一切顺利。”

　　回到自己的房间，亚撒端来了安其罗每日必喝的药，托盘上还放着安其罗会喜欢的糖果。

　　安其罗最怕苦味了，每次吃苦的东西都会忍不住皱眉，亚撒想。

　　可这次安其罗面无表情的饮下了药剂，自然的好像只是正在喝一杯最普通不过的水。

　　他已经失去了味觉和嗅觉，只有不曾间断过的疼痛提醒着他还活着。

　　文森在桌边沉思，联盟现在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精神象征，这个人不能是艾利克，他本就大权在握，论政治资本他和修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比得过他，再给他套上一层光环，恐怕会引起反弹，不被打上独裁者的标签就奇怪了。

　　思来想去，最合适的是他们中最不希望成为“圣人”的文森，曲折的经历，最完美的战斗天才，最妙的是他哥哥，上一代的国民偶像安其罗死在了亚述的手上。

　　他想到了女王说的——

　　“你越来越像他了。”

　　文森长叹，他无法反驳这句话。

　　如果联盟需要他成为“战神”，那怕他终将坠落，他也会在神坛上演出他们想要的模样。

　　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一阵很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修出现在书房门口。

　　“安其罗在中央星系现身？”

　　“嗯。”文森笑着调出了安其罗的投影，“看来他在亚述过得不错。”

　　投影中的安其罗跟在女王身后，身着侍卫长的礼服，面色比起在联盟时要健康许多。

　　只不过那双鸳鸯眼染成了和女王一般的血红色，透着一丝不详。

　　这是自中央星系陷落后，唯一能让文森开心的消息。

　　他的兄长安其罗还活着。

　　“洛克和他接触过，确定是本人。”

　　“恭喜。”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我愿意相信安其罗。”文森说，“我相信即使他的理念与我们不一致，也会做出最理性的选择，不单单只是情感倾向，对于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仔细设想过。”

　　修给了文森一个结实的拥抱。

　　“但必要的措施还是要有，走一步看三步总不会有错。”

　　“不用担心我的个人立场。”

　　文森看着与修紧紧交握的手，从前的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平静的看待这些。

　　他有些怀念那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

　　不久后，文森的雕像在普罗米修斯的中央广场立起，正对着他在军部大楼的窗，每次从公务中抬起头，视线都会不可避免的和他自己伟岸的背影撞了个正着。

　　文森拒绝了艾伯特想要用投影更换窗外的风景的提议。

　　望着雕像，他总能想起很多事情。

　　比如他曾对安东尼奥说人在成为圣人的那一刻，即使他活着也是死了。

　　比如安东尼奥留下的遗书。

　　虽然现在文森总是刻意不去提起安东尼奥，但那人确实塑造了他灵魂的一部分。

　　当然，重要归重要，他还不至于把惺惺相惜和爱情混为一谈。

　　文森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到阳光下，食指的狼头权戒与无名指的婚戒相得益彰，闪耀的光芒映入他的眼底。

　　中央星系。

　　副官小姐正静静的坐在庭院中，这座华丽的花园是杨特意为她修建的，可惜赏花的人面对着眼前正好的景色，满眼的忧虑。

　　她的忧虑并非来自于杨的软禁，对于杨，她怜惜还来不及，就算囚禁一辈子她也是甘心的。

　　她在忧虑银河的同胞和有关于杨的未来。

　　虽然副官小姐在之前从未踏上过银河的土地，但和杨不同的是，她对银河有种天然的归属感，在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对父亲口中的故乡深深的着了迷。

　　杨怕她难过，隔绝了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又请来一群银河人照顾她，想让她宽心，可她又不是真的傻。

　　她费尽心思总算探听到外界的消息，仔细分析。

　　亚述的诺亚方舟驶入富饶的中央星系后散了架，女王需要重新凝聚力量，以防银河人休养生息后的反攻，她需要一个敌人，一个能激起贵族不满的敌人，而且这个人不能脱离女王的掌控。

　　没有比他们这些异族更好的人选了，尤其是作风张狂的杨。

　　不行，他们得尽早离开中央星系，哪怕以死相逼，也要让他放弃在亚述搅弄风云，随她一起倒向银河人。

　　副官小姐惴惴不安的等待了几日，都没有等到杨的回复，石沉大海。

　　她仍在等着，直到听闻杨被困的消息。

　　副官小姐启动了杨留给她的保命符，赶往杨最后出现的地点，却被贵族们的战舰团团围住。

　　上当了。

　　她小姐含泪留下遗言，准备自尽保住杨，投影中出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是谁？

　　是谁一定要在这时除掉他？

　　副官小姐喝下了足以榨干生命力的药剂，把自己当成一截蜡烛，点亮了杨的生路。

　　她对杨说，不要死，为我报仇。

　　她一直希望杨可以放下仇恨，但现在，仇恨却成了让杨活下去的方法。

　　可惜，她还没有听到杨的誓言，就在一阵抽搐中逝去，在最后也没能和爱人好好道别。

　　她在用生命说我爱你。

　　彼时的文森并不晓得中央星系发生了什么，正痛苦并快乐着享受修的按摩，他凌晨就在为宣誓准备，轮轴到深夜才有休息的时间。

　　他踏着黎明的天光一步一步走上军部大楼的长阶梯，看着他的部下们，看着广场上成千上万的民众，看向离散在各星系的亿万银河人，说出贯彻他一生的誓言。

　　真话假话混杂，用鲜血描摹出近乎于悲怆的画，永远的定格在历史长河，文森倾听台下同胞们的心声，虚构与否已不在重要。

　　他只知道，他绝不可辜负他们的期待。

　　修的手按到了文森的脖子，他哎哟了一声，从思绪中抽离，笑着凝视着修的眉眼。

　　“我大概是第一个被礼服压死的战神，唉，丢人。”

　　文森舒服的快要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修离开，似乎在门外和路易斯说话。

　　听到东南暴动一词，文森瞬间清醒，从床上弹起，抓着衣服准备往外冲。

　　修强制性的把他摁回隔壁的休眠舱，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先睡，睡醒了跟我交接。”

　　文森看着修快步离开，呆坐了一会，乖乖的躺好。

　　在去军部的途中，文森不用听艾伯特汇报就已大致清楚了艾利克那边的情况。

　　东南不比西北有他们多年的经营，掌控度不够，再者离中央星系近，容易混进亚述人，无事发生才是不正常，如果拿下东南，借着东南的地利，一举攻破整个东部也只是时间问题。

　　文森落座，听着属下的讨论，他决定，带着他的改造人军团亲自去一趟东南。

　　他知道这样做的确危险，但如果在这时东南角陷落，会让他们好不容易撑起的西北角垮掉。

　　修不发一言，看着文森的提议通过。

　　文森安抚道：“我打算横穿陨石带，陨石带里可是我的主场，谁也打不赢我，更何况，我身后有一群战神。”

　　若是他们能量产复制体和超级机甲，中央星系的那一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也是亚述人之前千方百计的想要生擒他的原因。

　　修仔亲吻着他的长发，低声说：“愿主耶稣基督的恩惠，神的慈爱，圣灵的感动，常与你们众人同在。”

　　唯独在战斗上，他无法与文森并肩，他能做的，是为文森扫除荆棘，做他永远的后盾，以及，在他离家时，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文森望着他仿若圣徒的修先生，怦然心动。

　　当舰队即将进入陨石带，杨遭到贵族围攻下落不明的消息终于传到文森耳中，冥冥之中，文森觉得此行一定会见到这个不讨喜的故人。

　　不过，在故人相逢前，文森自己先遭了难。

　　横穿陨石带能将西北到东南至少两个月的航程缩短至半月，经过无数探险队百年的调查，也大致了解陨石带的情况，除了文森，无人敢在陨石带内长时间的航行。

　　虽然文森话说的信心满满，但从进入陨石带起，脑中的弦一直是紧绷着的，可意外它没那么好说话。

　　文森的舰队卷入了虫洞，失去与联盟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