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剑士有话要说（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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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牌沉甸甸的，有种岁月打磨过的厚重感。
这令叶障目突然想起在自己屋宅内看见的，那只鸽子所带的信件。那只傻傻的，歪着头在窗畔咕咕叫的白鸽长得着实有些讨人喜欢，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抚弄了一下对方圆溜溜的脑袋。鸽子眯起眼享受了一会，又圆头圆脑地伸出小爪子。他将爪子上隐蔽藏着的纸条展开来，那是封信，上面画着一只眼眸。
和他的剑上一样的眼眸。
他拆开信封，里面的信纸泛着黄，但是保存得非常完整。叶障目将纸张抚平，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
【陛下。】
【不日前，有一无名组织找上我。里面有很多有名望的江湖中人。我探查后发现宫九也在其中。】
【我将加入并……成为陛下在江湖中的眼目。】
信件下面是另一个字迹的回应，墨色渲染开来，那人写着：【蔡京逆党已除，你本该功成身退……不需如此。】
信的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但这是宫九想要的东西。
字太小了，细细密密连成一行，不仔细看，会错认为这是信纸上别致的纹路。
叶障目思索了片刻，反复翻阅一遍房屋内的事物。但是找来找去，只找到一张来自南王府的拜帖。除此之外，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这的氛围清冷到没有一丝人气，主人似乎只是将这里当做客栈房间的坐落点。叶障目摸摸衣袍内妥善放着的木笛，他垂着眼眸想：看来，这是我唯一的行李。
他随手斩却那佛像中的人，血腥味立刻扑鼻而来。叶障目微微舔了舔嘴唇，好让它干涩得不是那么明显。他坐在椅子上，又在思索：宫九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所求，必须从一个人的身份入手。宫九的身份是什么？叶障目犹如做阅读理解般，他一丝不苟地将可知条件一个个列出。首先，天子知道宫九的存在，其次，‘叶障目’和宫九‘隐姓埋名’加入隐形人，最后，叶孤城莫名其妙的话语。叶障目将细节连贯起来，他想：所以宫九与自己的联系必然非常紧密。既然自己是皇亲国戚，那宫九的身份也必然与这有关。
一位身份高贵的人，他有什么谋求？叶障目的思维扩散开：世人所求不过两样事物，一为名，二为利。宫九既然肯舍去自己的名字，那他所图谋的定然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摸着自己腹部的绷带，突然冒出了个荒唐而大胆的猜想。
皇位。
隐形人在收敛钱财，无名的小老头甚至在房内摆上龙袍。这整个岛屿的人，目光放得长远而又荒唐。宫九为什么会加入这里？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也对皇位有所图谋。既然所有人的目标都相同，那行在路上，必然不谋而合。
叶障目将手覆盖在眼眸上，相隔九载游戏时间的自己从身旁穿过，向他面无表情地投来冷淡的一瞥。与错落时光视线相接的叶障目抬起头，他的侧脸冷漠到令人发指。在这一刻，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他想：我明白了。
叶障目摩挲了一会令牌，侧过头问无情：“天子……还有什么吩咐？”
无情定定地看着剑客，低声说：“天子要我告诉你。即使是皇家，也是重情的。他不想成为孤家寡人。这个令牌，是赠与宫九的退路。”
叶障目颔首：“放心。即便他不说，我也会……更况且，长兄如父。我会教导宫九的。”
说到‘教导’两字时，他的语气仍然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让听者不由得感觉有寒气攀上心头。
无情蜷缩了一下手指，捕快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叶障目。有时候我会想，你比我更适合无情这个名字。”
叶障目轻轻擦拭自己的剑柄，他抿了抿嘴唇，嘴角似乎有微微的弧度提起：“是吗。”
海上的船儿荡啊荡。
这些时日里，得亏船上好得惊人的伙食，陆小凤摆脱了自己面黄肌瘦的愁苦样子。他大朵快颐了好几餐，摸摸自己有些圆润的脸庞，决定还是保持平日的饮食习惯好些。
吃饱喝足后，陆小凤将自己打扮的妥妥当当——尤其好好休整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他穿上一裘红披风，现在从外貌看，他又是只活灵活现的凤凰。
这凤凰天天窜上窜下，和他不同的是，叶障目抱着剑待着船里，成了彻底的自闭剑客。
于是陆小凤经常没事有事往叶障目那里跑，想给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剑客带来点快活的气息，倒是碰到了好几次无情。一来二去的，无情和陆小凤也成为了朋友。
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笑：“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和叶小公子是怎么交上朋友的了。”
无情看着紧闭的房门，淡淡道：“我和他不是朋友，你这句话应该留给铁手说，铁手才与他是朋友。我与他充其量只能说一句不打不相识。”
陆小凤为无情这么不客气的一句话，惊得睁大眼眸：“唉？”
无情解释：“我和叶障目是成不了朋友的。”
他看着陆小凤，语气很平淡：“他的心是冷的，除了住进去的那人以外，他不会关注任何其他家伙。”
无情说着说着，嘴边挂上了一抹不像是笑容的笑。他道：“住进去的人就更可怜了。因为叶障目的好意是扭曲的。他根本就不明白怎样去表达……甚至，他都不明白，那人住进去了。”
陆小凤有些茫然：“啊？”
无情垂着眸：“如果是我的建议，我会告诉你，最好不要与这种人交朋友。”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声音倒是随着风传了过来：“否则……总有一天会感到后悔的。”
陆小凤有些莫名，无情这般话语，倒好似他亲身经历过一般。可是叶障目早就与前尘告别，既然如此，就不应当用旧的目光去看他。所以陆小凤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地说：“好了好了。我后悔过很多事，唯独这一件我没后悔过。”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笑意：“当你有个朋友为了你，踏入两次刀山火海时，你也一定不会后悔的。”
他尽对叶障目抱有这样深厚的信任。也是，任谁遇上像叶障目这般踏实可靠，又带着些敏感心思的剑客，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对方交予信任吧。
然后陆小凤乐颠颠地敲了门，跑进房间。叶障目彼时正在喝药，药泛着浓烈的苦味，剑客毫不在意地一饮而尽，而后转头看他，无声地询问怎么了。
陆小凤把遮挡住阳光的帘子掀开：“船已经驶了几天了，估计再隔一会，就要靠岸了。上了岸之后，你打算去哪？”
叶障目沉吟片刻：“去白云城吧。”
陆小凤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我还没去过南海一带呢！”
于是船又改了道，先去了躺白云城，把这两人放下后，才返回陆上的港口。无情寂寥的身影在船上停留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两人的影子了，这捕快才离开甲板。
陆小凤带着叶障目在白云城四处打转。他两去喝了当地的特色酒，又去尝了几个吃食。似乎是看出剑客的兴致不是很高，陆小凤思索了会，干脆拿了两个鱼竿，跑去海边钓鱼。
钓了有小半个时辰，一条鱼都没钓到。
叶障目平静地指出问题所在，他身上有轻微的怨气冒出：“你没拿饵。”
陆小凤拍他的肩，哈哈大笑：“这叫愿者上钩！”
真给他钓来了个愿者。那愿者的名字如雷贯耳。
他叫叶孤城。
叶孤城明显是匆忙赶来的，他的发丝还带着些许湿意，披露在肩头。衣袍也是刚换的，此时天至午时，烈日当空。平日里叶孤城做完早课的时间正是这个点。罗刹剑扫了一眼，想道：应该是刚练完剑，听到消息就来了。
然后他就听见面前的城主开了口，城主道：“你怎么没有知会我一声？事情都解决了？”
说着他微微颔首，明亮的眼睛里冒着笑意。原来是注意到一旁摸着两撇胡子的浪子，叶孤城道：“看来是解决了。想必这位就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白云城城主，竟也知道我的名字！”陆小凤左右看了看，笑着道：“你们两竟然是朋友！”
叶孤城听到朋友两字，却是微微一动。他琥珀色的眼珠落在叶障目身上，只见高马尾的剑客眨着乌黑的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罗刹剑没有否认。
他的目光不再总是带着浅浅的忧伤，不再又落在无边的星与海上。在这一瞬，高悬的月都被江湖的游侠拉扯入凡尘，在人们的心中轻微地一触。
叶孤城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间有大石落地。那种突如其来的稳妥感令他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他那带着凌然剑意的星眸都完成软软的月梢。这冷得犹如宝剑开鞘一般的城主，竟然难得地舒展开眉目。他笑道：“嗯。”
“我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为何不到我的府中做客？”城主悠悠地说，“城主府的伙食，总是要好上一些的。”
陆小凤一听，眼睛就亮了：“有酒吗！”
叶城主笑着道：“当然。”
三个人坐在一桌上。叶障目实在有些吃不下，陆小凤倒是还似个饕餮一般吃吃喝喝，不时还招呼他多吃些。
叶障目婉拒了他，沉默了片刻又道：“陆小凤……你不觉得，你应该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吗。”
陆小凤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脸都因为醉意而有些微醺，他大声地叹息：“你要是被饿七天，你就是见到一车馒头，你都恨不得把它吞下去。”
他很快就喝醉了。
叶障目抿了一口酒，听见侍女的脚步声，他转过头看，那侍女又端了两壶好酒上来。陆小凤乐颠颠地抱着酒唱歌，歌声太难听。涵养好得不得了的叶障目都有些受不了，他走出去，在外面的亭台里透风。远远地还能听见陆小凤的歌声。
苍白的手搭上他的肩。叶障目抬头看，是叶孤城。
城主手里拿着两个酒杯，给他分了一杯。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沉甸甸的笑意：“无名岛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叶障目看着正好的天光，阳光照在他脸上，太过刺眼，惹得他微微垂下眼睫。他道：“我把岛上的人清扫了一遍。不听话的都杀了。”
叶城主不赞成地说：“为何不全部除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叶障目有些无聊地把玩手上的杯盏，他理所当然地说：“这座岛要留给宫九。因为这是他想要的。”他需要一个高手如云的江湖组织作踏板。
城主沉默了片刻。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他坐下，直视着叶障目的眼眸，锐利的眼仿佛能刺穿别人的心：“你真的知道你弟弟要的是什么吗？你……”
叶障目无所畏惧，他的心间已有答案：“我知道。”
定然就是那万人之上的皇位。
他微微侧了侧头：“你要我对他说实话，我做到了。……说起来，我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叶障目从怀里掏出一封请帖。
那是南王的请帖。
“我翻阅了三两遍，不论怎么看都觉得只是封普通的请帖。”叶障目凝视着叶障目，“但我想这请帖背后，一定有其他含义。你一定知道的，对吧？……南王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是的，我知道。”城主闭上眼眸，他的声音很低，他似乎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如此道：“南王想谋反。他想请顶尖高手，为他潜入皇宫，去取皇上的命。”
叶障目看向城主：“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去京城。但我看到这封拜帖时就明白了，你一定是接到了这个，所以才会去京城。——你为什么要答应？”
“说出来很可笑，”城主停顿了片刻：“但我只是觉得有些寂寞。”
叶障目问他：“你现在可还感到寂寞？”
“自你回来之后，就未曾有过了。等等……”叶孤城突然读懂了某些言下之意，他仿佛突然被噎住一样，半晌才道：“你该不会是打算？”
“——我希望你能接下这个请帖。……我知道你非常为难，请你放心，你与白云城都不会出事。”叶障目拿出了一块古朴的令牌，罗刹剑的眸子泛着冷光：“我可以给你这个。”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剑士有话要说（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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