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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二章 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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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用想象的,就能知道在合拢的公安局大门背后,年轻的刑警中队长一贯嬉皮笑脸的脸上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的,光用想象的,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所以,就算心里觉得痒痒的,也暂时可以忍耐下想要转身去看一眼,或者干脆直接跑回去更加倍逗弄对方的冲动!郑枚不是只家猫,相反,那是只猛兽,只是平时,他总将爪子收得很好而已,所以,千万要小心,驯服是需要时间和精力的。
“唐哥……”胡丽春显而易见的不安。唐青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过不像平时那个波澜不惊的自己。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所漫溢出的生气与锋芒即使是在年轻时候的自己身上,也是在重重的压抑之下被淡化而绝难露痕迹的,这样的自己,是内心另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影子,是危险的,是张狂的,是历来被好好修饰并伪装完全的,却也是现在的他忽而有了冲动想将之释放出来遛弯的。
但是,唐青并不是个冲动行事的人。哪怕他的心情此刻再怎么不同往常,他依然清醒地记得目前他所面临的状况,他记得那片垃圾堆中的人头,那面褐色的旗帜,还有二十年前的往事……危险,在无声无息地逼近!
“小白,你先回家去吧。”唐青对一旁的胡丽春和颜悦色道,那种疏离的礼貌,才是胡丽春所习惯的,唐青知道,这样,反而能使胡丽春平静下来。
果然,胡丽春只是略感疑惑地稍微望了他几眼,便说了声“唐哥你多加小心”后就乖乖地独自走了。
唐青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才偏离大道,捡了一条小路,往居民区中横穿过去。
此刻接近晚上十点,闹市区或者还在灯红酒绿之中,但是越往城北走,便越显得安静。与酒吧街苟延残喘般的民房不同,S市的城北作为一片老城区,拥有着比之澧水街更为寒酸的外表但却显得怡然自得。正是在这样一片破破烂烂的城区中,零星留下了过去历史的残章片段,往往只是转个弯或者抬下头,便能见到那些遥远的记忆在对你招手微笑。
唐青喜欢那些古早的记忆,哪怕他们就跟年华不再的老人一般,皱皮皱脸,却有着一种年轻人所没有的精气神,他自己将之定性为老年人才会有的心境与感慨。
才走没多久,唐青就察觉自己被人跟踪了。追踪者从他进入城北区范围出现,但却并不贸然逼近,也不有所行动,只是随他停停走走,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唐青察觉对方的存在,并且也觉得对方是知道自己察觉了这一点的,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也并不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反而只是毫无技术含量地继续跟着他不放。一前一后回响在小巷中的仅有的两种脚步声几乎让人失笑,没见过跟踪人跟踪得这么明目张胆又无赖的。
唐青最初也疑心是郑枚派出的手下,后来又怀疑是什么过路的抢匪,现在只觉得对方是在恶作剧,但是,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眼看着前面又是一条小巷的转弯处,唐青忽而紧走几步,迅速转过弯去,同时敛去呼吸,备好拳头,静静等待。身后的脚步身果然跟着他转急,并且显然也往转角处跟过来,唐青听音计算距离,等到脚步声近在眼前,忽而从暗处闪身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向对方挥出一拳。不必计算对方的高度,唐青选择的是痛击对手的腹部,然而这一拳挥出去却只迎来扑在面上的一阵穿堂风。
被躲过去了?
唐青利落向后跳出两步,定睛看去,眼前连个影子都没有。他瞬时警觉起来,右手骨节处隐而不露化出五根妖镰刃尖,双眼变作血红,向四周各处打量。这一打量,却不免心里“咦”了一声。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唐青来城北多次,熟门熟路,但却隐约有些什么地方已经发生了变化,但真要说哪里产生了变化,却又说不上来。唐青的神经迅速绷紧,虽然外在表现不同,他已开始比较这次袭击与二十年前对手的相关性。脑内盘算,动作也不停下,他一面向各处警戒查看,一面重新走向那个转角,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去,已经感觉到异样。他伸手向刚才转过弯来的地方摸去,透明的空气中触手可及却是一片冰冷坚硬的墙。唐青用化出妖镰的右手轻轻一划,只觉得入手一片冷凝胶着,至坚至硬的妖镰所碰上的却是一个软绵绵的对手,尽管软,但却不容易征服。
唐青收回手,转过身去。对手显然希望他走另一条道路。
两边都是高耸的白泥院墙,两边都没有民户的大门,因为这条小巷刚好就是在两边民居的后院夹峙中,民间传说,这样的巷子就是另一种版本的阴阳路。唐青一个人在巷子中前进,这个时候,周围似乎又不寂静了。从高耸的院墙后,隐隐就传来了电视里喧闹的节目声音,间或还夹杂着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声音鬼祟,语调怪异地上扬着。
“看啊,看他……”
“快看啊,看他……”
“嘻嘻,快看快看……”
唐青的眉头微微地皱起来。他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包围自己的两处院墙。白泥糊的墙面上留着种种印迹,球印、脚印、自行车经过摩擦留下的黑痕等等,暗夜中看过去倒像是一幅幅奇特的画卷,像是一张一张的人脸,男女老少,各种模样,瞪着眼睛,眯着眼睛,竖着眼睛,却尽是戏谑的表情。
唐青蹲下身,仔细地看那些脸面一阵。被他盯上的人脸,初时只是保持着不动,等到他轻笑一声,手上跳出一蓬明黄火焰的时候,却猛然间如同活了一般,扭曲了整张脸。本来眯着的眼睛瞬时睁大,樱桃小口惊悚地变作了四方大口,露出了黑色的长舌。初时只有直面唐青的那张脸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紧接着却像是多米诺骨牌被他一指推翻那样,从这张脸开始,变化顷刻向两面伸展,不安与扭曲迅速波动开去,一张叠一张的脸被惊恐所扭曲,那些本应该是死的印记墨痕此刻拼命挣扎扭动,如同被人在背后驱赶一般,要从这头逃到远离唐青的那头去,惊恐的骚动声像是被人摁在水槽里的声波带,闷闷地交加干涉,在巷子里跟风声一样大盛。脸们拼命地要逃开,推搡着,翻滚着,你的眼珠跑到了我的鼻梁上,他的嘴巴落到了她的下巴上,只有被唐青盯上的那张脸此刻只冒着冷汗一般的墨迹,半点动弹不得,只在两只眼中露出求饶的表情。
唐青伸出一根手指,掌心中火焰蹦出一点火星,调皮跃到他的指尖。
“燃。”
唐青的声音低沉而厚实,待人态度又往往和悦,以至于他的声音总带着点暖暖的慈父长兄意味,过去还有客人开玩笑建议他去做配音演员,但此刻这一声,于对手而言,恐怕只觉森冷。
一声十里明火!半爿墙面刹那化作冲天火海,火舌中只听到尖锐而细碎的惨叫声连绵不绝,那些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凄厉难听,声嘶力竭,几尽惨烈之极致,然而也只存活了一瞬,顷刻便被抹得一干二净,云淡风轻。
唐青起身,转过头,微笑看另一边的墙面。整堵墙上只剩下了凝固着下淌的墨痕,好像一个人流了一身的冷汗,把脸上的妆都洗花了一般,无比难看。
唐青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掌心中的火焰又乖乖地分出了一星。又是一片惶恐骚动,唐青的指尖上,火焰上下跳动。
“还不出来?”他沉声问。
脸们面面相觑,忽而如蒙大赦一般,墨痕印迹各自散开,悠游一圈,扭绞着聚拢来,凭空在那白墙上破墙缠成一扇旧旧的木门,门开着,里面没有点灯。唐青走到近前,发现在门扇阴影下的槛上坐着一个小孩子,又大又黑的眼睛,深深的轮廓,托着下巴,颇有些狡诈而玩味地打量着唐青。
“叔叔你真的不错嘛,确实很厉害!”他说着,弯起唇角好天真地笑,换成是个女人看了,铁定母性大发。
唐青却于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鬼道之首马文才,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