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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章 二十年前的旧案(三) ...

  •   霍勘正法医写:“我于1989年5月12日下午4时37分造访富林初中。可巧那一年5月13日是周六,与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五只差一天,迷信点说,这就好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人错觉事态尚未恶化到最严重地步,一切或者还可挽回。”
      “我到达时候,学校里的学生大部分已被赶回家去,富林初中在我眼中看来跟一片荒漠无异。天气预报报了暴雨,难得的准,天上乌云浓且重,风也极大,刮得人脸生疼,我在校园里转了一大圈,终于在操场上找到唐青。
      他还是那副苍白削瘦的样子,下巴尖尖,眼睛很大,看起来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机敏。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空旷的操场上运动。奔跑、过人、急停、抽射、倒钩,仿佛与一整组看不见的对手比赛。”
      在连着打出三枚不同角度却同样弧线漂亮的进球之后,他忽而调整了角度,下一瞬间,球便调转方向,冲我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的脚边。
      “喂,”他冲着我喊,“帮我捡一下球。”
      我看着那只在我脚边无畏弹跳的黑白格圆球,忽而心中腾起一片恼怒。
      “章惠死了。”我说。
      “谁?”
      “章惠。”
      “哦。”他快步地走过来,走到我跟前,从下面仰头看着观众席上的我,“你现在相信我了?”
      “不相信!”我近乎恼羞成怒。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他问,“把球扔给我,我要回家了,今天轮到我做饭。”
      “你怎么知道章惠会死?”
      “我不知道。”他说,“我给了你两个人选,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一个会死在前面,又或者,两个人可能一起死。”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喝道,天边远远传来闷雷滚动声响,正与我的心境相容相合,“你不可能不知道,因为你就是凶手!”
      “我?”唐青讽刺地勾起一边唇角,“为什么?什么动机?什么手法?怎么做到?”
      “我不知道!”我近乎耍赖般回答,在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面前,一个中年男子在毫无花哨地耍赖,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失态,“如果你不是凶手,你怎么知道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唐青笑起来:“我只是推测,霍法医,我说过我想当一名侦探。”
      “别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他冲我伸出手来,“把球给我,要下大雨了。”仿佛响应他的话一般,天空中一道闪电劈过,跟着是天崩地裂一样的炸雷。电光火石间,我看到他的双瞳,似红似黑。
      “他难道不是一个妖怪吗?”我控制不住胡思乱想,扯住我的魂魄一线生机是“哔哔”的拷机声响。我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里的机器,慌里慌张把机器掉在地上,跟着蹲下去捡拾又在栏杆上磕了脑袋,痛得龇牙咧嘴,但一切都不及我看到小屏幕上那排字时的震撼。
      “高晓东抢救中,速至市三人民医院。”
      “高晓东活下来了?”
      我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唐青双手抓着栏杆,轻松地横过半个身体,探头看我的拷机屏幕。二米高的围栏,他是怎么跳上来的?
      “你是怎么……”
      “市三距离这里二公里,附近没车直达,我们用跑的过去。”他说完,双手一松,身手敏捷地跳下围栏,跟着拉开场边的铁丝门,往外跑。
      “还愣着干什么!这边!”他冲我喊。我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翻过栏杆狼狈地跳下,跟着他往外跑。
      墙上的时钟敲了十下,郑枚端起一旁的瓷杯,抿了一口茶,茶水已经凉了,他看得太投入,以至于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眼睛一闭仿佛就能看到那一天的霍勘正与唐青,就连现在,这两人的影子也仿佛就在身边围绕。霍勘正五年前以五十岁的年纪提前退休,原因是多年的高强度工作弄坏了身体,他当时在法医室小中风倒下,医院检查认定他的身体不允许再从事剧烈的体力及脑力劳动,所以他出院后便从法医小组组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一手提拔了自己的得意门生于晓乐。这也是为什么于晓乐年纪轻轻却能够坐在两位前辈之上的原因,当然,他的实力也绝对让人无话可说。只是在机关这种地方,如果没有人脉,想要往上爬通常难如登天。
      霍勘正法医的记录中跟着描述了这之后发生的事情。高晓东便是唐青当日提供的下一个受害者之一,也是出人意料第一个没有在被人发现时已经是堆尸块的受害者,虽然他在送医不久后终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但他却留下了宝贵的遗言。虽然宝贵,但却奇怪。
      “老师……哪吒……。”
      就是四个字,老师、哪吒。不管怎么看,四个字只能组成这样两个通俗易懂的词,不仅通俗易懂,而且三岁以上的中国人,人尽皆知。
      老师和哪吒有什么关联?老师为什么又会跟哪吒搭配在一起,而这两个词与这起连环奸杀案件的直接关系是什么?
      这让迄今为止始终如坠五里雾中的调查第一次出现了希望,但又同时扬起了另一片深深的迷尘。然而,不管实际意义如何,至少这两个词中的一个是具有明确指向的,老师。于是,这之后对高晓东所在的绿扬高中教职员工进行了彻底的调查,大批的警力入驻校内,展开了紧迫盯人的战术。而与此同时,接受调查的还有两个人,高晓东的父母。
      这是专案组中的另一派所提出的推测,在中国神话故事中,哪吒割肉还父,割骨还母,这正与之前受害者被分尸的惨状有所相合,但是这亦无法解释,为什么高晓东的双亲会对其他孩子下手,也无法说明高晓东为什么在临死前不直接指出凶手,更无法说明与遗言的另一半“老师”这个词之间的关系。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怎么分析?”郑枚捏着纸张陷入沉思。
      老师,最显然是指代教师这一职业,但如果凶手是高晓东学校的老师,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是哪位老师?这或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高晓东在学校里见过凶手,知道凶手是教师,但却不认识凶手,所以自然叫不出对方的姓,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对方的装扮从某种程度上提示了高晓东凶手从事教师职业,又或者凶手曾经表明自己是教师,在这种情况下,高晓东其实并不认识对方,对其是老师的指向也可能是错误的。那么,哪吒呢?哪吒又是什么?动画片《哪吒闹海》?教美术的老师?
      郑枚压下纷乱的思绪,翻过一页看下去。
      “对这两方嫌疑人的调查进行了整整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毫无所获,所幸的是,也没有再出现受害者。从2.20案发生开始,到5月12日高晓东被害为止,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连续出现了五名受害人,平均一个月就要死一个,但是跟着的一个月却没有受害者出现,这或许正证明我们已经找对了方向。但是,黎明依然未曾来到……”
      “唐青从医院回来后与我再没有联系。我曾去他家与学校找过他多次,他却始终避而不见,偶尔逮着他一两次,他的神情总是很肃穆,神态也总是疲惫,似乎在处理什么很棘手的事情。难道他真的在独自调查‘2.20连环奸杀案’?我问他,你在忙什么呢,小侦探?他却对我摇摇头,不能说,霍勘正,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是,事情很快就会了结了。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口气好像一位长辈。我不自在地笑笑,没大没小的。他看我一眼,回答说,是没大没小。”
      “时间进入到暑假,由于学生都被放回家,局势变得格外难控制起来,而因为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未曾发生凶案,虽然报章杂志上总是连篇累牍地对公安的办案能力发出声讨与质疑,大众的心弦却慢慢地松了。每每在傍晚的街道上看到嬉闹玩耍的孩子们,我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那个隐藏起来的凶手并没有放下屠刀的打算,而是在暗中窥伺,等待着下一次的出击,而这些毫无防备的孩子们,谁又能预料到下一刻自己可能遭遇到末日的侵袭?
      7月18日,唐青忽然来到访。我以为他想知道‘2.20’的进展情况,却谁料到他来管我要这半年来S市的失踪人口名单与全市十三所小学、十所初中、十所高中的教职员工名单和个人资料。”
      “你要那个做什么?”
      “我自有用处。”
      “如果你不说,我可不帮你这个忙。”
      他看看我,狡黠地笑:“霍勘正,你现在学狡猾了。”
      从那天以后,他一直叫我霍勘正,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也习惯了。一名十二岁的少年连名带姓地叫我,我却丝毫不感到违和,这能说明什么?
      “不是我狡猾,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对等交换信息,你从我这里拿必须的资源,自然也要回报我对等的东西,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很端正的坐姿,看起来受过极好的家教,我觉得唐秉正夫妻的教育做得真是出色。
      “霍勘正,我当初会选择与你交换信息是因为你这个人很老实,老实并且固执,甚至偏执,这能保证你不会对我耍弄花招,并且会对这起案子以负责的态度跟踪到底,并且,我需要你的法医学知识,可是现在,你变狡猾了。”
      “所以?”我有些紧张地问。
      “没有所以,我们还是继续合作。”他微笑着说,“幸好,你后三个特质依然保持。”
      唐青告诉我他需要那些资料是为了调查在本市这半年有没有新录用的教职员工,以及最近有没有突然失踪的老师。他认为凶手确实在教职员工之中,并且由于第一起凶案是在今年2月20日才发生,所以凶手必定是才来到S市没多久,同样的,他也认为近期的偃旗息鼓是因为凶手嗅到了空气中的危险气息,所以隐匿起来了。
      “凶手或者已经离开了S市,或者躲到了暗处,所以我需要查一下。”
      “你想的这些其实我们警方也都想过,”我说,“本市今年一共招收了三百二十名新教师,其中一百十五名小学教师,剩下对半开,五十名初中,五十二名高中老师,目前离职的一个都没有,只有三名新教师因病留职停薪在家休养,另外有七名老师被派到外地进修半年,分别是三月、四月走的,我们查过,这七名老师在案发时,都至少有2次以上不在场证明。”
      “得病的得了什么病?”
      “肝炎。”我说,“一个在传染病医院,还有两个已经出院回家休养了。”
      他沉思了一下,随后依然伸手:“先前的资料我还是需要。”
      “知道了,我会拷在软盘里让你带走,但你千万不可以将资料流出去。”
      “当然。”
      “对了,霍勘正,”他忽而问我,“你们好像将这起案件定义为奸杀案,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忽而住口,不知道在一名十二岁少年的面前抖搂真相是否妥当。
      “在尸体身上检测到了精*液?”他却毫无所觉地抛出大胆的话语。
      我哑然:“不是每个,因为……”
      “因为大多数尸体都是不全的,但是每个人的脑袋连同脸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并且每一个都有副漂亮的皮囊。”
      “是……是的。”正是拜此所赐,每一个受害人的身份都得到了迅速的证明。
      “从那个什么都没查到吗?”
      “没有。”我很惭愧地回答。年头检测DNA的仪器与技术被引进了国内,我市亦是试点之一,可惜现在所有仪器都还未正常运作起来,而用于比对的资料库也根本还是空空如也。
      “算了。”唐青说,“把磁盘给我,我要走了,今天又轮到我做饭。”
      半个月后的7月31日发生了第七起案件,在这起案件当中,唐青将自己推到了一个极其被动的位置——尸体的第一发现人。8月11日,发生最后一例事件,这起案件至今仍存争议,唐青在这最后一案中戏剧性的登场,他以满身是血的卖相晕倒在第八具受害人缺少了尸体的血衣旁,身上却只有轻微擦伤,继而从那件血衣及唐青身上却检测出了先前所有受害人的鲜血,但却独独缺少了第八名受害者的。
      第八名受害者是谁?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留下的那身血衣是成年人的身形,失踪人口调查处随后传来令人皱眉的消息,本市8月陆陆续续发生失踪人口事件,年龄性别职业不拘,共计五人之多,第八受害者身份终无法确认。
      唐青在九月接受开庭,因证据不足,他被当庭释放。“2.20”案至此封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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