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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莫来山。

      自从丘发国回来已有半个月,见阿泽的丹药所剩无几,妙心打算去山里采些新鲜药材回来炼丹。

      她正出门去炼丹房取竹筐,不料天降雪籽。妙心抬头观天象,只见高空云层重重,迷雾茫茫,看来这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得下些时日。

      妙心赶忙回屋披上毛氅,戴上兜帽,出门往炼丹房走去。必须趁着草药未被积雪淹没,山路尚未结冰之前赶紧将药采回来。

      她刚拐过廊道,迎面撞见刚从厨房出来的阿泽。

      阿泽手上捧着一只用棉布裹着的手炉。他快步上前,将手炉放在她手里:“炉里的炭是刚放进去的,稍稍有些烫手,过会儿就好了。”

      妙心却将手炉塞回给他,叮嘱道:“为师得去山上采药,你拿着手炉待在屋中。雪风寒气重,就在屋里烤火看书,莫要出门。”

      说罢,她急匆匆抬步就走。

      阿泽侧身捞住她手臂,问道:“既然寒气重,师父为何不等雪停了再去?”

      妙心道:“雪不知下几日,还得再等山路的冰解冻,又不知去了几日。等到放晴了,只怕草药也被积雪给压断泡烂了。”

      阿泽眉间微微一沉:“师父是要炼制弟子每日食用的丹药吗?”

      “是啊。”妙心道:“我们往返丘发国耽误了些时日,你的丹药如今只够三天的量,再不炼制,就得断药了。”

      眼见雪花越下越大,她急着要赶路。

      阿泽却不放手,甚至牵着她走回屋子,道:“雪天路难行,况且师父的身子本就该避寒。我去采药,师父待在家里烤火就好。”

      妙心担心他挨冻受寒,哪能要他去,拍他的手要他停下。

      阿泽便将手炉塞她怀里,弯身将她横抱起来,惊得她小心脏猛然一提。他大踏步走向屋子,进门后,直接将她放在火盆旁的榻上。

      “对为师动手动脚,成何体统!”妙心正起身,又被他摁住肩膀压了回去。

      她抬头就要训话,迎着他冷飕飕扫来的眼风,她愣是把话憋回去。捧着手炉,耸耸肩:“你要去就去吧!到时候被困在山上下不来,为师可不会去找你。”

      阿泽蹲下身来,两掌将她的小手和手炉一并裹住,抬头望着她:“弟子早已是步入婚娶之龄的成年男子,师父却还要将我当作襁褓中不能见风受冷的婴孩?”

      妙心拗不过他的犟劲,只好将要采的草药与他说明,并切声叮嘱:“记得穿上有兜帽的大氅御寒,外面再披件蓑衣挡雪,还有……还有......”

      她一时也不知还要叮嘱什么,阿泽笑了笑,接过话来:“还有莫在山上逗留,尽快回来,不让师父担忧。”

      妙心努努嘴:“你知道就好。”

      阿泽离开后,妙心用手轻轻搓着他放才握住的手背。

      他的手掌大到能将她两只手完全容纳,而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似乎比这手炉还暖,在她心口滚过一阵炙热。
      ***
      半日过去,这雪洋洋洒洒越下越大。不一会儿,窗台上、石墩上,都积攒了厚厚一层。

      妙心一会儿走到窗口往后山的方向望去,一会儿走到廊道来回踱步。眼见雪雾越来越浓,直到将后山的轮廓完全遮掩,依旧没有阿泽的身影。

      妙心再等不得,披上毛氅,火速往后山寻人。

      寻了一个时辰,她终于在一座被大雪掩盖的小土坡上找到了阿泽。他正趴在雪地里,整个人几乎被雪盖住,她是凭他背上的竹筐才辨认出的。

      “阿泽!”妙心急忙扫去他身上的积雪,再将他拖出雪堆,放躺在自己腿上。

      妙心一边叫唤,一边轻拍他的脸,他却没任何反应,仿佛成了尊冰雕,又冰冷又僵硬。

      “别吓我啊……”妙心忙将他打湿的蓑衣脱去,再解开自己的毛氅披在他身上。

      她起身背起他,火速奔向山下的道观。
      ***
      回到道观,妙心直接将阿泽背到自己屋内。

      她将床上的褥子棉被一并抱下来,铺在火盆旁,再把他平放在褥上。她三两下脱去他湿漉漉的外裳,再用棉被将他裹好。

      渐渐,阿泽的脸色红润一些。妙心摸了摸他的后颈和手心,也都暖和起来,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缓缓落下来。

      不久,阿泽睁眼苏醒。妙心凑上前,关切地问:“好些没?还冷吗?”

      阿泽茫然地愣了会儿才缓过神来,摇摇头:“只是有些热。”他想掀被起身,却发现四肢虚软无力,就连脑子也沉沉地,像灌了泥浆似的。

      妙心看出他有些虚弱,上前扶他坐起身,再取来烘干的衣裳帮他穿上。

      “你怎会跌在雪堆里?”她一边帮他系好腰带,问道。

      阿泽回想着说:“弟子在山坡边看见了两株桑寄生,正要下去采一株,怎料坡上结了冰,一时不慎滑了一跤,就滚落坡下。正要起身时,被蹿出来的青蛇咬着手,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迷时,妙心也发现了他手腕处的两道口子,正是被蛇齿扎破的。所幸他常年食用她炼制的丹药,化解了不少蛇毒,只是失去意识,浑身乏力,不碍性命。

      妙心将用草药煎煮的驱寒茶端给他,说道:“莫来山上有竹叶青,定是你摔下来惊到了它,咬你一口以示报复。它成了精,晓得你是道观里的人,只泌了少许毒液,倘若真想害你,定会要你半条命。”

      阿泽饮过几杯,方才恢复些精力。忽然想到什么,他放下茶杯,急急就问:“弟子采好的草药可有丢失?”

      妙心没好气道:“你都差点享年十八了,还关心那筐草药做甚?”

      阿泽惭愧地低下头:“那筐草药对师父而言十分重要,未能完成师父嘱托,着实有愧。”

      “再怎么重要,能重要过你的命吗?”妙心起身将被子抱回床上,一边铺开,一边道:“为师将你背回来已耗了不少力气,哪还有力气去管那筐草药。”

      阿泽两手捧着杯子转啊转,嘴角不自禁地上扬:“原来弟子比草药还重要。”

      妙心朝他走来,道:“草药没了还能再采,你若没了,我上哪儿去找这么听话的徒弟。”

      阿泽心中一紧,不由就问:“仅仅因为听话才更为重要吗?”

      妙心坐在他面前,揭开手中的药瓶,随口笑言:“你是为师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自然更为重要。”

      阿泽听完却是面容僵硬,没有半分喜色。

      妙心执起他受伤的左手,将药膏抹在伤口上,切声叮嘱:“千万别让伤口沾到水,一日抹三遍,不出五日便可愈合。”

      她正低头收拾药瓶,耳边传来:“可弟子明明不是你的孩子。”

      他声音很轻,妙心听得不太清楚,疑惑地抬头。他却突然靠近,惊得她下意识往后避。

      阿泽两手撑在她两侧,令她进退两难。

      “弟子有一事必须问清楚。”他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开口就问:“师父醉酒那夜,屋内发生的事,当真没有半点印象吗?”

      他果然还惦记此事……

      妙心佯装苦恼地回忆,最后放弃地摇摇头:“为师那晚醉得有些厉害,除了摔一跤,当真想不起还有什么事。”

      “弟子不信。”阿泽句句紧逼:“那晚是师父将我送回屋的。若是酩酊大醉,怎能记住弟子的屋子在哪里?又准确无误地将弟子放上床,再折返回自己屋中?”

      她那时的解释全是破绽,他看破不戳破。原本想慢慢等她萌生情愫,可方才那段‘孩子言论’,将他伪装的淡定彻底击溃。

      妙心也知自己的理由十分牵强,原来他早就怀疑……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她根本不知如何辩驳。

      阿泽缓缓趋近:“假若师父果真醉得一塌糊涂,记不起那夜的详细,弟子帮师父回忆一下可好?”

      话音刚落,他倾身欺近她脸庞。妙心慌忙抬手,挡住他的嘴:“使不得!再使不得啊!”

      阿泽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妙心恍然睁大眼,他不是真要亲她,而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妙心无奈地放下手:“人长大了,胆子也变大了,竟对为师耍起计谋。”

      “弟子若非心中饮苦不甘,怎会用这办法逼出实情。师父倘或有气,弟子愿受罚。只是师父能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阿泽撑在地板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妙心猜到他要问的,也明白自己该如何回答。

      “弟子愿一生追随师父,不只因报答师父的养育恩情,还因对师父动了情,盼与师父结为夫妻,以夫妻之名相伴一生。”

      阿泽几乎耗尽全部勇气说完这段话,喉头紧张地咽了咽,问道:“师父是否愿意与弟子结为……”

      “不愿意!”妙心直接抢断他的话,严声厉色地回答:“我视你为己出,对你的感情只有师徒之情,亦或夹杂些许母子之情,绝无你心中所想的男女之情!”

      一字一句宛若利刃尖刀,在他心口狠狠扎下,令他手臂发颤,根本招架不住。

      “你若身子好些了,就赶紧回屋歇息。”妙心站起身,劝诫道:“你尚年轻,感情不过一时冲动,往后莫再胡思乱想,该将重心放在修炼一事,得道长寿才是你该追求的目标。”

      阿泽目光略显呆滞地盯着那冒着火星的火盆。周遭分明被火烘烤得温热,他的心却堪比外头寒冬腊月的雪天。

      良久他才寻回声音,仍不死心:“一分悸动也未曾有过?”

      “半分悸动未曾有过。”妙心用他的话强调了一遍。

      阿泽抬头见她眼里尽是淡漠,果真无动于衷......

      他站起身,咬着牙:“师父不是我,如何知道我只是冲动?师父说修炼是为延年益寿,可我也盼与师父携手一生。而今此愿难成,便无延寿之意,何须将重心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修炼上。”

      “你说什么!”见他这等消极,妙心大恼:“就为这情情爱爱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阿泽顶撞道:“师父果然是清心寡欲的仙姑,情情爱爱都是些不值得浪费精力的荒唐事。”

      “你!”妙心气得抬掌欲打,掌风将他耳边长发掀了起来,手掌停在他颊边。

      她怎么忍心打下去......

      妙心愤然放下手,转身道:“我去炼丹炉,你早些休息。”

      望着她纯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皑皑雪雾中,阿泽杵在原地许久,自嘲苦笑:“弟子令师父失望透顶了吧?”
      ***
      炼丹房。

      妙心坐在丹炉旁的阶上,托着腮,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她哪里有心炼丹,只不过找个借口离开。她装出一副严师的模样,心里早已浪潮翻涌,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出来。

      她原以为自己是阿泽唯一接触过的女性,会造成他的感情有一定偏向性,并非真的动心。

      她甚至认为只要彼此冷静下来,避开不谈此事,他所谓的‘情’也会慢慢消散。

      孰料,随着时日推移,他的感情非但没有消散半分,甚至越发猖狂。方才那动情的几句誓言,便令她喘不过气来。

      阿泽受伤的神色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心头就跟针扎刀割一般地疼,从未尝过这般滋味。

      她怎会对他失望透顶?她是对自己失望透顶!

      那夜的初吻,她初次体验了何为怦然心动。那一刻,她受到欲念的蛊惑,他怀里的温柔,唇间的缱绻,都不遗余力地瓦解她心中设下的层层防备。

      而今她再没法为自己开脱——她不知对阿泽的师徒情何时有了转变,但她的确对他动了情。

      轮回簿果不欺人,该经历的都得经历,该动的心一点也不含糊,严防死守皆是徒劳。

      “唉!”妙心捂着心口,长吁短叹:“我真是……悲剧!”
      *
      这夜,妙心睡得很不安稳,许久不曾做梦的她,梦到了一个红雾弥漫的空间,还有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叮玲玲叮玲玲,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奇异的是,铃声每响一遍,她就能清晰地感觉心脏重重跳动一次。

      妙心警惕地环顾周围,忽而,前方半空的空间正缓慢扭曲,最终凝聚成一枚赤色的铃铛。

      妙心仰头端量了会儿,试探地伸手去碰。刚刚触及铃铛边缘,铃铛赤光暴涨。

      在失去视线的刹那,她的神思也一片空白,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想要他,不是吗?没人会阻止你,除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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