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星星撩人》顾子行

4、第四粒星

　　第二天早上，初音还是和前天一样的时间到的李梅家。不过，她今天是骑了自行车来的。

　　那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和江星辰的那辆漂亮车摆在一快，就显得格外破旧、过时。

　　江星辰差点以为这是从哪个垃圾回收站捡来的。但当他看到女孩略带惊慌且窘迫的眼神时，心里忽然没来由地哽了一下。

　　那是个等待嘲讽的眼神。

　　好吧，某个瞬间，他有点舍不得了。

　　生怕一个闪失，伤了眼前这小姑娘的自尊心。

　　江星辰将视线从车上收回来，冲她勾了勾手指，说：“陈初音，你过来。咱们说道说道，就这么点路，你特地骑个车来，到底是有多懒？”

　　初音张了张嘴，说：“我……”

　　“我不出来了吧，懒鬼。”

　　江星辰的语气戏谑，脸上的笑却很温和，一瞬间将初音的心里的冰化掉了。

　　曾经，有无数人见过这辆车，他们的评语都很伤人。

　　江星辰没有，他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他是这样的心细如尘，顾及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初音忽然笑了。

　　“笑什么？”他掀起眼皮看向她。

　　“没啊，我没笑。”初音说。

　　江星辰从鼻子里哼了哼道：“希望一会儿做题时，你还能笑得出来。”

　　他今天给她补的课更有条理性，不仅分了科目，还分了难易。初音那不想念书的决定，被暂时抛到了一边。至少，这个时候，她不想辜负他。

　　吃过午饭，初音便开始琢磨怎么和江星辰说今天下午要去打工的事。

　　江星辰也发觉小姑娘有心事，不过他没有主动问。

　　一点二十分的时候，初音忽然站起来说，下午的课她不上了。

　　江星辰抱臂靠在椅子里，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神情有些不悦。

　　“理由。”他说。

　　“我……我有事。”

　　“什么事？”江星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

　　初音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我同学要找我去街上玩，可能这几天都要去……”

　　“网吧？”他问。

　　“嗯。”初音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去吧，”江星辰懒洋洋地朝她挥了挥手说，“我正好睡个午觉。”

　　初音还有点不放心，紧张地绞着手指，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说：“那我妈要是问起来……”

　　江星辰忽的把一条长腿提起来，架在板凳上，俯身靠近。他那张俊脸一下子在初音的眼里放大了数倍，身上好闻的气息也钻进了她的鼻腔。初音的心没来由的一紧。

　　他垂眉，睨着她，“嗤”了一声道：“那我就说你一天都在这里，行吗？”

　　初音快速点了点头，下意识想从他视线里逃出去，却被他猛地摁住了头顶——

　　“哎，小鬼，你可得藏好咯，要是被你妈发现，我可就成你的共犯了。”

　　初音点头如捣蒜。

　　出了门，初音将自行车踩得飞快。

　　仿佛这样才能把刚刚腾起的那抹怪异情绪压下去。

　　可是，根本没有用。她只要一想江星辰的脸，心脏就会狂跳，耳根也会泛热，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

　　初音一路骑到街上，远远见云渺从黑色的摩托车上跳下来。

　　如果不是认识她，初音根本不会将眼前的女孩和他们学校的年级第一联系到一起。初音胆小乖巧，云渺则不一样，她自由嚣张、睚眦必报。

　　她们两会成为好朋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云渺在太阳底下等久了，有点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才来啊？”

　　初音赶忙解释：“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云渺领着初音进了甜品店就走了。

　　玻璃门推开，又合上，蒸腾的暑气就被隔开了。

　　老板娘是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她和初音简单地聊了几句，就开始教她做事了。

　　初音的工作内容很简单，只需要将制作好的甜品，端给堂食的客人。

　　这家甜品店里的生意非常好，整个下午，初音都没有坐下来休息过。虽然累，但她非常开心，因为她终于可以帮家里缓解下负担了。

　　初音下班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天还没有黑透。

　　她一路骑车回去，远远地瞥见江星辰站在一棵柳树下。

　　他已经洗过澡，换了身白色的运动装，清爽而英俊。

　　初音那消失了一个下午的奇怪感觉，又回来了。

　　很快，她发现江星辰的注意力并不在马路上。

　　她佯装成瞎子应该可以吧？

　　初音收回视线，继续淡定骑车。骑过那棵柳树后，初音的心终于轻了一些。正当她准备加速逃离现场时，身下的车子却忽然蹬不动了。

　　她脚尖点地，扭头，见江星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他的一只手正握着她自行车的后座上。

　　“怎么着，把我当空气呐？”声音低且沉，带着不辨喜怒的清冷。

　　“没有……”她倒是想把他当空气，可当不了啊。

　　“说吧，下午到底去的哪里？”

　　初音赶紧交代：“网吧。”

　　江星辰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他松掉她车子的后座，绕到前面，指尖在那老旧的铃铛上，连续拨了好几下。

　　沉闷的“咣当咣当”声响起，初音的心，也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人在生气。

　　即便生气，他的嘴角依旧勾着，周身的痞气压过帅气。

　　“你胆儿挺大，敢骗我啊。”江星辰的声音不大，一个上扬尾音激得初音心惊肉跳。

　　因为不放心她去网吧，他下午特意去了趟街上，只是，他找遍了眉山所有的网吧，都没有找到她。

　　初音低着头，不敢看他，只小声了说了句：“对不起。”

　　从江星辰的角度，正好看到一只蔫的不能再蔫的兔子。

　　这也太好对付了，他的气顿时消了大半。

　　“说说吧，去哪里了？”

　　初音只好垂着脑袋如实交代，当然她把云渺的那些细节省略了。

　　这回是实话，因为他闻到了她头发上的奶油味。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道：“你一个小孩，学大人挣那么多钱做什么？”

　　初音沉默着没说话，只是低头扣着那龙头上的锈渍。

　　江星辰看出来了，她这是无声地抵抗。

　　算了，他倒也不忍心逼她，放软了语气说：“好了，下次不要骗我。”

　　初音点头，脑袋依旧垂着。

　　“跑去做童工累不累？”江星辰问。

　　“有点。”

　　“晚饭吃了吗？”他说这句话时已经在笑了。

　　“嗯。”初音总算抬了头。

　　江星辰踢飞了一颗小石子，漫不经心地说：“没良心的小鬼，也不知道给我带点吃的，好歹哥哥我还和你做了一下午的共犯，而且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

　　天彻底黑下来了，初音推了车和他一起往回走。

　　星星出来了，挂在头顶，很亮很亮。

　　一个星期后，江星辰收到了一块草莓蛋糕，初音送的。

　　精致的塑料盒子，外面系着一根玫瑰色的丝带。

　　“送我的？”江星辰打量完手里的盒子，垂眼盯着她笑。

　　初音点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花了多少钱？”他问。

　　“也不是很贵。”刚好她一天的工资。

　　江星辰每年生日，凭借这张妖孽脸，收过的蛋糕、巧克力不知道有多少，那些蛋糕下面都放了花花绿绿的信。

　　相比之下，这是他收过的最纯洁的蛋糕了。

　　他当着她的面，拆开了纸盒，吃了一口，然后皱了眉道：“不怎么好吃嘛！”

　　初音眼睛睁得老大，怎么可能？她特意让蛋糕师傅用了最好的奶油。

　　“不信你尝尝看？”江星辰挖了一块奶油，递到了她唇边。

　　初音吃了一口，发现他是在骗人。

　　转瞬间，她的脸红透了。她刚刚……是不是和他用了一把勺子？

　　有了这个认知，初音一下跳上自行车，溜了。

　　江星辰把手里的蛋糕吃完了，也没明白为她什么要跑那么快。他今天好像也没逗她啊？就哄她吃了口蛋糕而已，应该不至于生气吧。

　　初音到家，连着洗了三把冷水脸，脸上的热意才稍稍退去。

　　江星辰肯定会以为她是个随便的女生。

　　一整个晚上，初音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件事。

　　于是，第二天早上江星辰就看到的小兔子脸上多了一对黑眼圈，禁不住打趣道：“昨晚做鬼去了？”

　　初音扯谎说看电视看晚了。

　　江星辰有点不信，却也没拆穿。毕竟，他不想一早上起来就看到只蔫兔子。

　　初音背完一篇古文，江星辰翘着腿把一架红色的小飞机放到了她面前。

　　“喏，这个给你玩吧。”

　　很小的一架飞机，红色的，非常精致，底下有两个黑色的轮子。初音一眼认出这架飞机是用昨天蛋糕盒上的丝带做的。

　　心脏的某个角落，仿佛间让人捏了一下，她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个真给我啊？”

　　“不要吗？”说话间，他便伸手来拿。

　　初音一下飞扑上去——

　　江星辰的手没有碰到飞机，倒是碰到了小姑娘柔软的脸颊，滑滑的，像某种布丁的触感，两人都是一愣。

　　他收回手，却见初音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完了，小兔子好像被他逗哭了。

　　江星辰赶紧过来哄：“哎，飞机给你，别哭了。”

　　她没哭，只是太害羞，不想抬头被他发现而已。

　　江星辰并不明白少女的小心思，站在边上软着声音和她说话。

　　“我请你吃雪糕呀？”

　　初音不应答。

　　“还是说你想吃烤鸡？”

　　初音依旧没动。

　　“都没有中意的啊？那我报一些，你选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

　　初音实在没憋住，抬脸笑了。

　　很多年后，初音回忆眼前的一幕，依旧忘不掉少年眉宇间的宠溺。

　　后来，她会对他情根深种，不是没有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