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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腊八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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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米荤油腊八粥,
温馨缕缕醉心头。
团圆梦满千家乐,
笑语情含万户稠。
碗碗晨曦盛故土,
年年热盼伴离愁。
仰天千曲征鸿远,
何日归乡叙旧游。
——八声故乡 《腊八粥》
接下来两个月,张青又是不见踪影。这天元旦,放半天假,王成军实在是快等疯了,换了便服就要出门。到了门岗,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跟卫兵说话,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回头看见他,酒窝都笑了出来:“正说要去找你呢!”
王成军见了她,反倒高兴不起来。等她进了办公室,堵在门口问:“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
张青把包往椅子上一放,回头反问:“你不看新闻啊?我去了上海你不知道?”
王成军也觉得自己这通火发的莫名其妙,缓和了一下,给她倒水。张青也后悔自己一去几个月没跟他打声招呼,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却不露出来。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想了想,自己先笑了,说:“何冰前几天生了个小子,七斤四两。”
这王成军倒是刚听说,也笑了,问:“那彭远征不是高兴坏了?”
张青点点头,“他是快麻烦坏了。他家的小子,白天晚上闹个不停,小两口加上他爸妈老两口都没辙!吓的我都不敢在他家呆!”
王成军哈哈大笑,“听起来倒像是何冰啊!什么时候吃满月酒?咱们用不用上礼?”
张青盯着他看了看,“你爱上你上,他们家小子头回见我就把我的水晶手镯弄碎了,我没找他们爸妈赔就算给他面子了!”
王成军想起上回回家妈妈给了他一个镯子,好像就放在办公室里。翻了翻,找了出来,递给她,“我替我侄子给你道歉了,这个估计没你那个好看,不过听说也很值钱,你戴上看看。”
张青接过来看了,心头一沉,这不就是今年牡丹花会时去他家的那个玉镯嘛!怎么又落自己手上了。问:“这你们家祖传的?”
王成军也不知道底细,就实话实说。张青想了想,把镯子戴到手腕上试了试,摘下来又用手帕包好,还是交给他:“你先拿着吧,我天天外出,戴着净是沉。”
王成军见她这么说,只好先收起来,“好,我替你保管着,什么时候你想戴了,再跟我说。”
两人正在说话,黄光亚进来了。见张青也在,先打了招呼,问:“今天你们有什么安排?”
俩人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黄光亚呵呵笑了,“那到我那儿去,你嫂子来了,煮了一大锅腊八粥!”
打了门口,开门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黄光亚介绍夫人朱月,在深圳银行上班,这几天轮休。朱月也是爽快之人,一眼看见张青,就认出来这位记者。热情地让进屋里,也不管是不是吃饭的时候,一人盛了一碗粥。
王成军吃饱了早饭,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张青自从当了记者就很少按时吃饭的,端起来香喷喷地吃完了,还要去盛。王成军怕这样不礼貌,谁知朱月反而特别高兴,亲自过来盛了一碗递到张青手里,冲老公埋怨:“我说我熬的粥不错吧!你偏偏说不好!看看,人家大记者都说好!”
黄光亚也是个怕老婆的人,人前的威风一见老婆,早就没了影踪。嘿嘿笑了几声不说话。
王成军对此早有耳闻,只是今日才得亲见。觉得他们夫妻好不容易见面,别人在这里不太好,就要和张青出去。黄光亚拦着他们,小声说:“兄弟,帮哥点儿忙,等吃了午饭再走。”
王成军不知为何,张青却在一旁笑了,“上校,您也有甩不开的时候啊!”
黄光亚和媒体的人是很熟的,当着张青也不隐瞒,看看妻子还在厨房忙碌,压低声音说:“横竖就今天,你们先在这儿玩,要不然,”又回头瞅瞅,“我就得让你嫂子吃了不可!”
王成军和张青都对他的话将信将疑,朱月却冷着脸从厨房出来,“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回深圳嘛!用得着找一大帮子人来替你说情吗?你说说啊!咱俩结婚三四年了,你在家住过几天?你就不怕我找人去?”
黄光亚不住点头,趁老婆不备,跐溜一声溜到书房了。朱月也不理他,兀自和张青说话:“张青啊,你以后结了婚,可不能跟我学!老公到哪儿你就到哪儿,要不然,独守空房,有你受的,是不是王成军?”
几句话说的俩人脸上都挂不住了。王成军脸黑,还看不出来,张青还是个姑娘,脸皮再厚也得装装样子。朱月本来以为他们一块儿来的,肯定就是情侣,哪知道还有层窗户纸。也管不得许多了,绕过他们就去踢门。
王成军见事态到了如此地步,索性拉了张青就走;留下他们两口在屋里折腾。
一过又是半个月。腊月二十三,要是在家里,就该正正经经准备过年了。可见出门在外的痛楚了,只能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准备着属于他们的新年。好在香港的冬天不太冷,从人山人海的超市挤出来,张青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算是给黄光亚夫妇的礼物。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今天就叫吃年夜饭。好在今日事不忙,去蹭一顿又何妨!
朱月开的门,接过巧克力,连声埋怨“来就来了,还买什么东西!”急急忙忙把人往客厅里让。一进客厅,就看见一大堆的官兵围着个大圆桌子包饺子,擀皮儿的就是黄光亚上校。见她进来,笑着说:“先找个地方坐吧,饺子一会儿就好。”又对右手边的人说:“你加点劲儿,把张青那份也包出来。”
朱月在旁边帮着拿点东西了什么的,拉她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端来瓜子和糖、水果,嘱咐她随意,就去厨房烧水了。刚才跟黄光亚说话的军官回过头,问:“今天没事?”
——王成军!张青今天突然不想看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好应承:“明天出差!”
“去哪儿?”
张青闷闷地回答:“西双版纳。”王成军听了,也吃了一惊,因为是她的新闻,也不便多问。朱月正在一旁剥蒜,顺口问:“听说上海大恒集团一个月前突然改组,黄永平夫妇宣布退出董事会,之后就去了西双版纳,真的假的?”
张青心里一惊,这件事只有当事人和她们台里几个记者知道,怎么朱月也听说了,那她辛辛苦苦答应黄老爷子在春节前保守秘密岂不是要食言了。
谁知朱月又说:“要说也真是的,黄家那个大小姐也太不懂事了,爸妈好不容易清静清静,还到处嚷着让媒体帮着找。不就是没当上董事嘛!用得着跟亲爸亲妈这样子?”
张青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怨不着我了。王成军听了,不问黄莺,反问彭远征有没有受影响。张青在上海时,也认真地调查过,大恒集团的新任董事长黄建兵为人不错,尽管彭远征与黄莺交情甚好,还是很欣赏他的才能,因此,在彭远征的公司所投资金并未转出。倒是黄莺因为这些事情,很受打击,其实,她这个样子,早在与余明新分手时就显露出来了,很遗憾,她的弯路比张青走的还远。
男人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张青正在为黄莺惋惜,王成军身边的箅子差不多满了。朱月看了看差不多够了,叫黄光亚把手里的皮擀好就行,自己端着饺子去下。张青接过来蒜臼接着捣,黄光亚领着人去洗手。王成军拍拍两手面,坐到张青身边,问:“去云南几天?”
“不知道,看情况吧!过年不回家?”
王成军笑了笑,摇了摇头。正在两人都不说话时,张青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往沙发上一扔,自己也就势靠在沙发上,食指弯曲,敲着额头,嘟囔着:“怎么事儿都赶一块儿了?”
王成军觉得奇怪,拍拍手拿起手机一看,笑了,“看来,你真的要从西双版纳飞到哈尔滨了!何冰说的对,这是你们寝室的第一个后代,小宝贝办满月酒,怎么着也得去捧捧场啊!”
张青瞪了他一眼,“要去你去,我可不去!”端着蒜臼进了厨房。王成军纳闷她怎么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要跟过去,黄光亚叫他洗手,只好先去洗手间。
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了。南方人吃饺子和北方不同,不是一人一碗,桌子中间再放一碗蒜汁儿,而是每人一碟蒜汁儿,中间放一盘一盘的饺子。把蒜汁分好,大家都落座了,只等着张青。洗完手回来,朱月指着王成军身边的椅子给她。张青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不想看见王成军,不想坐那儿,又碍着这么多人在,坐下来时,王成军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张青却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些,只有朱月看在眼里。黄光亚和兄弟们忙着猜拳,王成军也少不得凑凑热闹。张青筷子滑夹不住饺子,王成军悄悄起身到厨房给她拿了个勺子过来,接着划拳。张青鼻子一酸,转身去书房,把门一关,哭了起来。朱月跟进来,问:“怎么了,妹子,想家了?”
张青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说出来,姐替你出气!”
张青听了一边咽着泪水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是我同学,生了个儿子,要办满月酒,要我去呢!”
“那是好事啊,怎么还哭了?”朱月更不明白了。
张青哭的更痛了,“姐,你不知道,她比我就大5天,婚礼都办过两回,孩子都一尺长了!”
“哦,姐明白了,妹子是想嫁人了!”
“谁想嫁了!”张青别过脸去,不理她。
朱月也不点破,见她不哭了,放了心,咯咯笑着出去了。张青一个人丢在书房,肚子也饿了,想出去吃饭,怕大家笑话,不出去,又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胃。撅着嘴在心里埋怨朱月不够意思。听外面似乎更加热闹了,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突然,就静了下来。
没有人了吗?那我可就出来了。张青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觉得确实没有人了,掂着脚尖开了门,真的没有人啊!四下搜寻,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背后一个男中音传了过来,“是在找这些吗?”王成军端着一盘饺子站在她背后窃笑不止。张青本来很是生气,一见饺子,也不说什么了,抢过来坐到桌旁就吃。王成军在一旁看着,一边忍着笑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张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应该很狼狈。把盘子往前一推,“不吃了。”
王成军见她已经吃了半盘,估计是饿不死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玉镯,戴到她手腕上,看着她,略带了些紧张,说:“过年了,戴上吧!要是嫌沉,出差时放家里。”
张青低头看了看,不置可否。
等两人出来时,已经华灯初上了。王成军看了看天色,问:“打的送你回去吧!”张青看了看街道上的行人,摇了摇头,“我坐地铁。你送我到地铁口就行。”地铁口离脚下还有三站路,两人都不急,慢慢地踱着步。
过了一会儿,王成军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你去西双版纳,真是为了采访黄永平夫妇?”
张青点点头,“是啊,我们安排了专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追踪报道,快结束了吧!”张青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什么新状况发生。王成军倒是对这些很感兴趣,开始问起了细节始末。张青认真地回答了,又问:“怎么,中校阁下也对经济感兴趣了?”
王成军点点头,“毕竟我爸爸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纵然我不想接手,家族企业的传承,也不能不问啊!或许,能从这里借鉴点经验。”
张青撇撇嘴,“这点你爸爸想的比你早,我在洛阳时就跟他交流过。虽然你哥哥不是个开拓型的人才,至少守住你们的产业,还是没有问题的。再说,你不快有侄子了嘛!爷爷传给孙子也很正常啊!”
“那他还心心念念想着让我回去?”
“当然,你要是能回去,更好。不过,老人家是不会阻挡你通往将军的路。”
“我知道。其实,我确实不是个经商的料,回去恐怕只会让他失望。”
张青看了看这位青年军人,呵呵笑了,“我还以为,你在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呢!”
王成军也笑了,张青虽说是个记者,但不是什么都不分地报道,跟她说话,不用顾及太多。张青思索着,试探着问:“当初,黄老爷子问我,为黄莺找个乘龙快婿辅助掌管企业怎么样,我好像没有表态。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哦,为什么?”
“如果我当初阻止的话,说不定黄莺就不会走不出余明新带给她的阴影,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任性了。”
王成军感觉到这个女孩的善良,心里却不是滋味,讪讪地说:“忘记过去,其实是对现在和未来最大的忠诚。”
张青听了,也不挑明,只是望了望天,“怎么每次我们见面,都看不见一颗星星啊!”
王成军也抬头看天,心想:“因为他们早就离我们而去了”,嘴里却说:“因为下雪了。”真的,1月的香港,真的下雪了。小小的雪花飘落下来,落地即融。有的飘到街上的店铺招牌上,把字都打湿了一层。街上的行人也有的停下匆匆的脚步,欣赏这罕见且奇妙的雪景。张青从包里取出袖珍带蓝牙摄影机,开始拍摄。王成军在一旁等她忙拍完了,才握着她的手继续在这雪景中漫步。张青不好意思地问:“我搅了你的雅兴,怎么也不说一声?”王成军的回答融着暖暖的笑意:“我们之间应该有个约定,新闻,我不插嘴;军事,你不参与。”
雪花,依旧飘落在这个不夜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