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娇宠日常》尘尘子

4、先天疾

　　第二日鸡鸣破晓，赵辛夷还没起床。

　　剪月进来唤她：“王妃，成婚第一日，需早起拜见老太妃。”

　　赵辛夷迷迷糊糊睁眼：“剪月，我头晕。”

　　剪月心思细腻，见她这样说，仔细一瞧，榻上人面色酡红，嘴唇发干，裹在鸳鸯戏水锦被里，似乎还在发抖，上手摸额头，滚烫滚烫。

　　“呀，怎的就烧起来了？”剪月惊道。

　　赵辛夷道：“昨日睡下时没盖被子，秋夜天寒露重，我喝了酒睡得死，先才醒拉了被子裹着。”

　　“那我去禀了王爷，请大夫来。”

　　不等赵辛夷阻止，人已出了房门。

　　剪月一路急步，差点在花廊里与一人撞个满怀。

　　“哪个房的丫头，如此冒失？”陈立皱眉瞧着跟前穿浅秋香色襦裙的女子，厉声道。幸亏没冲撞到他身后的王爷。

　　剪月抬眼顷刻，辨出眼前二人，吓得腿一软，跪地道：“还请王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只因王妃发着烧，心头急，没留神才走得快了些，请王爷念在奴婢初入王府，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

　　“王妃发烧了？”陈立讶然。昨儿拜堂时还好好的。

　　剪月便将方才赵辛夷同她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而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陈居安想起昨夜，他出房间时，她的确就那样合衣睡了。被子被她压在身下，他也没想去管。

　　“王妃既病了，石军医还在府上，让他去诊治。”陈居安道，“陈立，你带她去找石先生。”

　　剪月大喜连连叩谢。

　　陈立领命，带剪月去请石先生瞧了王妃，开了药，又将石先生直接带到陈居安面前。

　　彼时，陈居安正在书房里颇有闲情地练着字。

　　他一笔一画写得极认真，有人进来也未抬头。

　　陈立行礼：“王爷，石先生来了。”

　　陈居安提笔抬头，笑道：“先生坐。”

　　石斛见了礼，坐到旁边红木椅上，他随陈居安在军中行医多年，自然能意会让他去瞧王妃的目的：“禀王爷，王妃的确感染风寒，高烧不退，臣下已为王妃开了退热烫药，三日便好。”

　　“可还有别的？”陈居安捻着一杆狼毫笔沾饱墨，继续在宣纸上写画。

　　“有。王妃对酒不受，身上起了好些红疹。臣下还在询问王妃往日病历时，听闻那叫剪月的丫头说，王妃有先天心疾，一月发作一次，每每发作时，需吃一粒人参养心丸。可臣下瞧了那药丸，觉得有些蹊跷。”

　　狼毫笔顿在半空，一滴墨滴到宣纸上，晕出个墨花来。

　　“有何蹊跷？”

　　“那养心丸粗闻时，似一般药丸，用的也是寻常药，只是，细闻之下，却觉味道不对，似乎还含了些不知名的东西，是以方才，臣下私下刮了一点丸药沫子，这就去研究，一有结果速来禀王爷。”

　　“去吧。”陈居安点头。

　　石斛退下。

　　陈立奇道，“王爷，你说他们怎会派一个病秧子来王府当细作呢？”说着，忽而明白过来，“哦，我明白了，目的可能不是趁机行刺。”

　　陈居安饶有兴致：“那是什么？”

　　陈立揶揄笑道：“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名曰美人计。”

　　陈居安投去一个平静的目光。

　　陈立却被这眼神迫得闭了嘴，借口还有事做，撒丫子跑了。

　　陈居安若无其事，继续挥毫。雕花长案上，一株墨色玉兰，跃然纸上，枝繁叶茂，却不是花开的样子。

　　犹记数月前，大约才初夏光景，他闲来无事，去了城中九仙桥头一座茶楼吃茶。

　　他向来坐楼上雅间，临河靠窗。

　　沿河街道热闹，忽听桥头传来策马急驰声，他打眼望去，就见桥头一株玉兰树下，一红棕马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撞上一名孩童。

　　他捡了一颗蚕豆掷去，马儿受惊，高扬前蹄，可似乎还是来不及，孩童就在马腹之下。

　　正此时，忽见一碧色身影冲过去，护着孩童就地滚到一旁。

　　马蹄紧接着落下，马上之人横眉：“找死！”随后策马而去。

　　他皱眉，那骑马者竟是郑红邑，他的表弟。

　　马儿驰过，碧影和孩童才坐起来。

　　“没事吧小孩。”碧影问。

　　竟是个碧衫少女，眉眼秀丽。阳光投向玉兰树，光影斑驳，仿若星辰铺撒在她身上。周遭人群乌泱泱，她却格外明动。

　　原本，也只不过是那日的惊鸿一瞥，按理说，一面之缘，若不再遇上，便不再记起。

　　可昨夜，他挑开盖头，犹自暗惊。起先只觉新娘面熟，可等他出了婚房，才想起来——原来是她。

　　那一日，玉兰树枝叶繁茂，不见一朵花，可玉兰本是要开花的。

　　玉兰花又名，辛夷花。

　　……

　　剪月端着药，坐到榻边：“王妃，该吃药了。”

　　赵辛夷靠坐着：“给我吧。”

　　“那哪儿成啊，奴婢知道您疼我，不像其他主子，凡事爱亲力亲为，可如今你病着，还是奴婢喂您吧。”说着，舀起一勺，小心翼翼递到她嘴边。

　　剪月一边喂药，一边道：“方才奴婢已去老太妃那里说了王妃病情，老太妃免了今日请安，王妃不必担忧。”

　　赵辛夷闷头吃药。她今早醒来才发现，这身子居然对酒精过敏，一沾就晕，现下她身上还起了许多红疹，好在脸上竟一颗没有。来这里一年多，她之前从未沾酒，倒是一直不晓得这事。

　　簪星走进来，小圆脸气鼓鼓，撅着嘴。剪月见了，奇道：“谁惹你了？王妃正病着，摆个臭脸给谁瞧？”

　　赵辛夷正喝药，望了簪星一眼。

　　“这里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咱们姑娘才上门，就有人在私底下传闲言。”

　　剪月洋怒：“你也没规矩，还叫姑娘呢？”

　　簪星小嘴一瘪：“你是没听见，方才我路过花廊时，就见两个婆子一个丫头在那假山后头胡扯，说什么咱们姑娘……咱们王妃出自城南花街柳巷，也不晓得在侯府没认回去之前，破……”她咬着牙，后头的腌臜话她出不了口。

　　剪月气道：“你晓得他们胡说，还跑到王妃面前瞎嚼什么舌根？”

　　簪星一时语结：“我……我就是气不过！”

　　赵辛夷喝完药，笑道：“破什么？破身？”

　　“哐当”一声，剪月手头的药碗落到地上，幸亏垫了拼花绒毯，碗才不至摔成两半。

　　剪月捡起碗：“这碗脏了，你拿下去。”

　　簪星道：“你自己不晓得拿下去？”

　　剪月飞去一剂眼刀。簪星别扭着去接了碗退下。

　　“王妃，您别在意，簪星是个豁嘴，什么话到她嘴里都能变味儿。你给她颗糖，她都能吃出莲心味儿。”剪月安慰道。

　　赵辛夷躺下去：“没关系，嘴长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认他们说去吧。”

　　她才懒得管呢，百香阁，名义上本就是个唱曲赏舞的地方，虽说对外宣称不做皮肉生意，但地处烟花巷，难免外头人不那样看，她穿过来时，虽已不在那里，但据说原身的确在百香阁呆过。

　　试想一下，一名失足少女竟是侯府寻找多年的真千金，这新闻劲爆不劲爆？这瓜那么大，别人吃两口也是正常。

　　“王妃这样好的人，他们是没接触过，只要认识了，就一定会喜欢的。”剪月为她掖好被子，笑道。

　　赵辛夷点头，随后闭了眼。

　　吃完药浑浑噩噩又睡了一觉，等醒来时，才发觉浑身黏糊糊，出了许多汗，不过身子倒轻松不少。

　　剪月与簪星为她擦了身子换了身衣裳。

　　正巧，刚休整完，就听外头有小丫头喊：“二夫人来了，请二夫人安。”

　　赵辛夷向门口望去，见屏风上印着个人影从外间走了进来。

　　剪月簪星忙行礼：“二夫人。”

　　来人是位中年妇人，穿着一身琥珀色流彩暗花云纹褙子，配一条湖绿色百逸裙，梳着盘龙髻，插着两只金镶绿玉花头簪，妆容清雅素净，却显贵气。

　　妇人一见她便笑起来，和气道：“王妃可好些了？我是你二婶婶，听说你才来就病了，便来瞧瞧你。”说着，已走到榻前。

　　簪星端来檀色漆雕花凳，她就势坐下道：“哟，这小脸儿苍白苍白的，你受苦了。居安那孩子也真是，你才进府，昨儿也不晓得收敛一点将你护好，秋日夜凉，最是容易染风寒。”脸上写满长辈般的关切。

　　赵辛夷一时拿捏不准这人性子，只寻常应付：“多谢二婶关心，方才王爷叫了石先生给我看了，开了药，睡了一觉，倒觉得好了许多。”

　　二婶又道：“居安他常年呆在军中，性子粗，若他有不周之处，只管同二婶说，莫放心上才好。你才来，府上倒是有两个姑娘同你年纪相仿，一个是我娘家的侄女，她父母去了，她兄妹二人寄在我这里，名唤苇贞；

　　另一个则是你三姑的女儿，居安的表妹，名唤红缨，她和居安自幼玩儿在一处，前儿去了她大伯家玩儿，约摸过两日该回来了，说起她啊，我就想乐，她嫡亲的表哥成亲竟不回来，也不知置的什么气躲在她大伯家，小时候还嚷着要嫁与她表哥呢……”说到此，她突然顿声。

　　随后又尴尬地掌了自己一嘴巴：“瞧我，都说了些什么？王妃莫怪，我啊，见了喜欢之人就高兴，话匣子一打开就了不得，见笑了见笑了。”

　　赵辛夷云里雾里，好吧，听她说了这一通，什么也没记住。只记着这最后一句，约摸是有个表妹想嫁给陈居安。

　　二婶不再多说，只又叮嘱了两句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