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今天吓对人了吗》来春游

3、现实.03

　　“你的名字？”
　　江户川乱步坐在办公桌前交叉着手，一本正经地问。

　　昼日眠坐在江户川乱步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卷着手臂上的绷带，好像艺术家在抚摸着他的艺术品，“叫吾眠吧。”
　　他的名字不便让人知晓。

　　江户川乱步鼓了鼓脸颊，没有追问，话锋一转，“好吧，眠，所以你是被网友骗了一笔钱，特意来横滨要债的？有确定大概的范围吗？”
　　他说这话时，撇了在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太宰治一眼，太宰治被发现了也不心虚，反而坦荡荡地又向前移了一些。

　　昼日眠“啊”了一声，摸了摸耳边的发，“是黑手党的高级干部。”

　　“消息准确……哦不。”江户川乱步看清昼日眠的表情后及时收声，换了个问法，“是多久之前发生的？”

　　昼日眠眨了眨眼，“就前不久啊。”
　　嗯……好像……也就三年不到吧？嗯，可以说非常短了。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江户川乱步耸了耸肩，无力般往后一躺，从抽屉里掏出一包零食，利落地拆开放在桌面，“吃吗？对了，你的那个网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昼日眠已经完全记不起上一次吃人类的食物是什么时候了，果断摇摇头拒绝了，开始回想起第一个骗了他钱的网恋对象的特征。
　　他的眼神蒙上了层雾，许久未散去，好像在神游。

　　“大概……”在江户川乱步要吃完第四包零食时，昼日眠终于出声了，“挺可爱、挺特别的吧。”
　　他记得对方曾经邀请他去做一件从没有其他人邀请他去做过的事，还记得他当时觉得新奇。

　　但是具体是什么呢？

　　昼日眠将手轻轻搭在太阳穴上，止住了去深入回忆的想法。

　　“咳咳……”江户川乱步被零食呛了一下，一顿用力地咳嗽，给自己灌了几口饮料才缓了过来。
　　他放下饮料，拍了拍胸膛，看向昼日眠，眼眶还带着微微的红痕，“你确定吗？”
　　特别还好说，可爱……？

　　江户川乱步有点怀疑眠和他使用的语言虽然听起来一样，但实际意思并不一样。
　　虽然眠口中说的人和太宰根本对不上、太宰在第一次见面后就再也没有露出马脚，但是他坚定地认为太宰绝对还是有很大的嫌疑——
　　而且即使不是太宰，黑手党的那些人也没有算得上可爱的吧。
　　……说起来睡梦妖精喜欢可爱的人吗？虽然男生不能用可爱形容，但是聪明绝顶如他偶尔会也会被用这个词真心实意地夸奖呢。

　　“眠先生真是个温柔的人啊。”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太宰治突然端着椅子插入了他们的谈话。
　　他倾着身子靠在桌子上，对昼日眠灿烂地笑了，笑容极具侵略性，像是要直击昼日眠的心里，“即使被骗走了那么在意的钱，还是能够发自内心地夸赞对方可爱，难道这就是我一直向往着的美好的能够克服一切的爱情吗？”
　　他双手紧紧捧住了昼日眠的手摆在胸前，露出十分感动的表情。

　　“啊……是这样吗？”昼日眠手指轻轻动了动，想要将手抽回，只是没想到对方看起来美貌得弱不禁风，手劲却不小，他竟没能成功。
　　不太明白对方口中的意思，但昼日眠总觉得对方好像有点想要讽刺他。

　　“可以松手吗？”昼日眠盯着太宰治的眼睛，虽然是疑问句，用上的却是催眠般的语气。
　　虽然碰到手不会像碰到其他地方一样不适，昼日眠还是不太想要这样接触，对方有温度的手心让他难以接受。
　　若不是他不想暴露身份，他已经把身体雾化避到旁人难以触碰到的地方了。

　　太宰治慢慢地眨了眨一双鸢色的眼，温和又无害，十分听话地放开了，“无意冒犯，我只是为你的感情而感动。请放心地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那个可恶的人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昼日眠舒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其实他还是感觉有点怪，但他不在意，只要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就好。
　　他站了起来，想要离开这里。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还能和昼日眠聊一会儿，但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干巴巴道:“你在这边没有住处，我们这里刚好还能住人。”
　　虽然言语干涩，但他的眼神却湿漉漉的如初生的小狗一般，眼眶里藏着的一对绿宝石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让人不忍心将其熄灭。

　　昼日眠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眼神，一怔，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户川乱步毛绒绒的头。
　　“吾有地方住，”他一顿，“明天会来找你们的。”

　　这个城市有那么多梦，哪里有梦，哪里就是他的住所。

　　“眠先生，我们要怎么联系你呢？比如，你的手机？”太宰治问这话时，好像是咬着牙说的，但细看又笑得十分正常。

　　“你们想要联系吾的时候，吾自会出现。”
　　昼日眠脱口而出，可疑地停滞了几秒，试探性地问面前的两人:“这种联系方式不奇怪吧？”

　　江户川乱步点了点头，“不奇怪。”
　　毕竟是睡梦妖精嘛。

　　昼日眠放心地离开了。
　　没有暴露就好。

　　入夜。

　　昼日眠高楼的顶层沿边而坐，没有进到他人的梦里。

　　夜晚的风很大，吹动了他的发和绷带。
　　他的头发在空中飘散着，将他藏起来的尖耳朵露出了个角来。

　　昼日眠习惯把遇见过的人忘掉，因为之后也不会再见，所以从来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今天突然遇见了好像被他遗忘了的活人，这让他有些恍然若失之感。

　　“唉——”
　　昼日眠看着脚下渺小的街道，叹了口气，觉得他或许不该在人类活动的区域呆太久，开始思考叫朋友帮忙要债的可行性。

　　……说起来，他有稍微稳重一点的朋友吗？不然到时候罚款太多是会亏的。

　　“呼——累死我了——眠先生，你可让我找了好久啊。”

　　昼日眠的旁边坐下了一个人，昼日眠还记得他，是今天刚认识的，太宰治。

　　太宰治坐下后吹着风休息了一会，转头对昼日眠抱怨道:“不是说我想要联系你的时候，你就会出现吗？眠先生的话可真是不可信啊。”

　　“抱歉，下次不会了。”昼日眠拿手指卷了卷发尖。

　　“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太宰治往昼日眠的方向又凑近了些，趁昼日眠还没来得及后退，弯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模糊得像是抓拍的照片，“这可是我连夜赶工，根据你给的信息综合得出的最有可能的人选哦。”

　　“对方是港口黑手党的高级干部之一，脾气多变能力强大十分独特，身材娇小也算得上可爱呢。”

　　“辛苦了。”昼日眠有些惊讶对方的敬业与效率，伸出手想要接过太宰治手上的照片。

　　太宰治手指灵活地一翻转，避开了，他头一歪，“差点忘了，作为我辛辛苦苦帮忙的报酬，眠先生愿意付出什么呢？”

　　“除了钱。”昼日眠言简意赅。

　　“那还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侦探社正好有点经费不足。”太宰治说着，就做出了一副想要把照片收起来的样子。

　　“如果你一定想要，也不是不可以。”昼日眠语速放慢了一些，明明是淡漠的声音，却总让人忍不住放下防备。
　　他可以为对方造一个无所不能的梦，让对方永远生活在梦里。

　　太宰治感受到了些许危险，面上的笑意不变，停下了动作，但也没将照片交给昼日眠，“开个玩笑，像眠先生这样世间难见的美人，我怎么忍心为难呢？”
　　他把玩着手中的照片，“对了，阿眠，我可是一见到你就觉得很亲切呢，同为绷带爱好者，命运让我们相遇在这里，你不觉得是上天的旨意，叫我们去——”
　　他的身体突然一转，往后一躺。
　　“殉情吗——”

　　太宰治一边笑着往下坠去，一边向昼日眠的方向伸出了手。

　　昼日眠几乎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就想拉住太宰治，但还是只来得及触碰到对方的指尖。

　　这是？！
　　昼日眠睁大了眼睛。

　　要救太宰治吗？
　　可是他不想暴露，更不想在现实中和其他人有亲密接触。

　　看着对方还挂着毫无畏惧、毫无阴霾、带着热情邀请的笑容，昼日眠攥紧了手指。

　　眨眼间，高楼上失去了昼日眠的身影。

　　一道被一圈圈绷带缠绕着的白雾在空中飞速划过，只留下白色残影。

　　太宰治被白雾团团包裹住了。
　　那感觉像是置身于云端一般，让他整个人轻飘飘的，还带着丝丝凉意。触感像是丝绒滑过，让人留恋不已，想要翻个身再睡一觉。
　　他伸手抓了一下，那柔软的白雾在他手缝间毫不受阻地流过。

　　白雾把太宰治放在了地面后，瞬间散去，重新凝聚出了昼日眠如玉般无瑕的身体。
　　绷带像是有自我意识的样子有序地将昼日眠的身体严密地包裹起来。

　　昼日眠睁开了眼，薄唇苍白，失了颜色，只有被蓬松的头发遮盖住的耳朵因为恼意而多了颜色。
　　他用手抿了抿唇，没有看太宰治一眼，就消失在了转角。

　　太宰治看着昼日眠离去的背影。
　　他手中的照片，在空中时就已经被拿走了。
　　他的笑容一直加深，深到显得夸张的程度时突然完全卸下。

　　这家伙，真的除了欠钱以外，什么都没记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