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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问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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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冬原本伤的就不轻,在遭刘遇一行人围捕之前,就已经被宣判为将死之人了,而今又遭这一路颠簸本就已经一只脚迈进鬼门关,武林盟主内力刚纯,常云好意让武林盟主渡他内劲以挺过这一遭,岂料好心办了坏事,让尽冬的另外一只脚也踩到了鬼门关的门槛上。
然而常云重伤在身,没办法直观的看到尽冬的情况,所以也只是通过所见所闻大致猜测此时此刻尽冬情势不好,但他还心怀侥幸觉着这人八成能在熬几天。
所以他虽然和武林盟主说听天由命,但是还是相信尽冬福大命大,多少可以多熬一会助力他们完成此次计划,然而几乎不怎么开口的海翁突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道:“盟主、先生,这妖人似乎没气了。”
“啊?已经死了吗?”
常云愕然坐起,奈何重伤在身行动不便,这一起身让他咳嗽不止,好不容易咳嗽止住,他使了个眼色给武林盟主,道:“你过去看看还活着没?”
武林盟主嗯了一声,走过去上手一试,发现尽冬鼻息似有似无,不仔细分辨的确像是没气了的感觉。
“还有气。”武林盟主收回手另道:“但气息已经微弱至极,八成熬不过今晚了。”
常云了解后,建议:“实在不成了,我们要不先暂时取消此次计划。”
“也只能这样了。”武林盟主失望地叹了口气,默默看了眼床榻上人事不知的尽冬,惋惜地另道:“可惜了这个机会。”
“是啊!”海翁附和:“也不知道下次再等来这个机会要到什么时候了!”
常云翻了个白眼:“人都不行了,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人唱空城计吧!”
武林盟主眼睛一转,笑笑:“这怎么可能?”
常云觉察有妖,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常云,你怕什么?”武林盟主莞尔:“我们都是自己人,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可谢谢你了。”常云翻了个白眼道:“你的自己人就是让我去当血剑腥风,被中原武林追杀吗?”
武林盟主憨笑:“别这么说,这只是为了除魔卫道做出来的一点小小的牺牲而已。”
常云不吃他这套,冷冷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这次你又想要我怎么牺牲?”
“常云,这倒不是我就非这个小鬼不可。”武林盟主欲扬先抑,很是为难道:“而是这次我们武林盟将摊子铺的很大,此时此刻如果就这样算了,我们损失惨重啊!”
常云打断:“别讲这些体面话了,直接说你又想做什么就可以了!”
“……”
武林盟主犹豫,欲言又止。
常云:“我不想和你猜来猜去,你又要做什么直言就是了。”
武林盟主继续支吾:“我不知从何说起……”
“你可以从头说起。”常云冷漠道。
武林盟主继续踌躇,一侧海翁提醒:“盟主,这个妖人真的快不行了。”
有了这声提醒,武林盟主装模作样作出一副迫不得已的姿态道:“常云,咱们这可都是为了中原武林。”
常云忍无可忍:“你到底又想要整什么幺蛾子?”
武林盟主不明着回答,而是又感慨一声:“常云,我这可全是为了中原武林。”
“何出此言?”
常云继续疑惑,那厢,武林盟主突然一扬手,一阵淡黄色的烟雾从他翻飞的袍袖中飞了出来。
虽然打刚才常云就觉察到了这武林盟主没打什么好主意,但是想着他有武林盟主这层身份束缚,应该不至于做得太过分,所以完全没防备他的阴招,让那淡黄色的粉末劈头盖脸笼罩住了。
那淡黄色粉末一入肺中,一股桂花特有的腻人香味瞬间黏着在了他喉咙间,熏得他差点闭过气去。
“这是什么玩意?”常云一边咳嗽一边道。
“呃……”
武林盟主脸上带着做坏事被抓包后独有的歉意欲言又止。
这武林盟主进入江湖前是个酸儒,一门心思想着封侯拜相,为了这个目标他别的书念没念进去尚不好说,但对帝王权术与诡辩之道门清,实话实说整个中原武林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精通此术的人,以至于他都是靠着玩弄手段才当上的武林盟主,如此人物,脸皮又岂会薄的了,眼下他甚至不敢看自己,实打实的愧疚让常云心里咯噔一下。
常云不那么自信道:“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是什么毒药。”武林盟主憨憨一笑。
“但这不是什么补药吧!”常云冷笑。
武林盟主又笑了两声,避重就轻道:“这不过是一点点助兴的药物,绝对不会伤害身体。”
“助兴?助什么兴?”常云反问,然而刚一开口,自丹田涌上来的热意便如当头一棒让他直接愣住了。
常云虽然常年在深山里修行,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邪魔歪道所使用的双修之道也算有所耳闻,知道邪道中是有采补童男童女的元气延年益寿的方子,但是武林盟这种中原武林的维护者竟然也会使用如此下作的法子。
常云心中不齿,但是这药发作的极快,不过短短一息的功夫,他就宛如被置于火上烤,双目赤红、燥热难耐。
已经猜到他已经猜出来,武林盟主也不藏着掖着了,道:“常云,你就当为中原武林牺牲一下。”
“我可真是谢谢你。”常云冷笑两声。
武林盟主好脾气地回以一笑,道:“常云,我们都是自己人,所以也就不瞒着你了,我给你下了君见欢。”
所谓君见欢,顾名思义是一种媚药,药效极强,上次现身江湖已经是三十年前了,被一位专修合欢之术的邪僧用来祸乱武林,常云有位师伯正好是这药下冤魂,所以他对这味药极为了解,知道身中此药后不在一个时辰内交合就会气血逆流,暴毙而亡。
“真有你的。”常云咬牙切齿道。
“不敢当不敢当。”武林盟主蹬鼻子上脸,道:“常云,你别有心理负担,这种事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
“他是个男的,而我也修无情之道。”常云斜眼一睨。
“这小鬼长得跟个娘们似的,所以是男的又有什么打紧的。”武林盟主游说。
“我虽然没那么名门正派,但我最起码是个人,做不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常云冷笑。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武林盟主上价值,道:“邪魔歪道伤天害理,人人得而诛之,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大义做出牺牲,可不算是趁人之危。”
“我不乐意牺牲。”常云直接回绝。
“我就知道说不通你。”武林盟主早有料到般,道:“常云,你应该也知道,三十年前,你有一个与你所修之道相同的师伯,中了这君见欢后宁死不从,最后七窍流血暴毙而亡,所以这相君见欢的药效我就不给你详细介绍了,希望你可以为了大义牺牲一下。”
常云不动如山,武林盟主以退为进道:“常云,我了解你的性子,知道你不会因此屈服,而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类的话对你也没用,所以我也不想在劝你什么,只是希望你可以自己想想,我们已经走到这步,前功尽弃的话,不知道下一次在遇到这种机会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此刻此刻,常云如入火宅,体内烈焰翻腾,以至于他的全部心思全部用在念清心经上,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听武林盟主说些什么。
他的冷漠让武林盟主无计可施,只见盟主绕着地板转悠了两圈后,阴森一笑,道:“海翁,你将那个小鬼搬过来。”
海翁不问原因,也不问结果,顺从地应是后,单手拎着尽冬的衣领,将气息微弱的尽冬提了过来。
武林盟主继续吩咐:“你把这个小鬼丢到常云身边。”
海翁照做,径直将尽冬甩到了常云身上。
正闭眼打坐靠念清心经维持冷静的常云在猝不及防感觉到身上柔弱的温度后,被他压抑下去的君见欢药效发作,他体内真气横冲直撞,开始逆流,这使得本就重伤在身的他雪上加霜,血气逐渐在喉头弥漫,不多时,一道细细的血丝从他嘴角溢出。
可即便如,常云仍双目紧闭,无动于衷。
武林盟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道:“常云,我知晓你修为了得,早已无情无欲,但就如我所言,我们这是在为了大义牺牲。”
常云微微掀开眼皮,冷道:“你怎么不来牺牲一下?”
“你这说得就跟我不想牺牲似的。”武林盟主一耸肩,故意吐露:“要是我所习心法也是九相妙法莲华,那我绝对不强人所难,自行牺牲了。”
常云所修内功心法一直是江湖隐秘,哪怕时至今日,常云已经闻名江湖二十载,但是他长成什么样子、练的什么功夫,江湖上鲜少有人知晓。
即便十年前就有过一面之缘的武林盟主,也只是知道他长成什么模样,如今他却大咧咧道出他所修的内功心法,常云愕然之余,当下明了,缓缓睁眼,道:“你见过渡厄?”
“自然。”武林盟主也不否认,一五一十道:“我来之前曾与令师弟有过一面之缘,他告诉我如果这个小鬼活不成了,可找你相助。”
“怪不得,他当时放我离开时神色怪异,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常云冷笑。
“常云,你与令师弟的恩怨情仇,我没兴趣插手,但如今事已至此,我武林盟摊子铺的极大,已经到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所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请你念在中原武林和江湖道义的份上牺牲一下。”
武林盟主抱拳施以一礼。
常云置若罔闻,武林盟主再求:“常云,令师弟还跟我说,你曾发下宏愿,天下苦厄不绝,此生势不得道,我想能发下如此宏愿之人必不像传闻所言断情断爱,必是心怀苍生之辈。
而这离火宫恶贯满盈,乃天下武林第一大害,中原武林不论正邪,但凡心存一丝善念之辈,年年公举以求诛魔,更遑论若先生这般心藏大善之辈。”
从应下武林盟助他们实施这场荒唐的闹剧起,常云就已经被架到火上,退无可退,时至今日,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比谁都清楚要么助武林盟完成诛魔大业,要么铺开的摊子收拾不了,让那离火宫有所察觉,自此心生防备,蜗居浮屠山不在出世。
但无论常云本人还是武林盟都绝不能让事情按后者发展。
那是因为今年恰好是那离火宫老宫主羽化的第十年。
在离火宫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上任宫主羽化后,十年之内不会有正儿八经的新宫主诞生,而是会先选出一位临时宫主代管宫中大小事务,这临时宫主虽然与正式的没有差别,但是十载一到的满月之夜,新宫主自然而然会披月华而降。
中原武林与离火宫交恶数百载,自然而然研究过这位新宫主选拔的条件,但自武林盟成立至今也有两百载,中原武林经历了三次离火宫易主,却仍对离火宫选拔新宫主的条件一无所知。
主要是因为这三任宫主的身份地位迥然相异,哪哪都不挨着。
据常云所知,这两百年来,离火宫的三代宫主分别是初出江湖的妙龄少女、出生名门的大家闺秀、杀夫杀兄以来练功的毒妇。
虽说她们三人出生、经历截然不同,但却也有相似之处,那便是在满月之夜被选为离火宫宫主后,遑论此前性格温婉还是毒辣都会立即变得暴虐弑杀,从而在掀腥风血雨。
而今距满月满打满算还有两个月,武林盟人心惶惶,铤而走险,以至于都找到常云头上,想借助中原武林人人只闻其人,却都未曾见过其庐山真面目,骗过离火宫,让他打入内部。
常云应下这活也是考虑到了两月之后新宫主降临所可能掀起的腥风血雨,想助武林盟先一步消灭离火宫。
而今他和武林盟主嘴上都在说尽冬死了,大不了就在换个人选重新执行计划,但是他俩都是在嘴硬,俩人一个比一个心如明镜,都知道若在真正踏上送尽冬回浮屠山的路途之前,杀了他换个人选无伤风雅,但现在计划已经开始,虽说武林盟事做的不地道,给了常云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身份作为诱饵,但是为他伪造这个身份,牵动各方势力,涉及利害颇深,现在一旦弃用,人离火宫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这个唱了一半垮掉的戏台子里的门道。
而这但凡是被看出来一点,那就什么都不用讲,自此之后的两个月,浮屠山一旦封山,那座山山高涯深,飞鸟不渡,没有地图想入山难于上青天,而武林盟进不去,等再见之日,就是新宫主降临,率众屠戮中原武林的日子。
常云总是说他不救人不渡世,但是若他真的不救人不渡世,又岂会发下宏愿,甘作地藏王呢?
但若渡世便要舍得一身剐,亏否?
常云少时,他师父寂空大师就问过他这个问题,那时常云还没真正入道,追随其师寂空修济世渡人的法子,常云至今仍记那日他曾言,相传地藏王菩萨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菩萨可舍生济世,而他即追随菩萨发下宏愿,那么也自当效仿菩萨无怨无悔舍生渡人。
而今想想,被中原武林张冠李戴,安排到他师弟渡厄头上的宏愿想必就是那时所言。
但而今,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也早就不在修行师父传授的渡世之道,而是该练无情之道,此时此刻,他当真还能无怨无悔地追随自己少年时期发下的宏愿,以己渡世吗?
常云无法确定,不由沉默了下来。
武林盟主:“常云,常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迫你,但是我们已经走到这步,站到这里,身后所负已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中原武林成百上千人的未来,可以说我已经站在了阳光之中,我于艳阳之下亮出利刃,你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常云结束沉默,感慨:“是啊!我还能拒绝吗?”
“你不能!”武林盟主斩钉截铁。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常云认输阖眼。
“事已至今,在下便代中原武林先谢过先生。”武林盟主合拳施礼,携海翁退了出去。
残月如钩,冷夜凄凄,尽冬一如残月命不久矣。
清冷月华由窗而入,打在他脸上,为他已经面无人色的面庞镀上了一层薄霜。看着他的脸,常云立刻想起了少时被罚留宿大殿,于昏暗中见过的泥塑菩萨,一模一样的端庄秀丽,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
少时曾感受过一次的心慌再度转瞬即逝。
算不上惊慌,但这一瞬的心悸足以让他呼吸一顿。
与此同时,门外海翁压低声音道:“盟主,为何此事非常先生不可?”
“因为据渡厄说只有常云会那九相妙法莲华。”
海翁能听出这九相妙法莲华是套内功心法,但是这却是初次听闻此功法,海翁自少时求学到出仕为官在至沦落江湖,半生来走南闯北,见识颇广,此种能让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武学功法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海翁疑惑,求问:“还请盟主赐教,何为九相妙法莲华?”
武林盟主解释:“这九相妙法莲华是三百年前一老僧于峨眉悟道后,耗时三个日夜,呕心沥血所创的内功心法。”
单听九相妙法莲华这名字,海翁就已经猜出这是套佛门内功,但是问题出就出在,海翁家破人亡后,沦落为乞沿街乞讨时,正是被一云游之僧所渡,而当时渡他的那位大师傅专研武学心法,佛门武学那云游之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海翁跟随在他身边侍奉了十年,日日耳濡目染,佛门武学知之甚多,但这九相妙法莲华,他听都没听过。
为此,海翁沉吟了片刻,道:“盟主,我的来历您应该知晓,十多年前,我曾侍奉过当今天榜第一,无所不为,无所不答,那位师傅是个嘴上闲不住的人,那十年期间,他日日跟我谈起他练过的、见过的武学心法……”
武林盟主打断话头,道:“你没听说起过九相妙法莲华对吗?”
“是的。”海翁一五一十道。
“海翁,我知你嫉恶如仇,也能猜出来你是在怀疑常云练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邪功,是个什么不为人知的魔头才有此一问,不过你把心放肚子里,他可不是什么邪魔歪道。”武林盟主宽慰。
海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常先生是何许人也?”
武林盟主闭口不谈,海翁继续:“盟主,老夫虽不曾剃度,但是自从受大师傅点拨后,便一直以佛门中人要求自己,眼下事关佛门戒律,疏忽不得,所以还请盟主明示常先生身份!”
“啧!”
武林盟主细不可闻地轻啧一声后,望着一脸正色、毫不退步地颇觉头大地揉了揉太阳穴。
中原武林人竟皆知,这海翁的脾气是又臭又硬,但凡他认定了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武林盟主虽然统辖武林盟,但这武林盟又并非是个什么了不起的门派、组织,说到底就是中原武林中的各个世家门派抱团形成的产物,并没有什么实质权力,作为武林盟的领袖,武林盟主也只是负责周旋在各个世家门派之间,当一个协调者,而海翁正好是佛门安排在武林盟中处理俗事的代表,所以武林盟主和他并非上下级,甚至某种程度上他二人的地位还差不多能算作平起平坐,往日,海翁给予的尊敬是碍于礼教,敬重的是武林盟主本人,但一旦涉及佛门事物,海翁便会立刻变得公事公办。
“盟主,请告知老夫,常先生到底是何须人也?”
海翁再开口,他寸步不让,一心想逼问出常云的身份。
武林盟主为难地揉了揉眉心,道:“海翁,我答应过常云,没有他的容许,我不会轻易向外人谈起他的身份,所以恕在下难以从命。”
“但是……”海翁拧眉。
没等他但是完,武林盟主打断,道:“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但是他所修的那套功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能讲的。”
海翁不太满意地一言不发,林盟主娓娓道来:“这九相妙法莲华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毒功夫,佛门之所以对此功隐而不谈,只是修行这门功夫有个前提条件。”
海翁心急抢问:“什么前提?”
武林盟主诧异地笑笑,道:“海翁,我倒是很少见你心急至此。”
海翁抱拳施以一礼,以退为进道:“老夫粗人一个,让盟主见笑了。”
武林盟主不吃这套,四两拨千斤:“海翁,你若都是粗人,那在下这介屡试不中的酸儒又算怎么回事?”
海翁悻悻,武林盟主则不在卖关子,直言解惑:“三百年前,中原武林诞生了位奇人,那人天资聪颖,年十八便已经是一流的外家好手,斧钺钩叉、棍棒剑戟,诸般武器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盟主在说清河刘氏的那位先祖无双剑刘缈刘宗师吗?”海翁听到这里,疑惑不解地出言打断。
武林盟主嗯了一声,笑吟吟道:“海翁也听说过他啊!”
“刘宗师天纵奇才,曾绝冠武林,虽后来销声匿迹,淡出大家视野,但我想中原武林中又会有谁不知道他!”海翁称赞一番后,话锋一转,问出关键:“但他和这九相妙法莲华又有什么关系?”
武林盟主轻飘飘道:“他便是那位于峨眉悟道的云游之僧。”
“啊!”
海翁惊愕。
武林盟主不以为意,继续道:“现今流传下来的说法是那无双剑虽天纵奇才,武学造诣中原武林无人能出其右,但却生性单纯,如若白纸,以至于受了魔教中人蛊惑,屠门灭派,被天下人不齿后幡然醒悟,当即落发为僧,修行八十载后,最终于峨眉悟道演练出一套九相妙法莲华心经。”
刘缈之事是中原武林的隐秘,所知者甚少,海翁自然而然不知情,乍闻之下,惊愕之余他猜测这九相妙法莲华因是刘缈所创,所以受了牵连,成了不能提起的禁忌。
“非也非也。”武林盟主像是猜到了他所想一样,摇了摇头,道:“这套功夫没什么不能提的,就是整个中原武林能练此功的人少之又少,为了不造杀业,免得有的人不能练强行练而暴毙身亡,所以佛门对此功秘而不讲。”
海翁:“所以盟主你还是没说能练这功夫的前提条件是什么?”
武林盟主:“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无心之人,做到于世无情、于人无情。”
闻言,海翁疑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世上存在真正的无心之人吗?”
“谁说没有,当今武林不正好有那么一位。”武林盟主笑容鬼魅。
“当今武林真有这种人吗?”
喃喃自语的海翁突然噤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浑浊的瞳孔里满溢着震惊,颤抖着嘴唇道:“他……他是……”
“嘘!”武林盟主伸出一根食指堵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道:“海翁,不可说,不可说。”
海翁惊恐,“是那位的话,我们还给他下药……”
“没办法,海翁。”又是没等他说完,武林盟主就打断了,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而这事又不能张扬,所以要继续计划,救那个小鬼,就只能依赖九相妙法莲华。”
海翁:“这套功法可以药死人、活白骨吗?”
“这怎么可能。”武林盟主。
同一时间,隔着一扇门听了全程的常云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九相妙法莲华不仅没什么神秘的,而且还功如其名,练成共有九相,而常云现在练到第五相,而在他已经修得圆满的前四相中,第二相被称为药王菩萨相。
此相修得圆满后,他的内力便已经变得生生不息,永不枯竭,哪怕此刻身受重伤,他的身体情况也大致若经历春雷的树木,看着树干被雷火烧焦,但焦枝之下新芽已生,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便会再度欣欣向荣。
已经半步迈进鬼门关的尽冬所需的就是这线生机。
而想要将此线生机转接给尽冬,常云所需做的不仅仅是渡他内力那么简单,而是要现药王菩萨相,以己为媒介,身心交融,方可渡他。
武林盟主一知半解,将身心交融以为成双修之道施以媚药,其实不然,所谓身心交融只不过是一种更复杂的渡给内力的方式,讲究做到内息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本做到这一点很简单,常云只要分出一丝内力进入尽冬经络,引导他的内息回溯,使双方内息相融,常云便可为他渡气,挽留生机。
但现在问题出就出在常云身受重伤,只要提气丹田处便如针扎。
常云一边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一边喃喃自语:“难不成我真要当这个炉鼎,供这个小鬼采补?”
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常云自认为可以重新追随少时发下的宏愿,做出牺牲,以己渡世,但是牺牲到这个程度就不是想不想的开的问题,这还牵扯到道义廉耻。
虽说从与尽冬相逢到行至今天的每一步都是骗局,但是此前那些欺骗,常云尚可用除魔卫道、匡扶正义这个冠冕堂皇的道理来狡辩,但如果而今按照武林盟主设想所为,那么他的所作所为与邪魔外道又有什么分别?
被说伪善也好,自私自利也罢,常云知道在这起以欺骗与伤害为代价的正义之举里,他的所作所为褪去冠冕堂皇的道理后剩下的全部都是荒唐与可笑。
虽然常云修无情之道后已经无法与普罗大众共情,但是是非曲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如此想着,他罕见生了踌躇之情。
他这一犹豫不决,门外刚结束咬耳朵该听墙根的武林盟主听着屋内静悄悄,没有丝毫响动,不乐意了,隔着门道:“常云,你不是个有感情的人,我知道你不会觉着那个小鬼可怜,你现在只是被你那可怜的道德所束缚了,觉着虽然我们此前就一直在骗他,但那是为了中原武林的安危不说,所骗他的也不过是借助他接近离火宫,获得浮屠山的地形图,和现在真要与他发生什么,欺骗他的感情截然不同。”
常云早已进入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境界,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由自己与自己博弈后斩获,所以哪怕心中所想被言中,他的情绪也没有丝毫起伏,一直维持在入静状态中。
门外,因为常云一直一声不吭,拿不定他在想什么,又怕他会打退堂鼓的武林盟主宛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方寸之地走了好几圈后,发狠道:“常云,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我们拥有在正确的理由,我们的行为也是不义的,所以都是欺骗,你现在又为什么会被你那少到可怜的怜悯之情、道德之感束缚住呢?”
“你想多了。”常云结束入静,森然道:“世间万物皆为身外之物,而我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束缚。”
武林盟主不信,道:“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迟迟不动手?”
“因为我修为不够,做不到真正的无知无感。”
说着话,常云叹了口气。
武林盟主愕然。
良久之后,他出声问:“所以你这是要反悔了吗?”
“不是。”常云否认。
武林盟主哑然,道:“你既非反悔也非同意计划,那你想做什么?”
“显而易见,”常云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在想一个更加万全的计划。”
武林盟主泼凉水:“常云,时间不等人。”
“我知道。”
常云说着话,垂下视线,瞥着更加狼狈的尽冬,此时此刻,他的情况更加恶化,相较之前的气若游丝,这会儿他甚至连呼吸都快停了,若非常云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尚能感觉到他那细不可闻,随时可能断掉的脉搏声,都不敢断定他是否还一息尚存。
武林盟主焦急:“既然如此,那你想到了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常云沉吟不语。
没得到回应,武林盟主穷追猛打:“常云,那个小鬼应该快死了,所以你到底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唔……”
常云持续沉吟不言,实话实说,他的确想到了一个新的法子,那便是折损自己,拼着经脉寸断、修为全废的风险强行聚气以渡气给尽冬。
显而易见,这样做所要做出的牺牲一点也不比充当炉鼎供尽冬采补所带来的小。
此时此刻,常云站在了分叉口,一左一右是同样看不到光的两条路,但是常云要从里面选择出相对比较好的一条。
常云着实被难为住了。
同一时间,武林盟主不断催促,上价值:“常云,你别忘了武林大义和我们身上的责任。”
常云苦笑着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