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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江村 ...

  •   自无涯上岸,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她的方向电射而来,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么无涯早已死过千百回了,但那些目光里,却又多含着谨慎,因为——画舫上与辰星楼内的目光不同。
      当所有人的目光从那个白衣女子平静的姿势中离开之时,便互相发现了对方,从中可以读出四个字——势不两立。
      画舫终于慢吞吞的靠岸,镜渊衣带一飘,便悠然的上了岸,然后转身,看着湖中仍然飘摇着的画舫,上面炯炯的目光一直目送着他,直到现在他与之对视。
      天空的阴霾更重,仿佛那些草香也加重了地上人们的压抑感,无涯没有理会后来陆陆续续靠岸的画舫,只一路向着辰星楼的方向行去,风偏偏的吹着,直将鬓发也吹乱了,她头上依旧是一朵牡丹,眉目依旧是绝美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些疲惫。
      那种疲惫似乎将她眉心的伤痕都拉得更深了,看着红欲滴血的十字形胭脂,镜渊总是忍不住的不断侧目,那目光里有着隐隐的担心,但他仍旧什么也不肯说,什么也不肯问。
      从江边到辰星楼的距离不远,但一步一步走来,却也是极慢的,镜渊总想着前些时候无涯斜斜倚在垂柳般的样子,那时候的她,虽然杀人,虽然目光也是深不可测,但那时的无涯脸上,没有那种洗不净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疲惫。自离开轻尘山庄,无涯脸上的疲惫便一日比一日重,镜渊忍不住暗自一咬牙,猜不透那女子总在想些什么,又或者,那轻尘公子与无涯之间,到底又算作什么。
      镜渊一直走在无涯的旁边,在两丈远的距离开外,有着一群呈半圆合围的人慢慢逼了过来,敢于这样明目张胆的合围无涯的,必然也是个中高手,镜渊下垂着的手不由动了一下,腰间挂着的七星剑也随着行走的脚步有节奏的摇摆着。当镜渊的手有意无意的碰到剑柄时,才觉有些微的安心。
      无涯与镜渊不同,她的腰间也挂着一柄剑,长不足两尺,但她却是凛然的,即使身后身前,都是大敌,即使整个江湖,都拿了她当靶,她也是那种无所惧的样子,这也一度让镜渊揪心不已。
      无涯宽大的衣袖灌了些风,行动之间有些凝滞,但脚步仍然稳稳的踏在每一处想踏的地方,看似悠然,实则在计算着后面人最好的偷袭距离,她知今日必不可善终,无论是因她欠下的命债也好,还是因她对武林中人的威胁太重。
      无涯与镜渊,始终没有回头,但后面的人却并不轻松,半圆形的包围圈一直将这江边大片的面积占着,每个人踏出的步子都是如出一辙,手边抖着自己拿手的兵器,左翼有一个大约三四十虽左右男子,身形甚是彪悍,看起来是这队伍的头领,目光中散发着一种大气,指挥着这个包围圈一步一步向前。这队伍就一直跟在无涯与镜渊两丈开外的地方,井然有序,并不激进,让这种无形的压力一直迫着前面的两人,只等两人步子一乱,便立马冲向前去。
      但前面两人始终的临危不乱,却让后面包围的人无机可乘,及至快到辰星楼的门口,两人的背影仍旧是一派潇洒,一直凝目盯视的头领模样的人脸上也开始现出了焦急神色,他这时大概也发现了前面两人的意图,但前面的两人怎么就知道酒楼内不是自己这边的人?一时犹疑不定,倒叫包围圈落后了些距离,忙挥手示意队伍跟上,让两人插翅难飞。
      打定主意之时,那男子眸子也多了些深沉,若楼内的人愿意一并对付这两个武林的公敌,那么后账留待收拾了这两人再算也不迟。
      镜渊恰巧在这个时候回了一下头,眼睛似有意似无意的扫过了那头领模样的男子,那男子眸子便不由得一缩。心底暗骂了一句:怎的这人的眸子像是在哪见过?但由不得分神,很快便反应过来,向自己人这边一扫,心内一呼不好,便立即大声道:“结阵,今天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
      但他的话却似乎晚了那么一分,就在镜渊看过他一眼之后,目光便迅速扫了一遍所有人,那目光里含的深沉与轻蔑叫在场的每个人心神都不由一震,就在第一个人变了脸色之际,无涯已经出手。
      只见一缕光华在眼前一晃,两丈以外已经只剩下了那个凝立持剑的男子,而那叫无涯的女子,已经不在视线之内。
      一声长笑传来,声音足以销魂蚀骨,但现场的人听在耳内,却觉勾魂索命一般,两方相对,最忌将后背卖给敌方,但面前既然没了无涯的身影,那后面必然也是不安全的了。
      首领模样的人也是一震,但仍旧镇定下来,指挥着在场的二十多个人迅速围成了一个背靠背的圆圈,互相提防以成互补之势,虽然结阵已经来不及,至少不让自己人由人背后攻击。
      本以为队形变换之际无涯会从不知哪个方向出现在人堆里,届时每个人的眉心都开着一朵牡丹。
      可直到整个圆圈围成,也没见无涯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只有镜渊仍然凝立在两丈开外的位置,脸上似笑非笑。
      看见他们终于围成的一个圈,镜渊缓缓道:“各位这般列阵欢迎,倒叫在下不好意思不留了呢,只是辰星楼里的人是为听轻尘公子一曲,各位苦守几日,又是为何?”
      不待有人回答,镜渊接着道:“莫非就为欢迎在下来的?”
      本来众人一边防着忽然消失的无涯,又要防止已经提剑在手的镜渊突袭,心内已是叫苦不迭,跟踪几日方得了今日人手齐聚的机会,本就是抱着实在必得的目的来这洞庭湖边,但屡见对方虽似漫不经心,实则防得天衣无缝,自己这边二十多号人,却拿两个人无可奈何,一时众人脸上也现出了急进的神色。
      但,敌未动,我便不动的心理让人多的一方不愿意占取先机,因为辰星楼内,还有着一群人。
      那群人也必然不是好相与的。
      斟酌了半晌,首领模样的男子方才开口道:“荆剑门内白草堂堂主荆骛亲自相请,莫非镜渊公子与无涯姑娘仍然不肯移步荆剑门么?”
      镜渊蓦地抬头看了看仍然阴霾的天空,太阳依旧不曾从云端里冒出来,但那势头,却似有极大的后劲,等着阳光猛然的冲刺而出,以一个照彻世人的姿势,出现在人们面前一般。
      才一抬头,那自称荆骛的男子就有些心内一动,但还未来得及挥手,镜渊的目光重又向这边聚了过来,淡淡的笑容在脸上弥漫开来,目光可及之处,都是潇洒。
      “那镜渊是不是该感激贵门主的抬爱了?”
      荆骛面上一喜,听这口气似乎有望,但紧接着镜渊又来了一句:“可是贵门浅水,似乎养不了在下这样的大鱼。”
      仍旧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似调侃又不留余地的语气,在荆剑门这边人眼里看来,就是对荆剑门活生生的挑衅,本来以为荆骛必然忍不下来这口气,但奇迹般的,荆骛仍然忍了下来。
      镜渊在心内赞了一声,荆剑门虽然沉寂多年,但培养出来的人,依旧心机深沉。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人人都懂,并非人人都能运用得当,但这个名为荆骛的男子,忍了下来,叫人不由得不对其另眼相看。
      荆骛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那镜渊公子,想要寻怎样的高处?”
      这时轮到镜渊一愣,本也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若直接拒绝,必然引得整个江湖来攻,若真入了其中一门,又不似自己行走江湖的习惯,斟酌半天,也未曾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冷冷道:“在下的行踪,阁下自信能控制得了么?”
      “如果镜渊公子不愿归于荆剑门下,那敝派也只好请公子到荆剑门小住些时日,待得门主大势定下,再由了公子的江湖逍遥。”荆骛说这话的时候,笑意满脸的盯着镜渊,语气笃定,真如大势已定一般,就凭这份冷静与笃定,也令人的目光向上抬了一分。
      镜渊也就那么瞥了一瞥荆骛自信笃定的眸子,仍是似笑非笑的样子,但眼内却多多少少带了一丝轻蔑,二十多年前倾笑的惊艳未曾让江湖人注目过久,二十多年后倾笑的弟子再出江湖时,又怎可因了那么几句威逼利诱便为人所利用。镜渊当即长笑起来,深黑的眸子更是有一缕光不断的随着他的笑声颤抖,待得笑完,方才盯视着荆骛道:“那阁下是下定决心要让在下天涯海角也不得容身了?”
      荆骛眉头一皱,忽而冷了一冷,紧紧盯着镜渊,直到镜渊笑声止住,也才冷冷答道:“荆剑门既然为公子留了后路,公子既不愿意走荆剑门留的路,便只好选择另一条了。”
      “在下从不喜欢别人安排下的路。”剑尖斜斜的指在地上,似乎只等有人前来挑起一般。
      一直戒备的众人听得一问一答,一来一去也好几个回合了,那个叫无涯的女子还不出现,便猜想定然是去了辰星楼内,但谁知此时楼内的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就在大家以为双方必然交锋的时刻,那个白衣女子却以纵身,在众人的眼还没来得及眨的时候,凭空消失掉了。
      本待看一场好戏,却没有想象中的激斗出现,那藏青色衣衫的男子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在厅内踱了几圈之后,行至门口,看起了门外的那场对峙。
      厅内众人眼见适才侃侃而言的那男子也已经开始站出来看热闹了,也暂时将对那女子的恐惧放在了后面。
      只有一个人还在揉眼睛。
      那个精赤着膀子的大汉,信誓旦旦要第一个站出来杀了无涯的人,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自言自语:“不可能啊,怎么一下就不见了?”转而咕哝了一声:“老子也是练了这么多年武的人,比她的年头久多了,也没见能立马就不见啊。”
      正咕哝着,面前便浮现了一张女子的脸,眉目如画,无一处不分明,眸子黑沉沉的似一泓深潭,那里面却更有妖异的气息,那大汉一时就呆住了,但他终于注意到女子的眉心时,却连叫也叫不出来了,嘴微微张着,发不出声音,眉心开出了一朵鲜艳的牡丹来。
      恐怕他到死都不明白,消失那么久的无涯,怎么会到了他的面前,又怎么会将一朵牡丹就在他的面前钉入了自己的眉心。
      但死时的神情,虽然有惊惧,却仍旧带着一丝惊艳,那样的眸子,那样的面庞,即使是那个杀人的十字形标记,都是美的。
      这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声,已然毙命,但人们的注意力仍旧放在门外的那场口舌交战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死去的一个人,甚至没有人去猜想无涯到底去了哪里。
      直到无涯冷冷的站在众人身后,道了声:“各位行走江湖,就这点戒心吗?”
      这时才转过身来,看见那个传说中的女魔头旁边倒着的一具尸体,眉心开着一朵艳丽至极的牡丹。
      除了那藏青色衣衫的男子,其余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他们实在不解,既然强敌环伺,应当合力退敌才是,为何他们两人却反其道而行之?
      但无涯却不愿意等他们,只管将腰间的剑一拔,如水的剑光一闪,那剑便在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转而变成斜斜指地的模样。这也是剑势中的一礼,但练家子都明白,刚才那一着,已经算是大开了眼界,能将起手式也运用得这般娴熟优美,将剑势的毫光也凝成一线的,实在算是当世少有。
      那些对无涯只靠了身边男子的觉高剑术就敢肆无忌惮杀人的怀疑一下打消,转而开始深深的吸气,各自抖出十八般兵器来。
      辰星楼内的众人,虽非乌合之众,却也并不是如同外面荆剑门一样进退有据,有阵型可维持,加之这厅内场地与外面相比,实在又太小,有些施展不开的迹象,这时那藏青色衣衫的男子也就缓缓开了口:“姑娘何不与同伴共同对付我等,也省的这样的逼仄之地,施展不开,再说了,店家的东西,在下却是不想赔的。”
      无涯所站的位置,本是靠窗,听那男子之言,倒像是要在外面较量似的,本来无涯脑子内,并未想过什么江湖道义。但一来那男子说的也对,地方太窄,一次要对付这么多人也确有些困难,二来无涯总觉得那男子有些不简单,听其声音,似乎便是先前说出归云庄的那男子,若要探出那男子的幕后到底有什么,今日便不能杀他,正好外面动手,给了他一个不上场的机会。主意打定,无涯立即斜斜的从窗口翻了出去。
      众人也心知就算不出去,无涯和镜渊对付了外面的一群人之后,也会立马进来,不如冲出去,机会也多了一分,眼见无涯从窗口飘出,便也自门口涌了出来,在外面学着荆剑门人的样子,围成了一个圈。
      无涯以一阵风般的速度飘到了镜渊身边,两人相视一笑,无涯这才明白镜渊为何不让自己在湖上就动手,如果能一下杀这么多人,那感觉,也确比在湖上冒着大险要好得多,不由得唇边也就溢上了一抹妖冶的笑容,缓缓在前后扫视了一圈。
      在场的都是男子,也都是行走过好几年江湖的男人,自认为识人无数,见过的女人也都是标致的美人,但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也都算作是第一次见着传说中的女魔头,但传言只说是个女子,眉心有一个十字形的伤口,江湖中人只道眉心有伤口的女子定然是毁了容颜的,一定是奇丑无比的,却没说是这么美貌的女子。
      只觉那女子本只天上才有的容颜,那一一扫过众人的眸子,也是独到的,凛然的,甚至带了些霸气的凛然,但那凛然中又隐隐约约有些妖娆在里面。
      即使眉心有一个伤口,也只叫人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堪堪牵入那双如同深渊寒潭的眸子,叫人无所适从。
      一眼扫过所有人,所有人的面上都有惊艳的表情,早已没了前时的恐慌,甚至忘了这就是他们众口相传的女魔头。只知眼前的女子,美到出奇,美到令人忘了她所犯过的罪行。
      天上的太阳终于再度冲出了云层,所有人眼前都是一花,顿时拖在地面上的影子也越发清晰了起来,待得俱都站定之时,无涯才定下神,清清浅浅的说了一句话:“各位都那么想要我们入你们门下?可惜镜渊哥哥不答应,你们也容不下我们,便只好杀了你们了。”
      嘘声一阵,倒也叫众人从沉浸于美色的梦中清醒过来,愤怒之极,当时就有人道:“你这女魔头算作什么角色?也配说出这等大话来。”
      “哦?既然是女魔头了,难道大话也说不得?就直接杀了你们吗?”
      听得这话更见气愤,却无人当先动手,只唇枪舌剑向着无涯与镜渊刺来。
      但远远的辰星楼内,依旧坐着那个藏青色衣衫的男子,手边端着一杯酒,不时的饮上一口,唇边噙着一抹笑,似乎在说:“为何还不动手,这场热闹,若对峙得太久,再热闹也都只是一场闹剧了。”
      但场内依旧,直到无涯的剑终于举至眉间,这才安静下来,屏气吞声,全神戒备,因为,谁也不知无涯的第一剑,将指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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