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生活》我不爱吃香菜

96、举人（二）

　　“顾谦～”
　　互通了姓名的两人相视一笑，气场相合自然而然的亲近了些。

　　咕咕咕~刘斌腹内饥鸣，“耕也,馁在其只亦！粮食浪费亦可耻，文隽兄若不嫌弃，可否分之共食？”

　　一样是贫苦出身，若非是得天独厚，未经那一碗孟婆汤，带着前世记忆的顾谦又哪里会有这般造化。

　　一个农家子要脱下泥腿子，改换门庭阶级又谈何容易，不过早早娶妻生子然后一家人老死在田地里。

　　残酷的阶级对立下，在受教育方面，有时候农家子比寒门子都还不如，人家寒门好歹还祖上富裕过，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中也有些藏书。

　　也许是这种对立下，造就了刘斌的心思敏感，自尊极强。

　　顾谦能理解，也敬佩这种靠真才实学往上爬有野心的人。

　　“多谢！”
　　刘斌打心眼里感谢顾谦全了他这份不值钱的尊严。

　　道台省属元宋南域，自古就是中央贬斥罪臣流放之地，朝代变迁，慢慢的被严寒之北取代后几经发展，倒是作为历代帝王南巡途径之地。

　　因着不算偏僻冷落之地方，录取生员名额便大有增加。

　　这场举人试取前42名，分为两榜。一榜唱名先从最后一名开始，层层递减，要的就是个刺激。

　　试院门口早已围的水泄不通，离着放榜还有不少时辰，总这么站着下人小厮习惯了还好，却也有些坐不住的举子空着肚子两条腿也受不住啊！

　　要不说还是商人逐利，有头脑呢，摆摊都摆到试院附近来了，还有小贩一声声高喊着“卖马登嘞，三文钱一个，买了马登，前程丰登~”

　　好家伙还真有不少举子为了讨个喜彩争抢着买上一个。

　　可以说整个道台省的酒楼，凡是能住的地儿都被举子或看热闹的填充满了。

　　没看见一壶壶茶盏不经用了，柴火炉灶全力开火。

　　这掌柜的，跑堂的算着珠盘子，数着小费乐的找不着北了都。

　　一壶壶茶水下去就是频繁的上茅厕，又怕错过自个名次硬憋着呗憋得脸色通红腿脚颤抖。

　　日上三杆，就在所有人等的头晕眼花的时候，两扇紧闭的狮首铜环大门咯吱咯吱被官兵缓缓推开，主试官林晋东，南抚大夫韩愈与一众属官在两队官兵的护送下显露于人前。

　　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官员们身后紧跟着的端盘上放着此次两榜举子名次的红榜。

　　门前的所有人紧张的呼吸急促，眼睛冲红，头脑发胀，血压升高反而头痛起来。

　　"哎呦喂，有举子晕倒了！"
　　“快快快大家伙疏散一些，让空气流通一下，没瞧见都喘不上气了！”

　　眼见着人群骚乱起来，林晋东与韩愈相视点头似是达成了什么，紧接着作为主场考试官，掌握着这些万千举子生死的林晋东肃着脸，袍袖飞舞挥手示意官兵将该名举子抬走，并说出让人惊悚之言。

　　“为君子者不俱不忧，这般失君子之德的作态如何承继官家天恩！
　　若是金銮之上早已拖去仗打，该举子败德辱行，若榜上有名则除之，令三年不可再考，望诸举子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振聋发聩，场面立即一静，举子皆是目露恐慌之色，多年努力付之东流何其残酷。

　　若那名举子醒来自知这般惩戒后果，怕不是得疯魔了，便是命都得舍去几分吧。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哪里还有人再敢做些失德之举，一动都不敢动。

　　林晋东满意了，他与韩愈拱手，官位至上，自然是作为省官管辖整个南疆的韩愈最大，官场人情方面谁来公布自然要互相推让一番。

　　“韩大人您请~”
　　“诶~林大人作为此次主考官，理应由你来公布！本官便旁壁上观就不参着多事之举了！”

　　韩愈很淡然，反正只要从道台省出去的举人，他作为一方父母官，天然就结下了一份师生香火情，见者都得喊他一声“老师”，便也大气的不与林晋东挣座师了。

　　林晋东转身取了端盘上的首榜前十，自然了后三十二名虽同样有了举人身份，但晋举人与庶举人还是不同的，前者还有往上爬的机会，后者吗基本会由韩愈分官到省辖各处县衙当个县官也就到头了，之后再想上去就得看你自身或者家族本事。

　　而且分了县官还不是马上就有位置能让你赴任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虽然县官芝麻小官但在底层老百姓心里这就是个大官了，再大他们也见不着，更管不着他们，毕竟再大的官不如现管。

　　有门路的花钱走通自然能早些走马上任于一分三亩地作威作福。

　　这没门路的光考试的盘缠就花完了家里银钱，继续等啊等啊等到白发苍苍老死，所以说有些农家寒门会利用举人身份开个私塾挣钱等，有些却继续啃老，啃完父母啃兄弟姊妹。

　　等着官兵张贴完庶举人的红榜，林晋东清了清嗓子，双手缓缓展开卷纸。

　　顾五福看着有一部分人群汇聚到了贴榜下，他却依然一动不动，妥妥一个顾谦死忠粉，认定了第一名非他家公子莫属。

　　顾五福死盯住了林晋东手里的晋举人红榜，眼神游弋到口型上，就看着林晋东唇形一动，一个名字传了出来。

　　“考号三百一拾七，李霖，序十”
　　“考号一拾四，江枫，序九”
　　。。。。。。

　　林晋东每报一次名，就会有相应的巡马兵一把拉过缰绳，大腿一跨翻身上马，每一匹马头上都系着喜庆的红绣球，马屁股后面绑着一面官旗，巡马兵们一声声重复的唱名驰骋于城内街道，最后再会将喜报传于当事人，讨要些赏钱什么的。

　　城内四处不时传来热闹的呼喊声，唯有顾谦入住的青雀巷安安静静起来，自从唱名开始，原本吵杂的客栈便安静了下来。

　　竖起耳朵仔细听，要是谁弄出个动静来保准收获一众怒视，搞的跑堂的看了空着的茶盏不知是该添置上去呢还是屏息不动。

　　别说举子们急啊便是掌柜的也是一脸愁容，诸天神佛合掌保佑可千万要出一个举人啊，也省的砸了自家招牌，以后谁还会入住哦。

　　“快听，是不是马蹄声~”

　　立即有举子跑出门张望，果然见着巡马兵驾马疾呼而来，后头跟着一队执着锣鼓的喜兵。

　　堂内的举子们立即端正举止仪态，大气都不敢出，唯有一双眼睛时不时瞥向门外。

　　感觉一阵风似的，巡马队伍毫不留情的打马而过，连个眼神都不给客栈中人。

　　这般折磨心态奔溃的大有人在，晕乎晕乎啊~

　　“公子~要不小人去巷口听准信，真可憋得慌，这要再多来个几回小人准得吓趴下！”

　　顾六顺烦躁难受的狠，实在是被惊喜扑空的堂上众人脸色都耷拉下来，氛围浓稠的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

　　“去吧！”
　　顾谦与刘斌相谈甚欢，从读书，喜好到家常，沟通中进一步了解了彼此。

　　刘斌年方十九，乃大罗县黄箭镇刘夹岙人，幼年遭逢父母离世，是刘老太将他艰难抚养长大。

　　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这次赴考的盘缠还是刘斌跟刘老太一起缝补了多少衣物才攒够了些住宿费，至于出行，吃食等花费还是刘斌一脚一脚比他人早几个月出发才不耽误了试期，至于吃的一路上都是出自刘老太亲手做的米糠饼，又硬又干。

　　刘斌此人性子初一看有些嫉恶如仇的刚硬，被他纳为至交好友则相当健谈，并且毫无避讳之言，若是不懂者怕是被他说中些一二会不舒服。

　　”功名利禄世人所求，谦弟当真不急！”

　　“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世人何其多，又有几人能青云直上，功名利禄虽我所求，却明坦者顺之使然！”

　　顾谦的意思是功名利禄包括他世上何人不求，若是所有人都急迫去得到那么越是不容易相得，反而退一步明白坦然在倾尽努力后顺其自然并非不会没有结果。

　　“敬一杯真君子！“
　　酒逢知己千杯少，遇之，三生有幸。

　　笃笃笃~
　　又是马蹄声起，在接连几波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已经无人再作惊喜。

　　不过这回，顾六顺发现了不同之处，临近巷口，打头的官爷竟然下马了，紧接着后头的喜兵开始端鼓敲锣。

　　顾六顺回身就跑，气喘嘘嘘的大喊：“来了来了，真来了！“

　　越来越近的锣鼓声，是个人都明白喜报终于来了，只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喜报是为何人，想到这里众举子互相眼对眼，纷纷猜测起来。

　　“哈哈哈~崔公子高才，喜报必是为崔公子而来！恭喜恭喜啊~”

　　崔景挺着大肚腩，原先阴沉下来的脸色又因着喜报的到来以及围者的奉承而喜笑颜开，褶皱起来名副其实的大包子脸，他飘飘然的自信满满，这幅唬人模样叫其他人看在眼中将信将疑。

　　“咚咚锵~咚咚锵~“

　　真的来了，他家客栈名声保住了，掌柜的高兴着跑出去迎接。

　　“哎呦，各位官爷们想是口渴了吧，小铜子赶紧的给各位官老爷们上茶啊！”

　　掌柜的挺来事，巡马官特意进了酒楼大堂才开口唱名：“号一千零八十三，刘斌，序四！“

　　”请刘举人接报贴！”

　　崔景当场啪啪啪被打脸，向前的步子卡在原地，脸色青白一片。

　　所有人一脸谁是刘斌！满堂张望找刘斌何许人也。

　　“恭喜文正兄！“

　　顾谦先一步起身朝刘斌拱手，这下子谁都知道刘举人是谁了，特别是刘斌那一身发白的衣袍与崔景的锦服一对比，就是不知小丑到底是谁了？

　　”恭喜刘举人~”

　　刘斌压抑着情绪，恐怕在场也只有为之深交的顾谦能体会一二他之不易。

　　刘斌迎着或善或恶的目光双手接过烫金的报贴，巡马队伍不曾离开，毕竟常规操作到了粘喜气发喜钱的步骤，可是囊中羞涩的刘斌又哪来的喜钱。

　　他正想着就这么回了位置，管他什么举人脸面，突然就听闻顾六顺的声音响起。

　　“撒喜钱嘞~”
　　顾六顺不知何时取了一簸箕的铜板，抓了一把抛向空中，这让围观的老百姓们哄抢着热闹的狠。

　　顾六顺移动到巡马官身前，又取出几份厚度不一的红封，先把大头的塞进了官头手里，再一个个分给喜兵，人情世故的笑道：“给几位官爷们接喜~”

　　巡马官摸摸红封的厚度，相当满意，真情意切的再次朝刘斌恭贺，这才率兵离开。

　　“这。。。这。。。”

　　刘斌哪里不知是顾谦的安排，只是这份人情他又要如何报之。

　　世人都有趋利避害之本能，有利可得便是把你当亲爹亲妈伺候都不为过，这不原先围着崔景的阿谀之人转换了对象，围住了刘斌，一声声的恭贺。

　　等刘斌脱困人群，遇上顾谦看热闹的眼神，有了丝羞意。

　　“多谢谦弟~
　　文正不敢忘今日桃李之情，待得来日必报之以桃！”刘斌目光坚韧执意朝顾谦深深一鞠。

　　到了前三名次，基本上可以说客栈里十有八九之人注定名落孙山了，也确实如此之后两次巡马官匆匆过而不入。

　　正当所有人失望之际，顾六顺搀扶着一瘸一脚的顾五福出现，顾五福的急躁性子哪里忍得得住大嗓门一吼：“我家公子得了头名解元！头名解元~”

　　什么！没听错吧，解元可是举人试第一名的称号，得了解元，自然一只脚就踏进了中央圈子的八品进士，妥妥没跑了。

　　公子？这到底是谁家小厮，若是可以我来做你家公子成不！

　　所有人来劲了，再接受了名落孙山的事实，吃个瓜总行吧，人类不就喜欢凑热闹沾喜气吗。

　　刘斌自是认识顾六顺，显而易见头名解元正坐在他身边吃着茶呢。

　　刘斌发自内心的叹服，如顾谦这般天之骄子，即便是落于浅滩污泥，也能凭风而起清廉不污吧。

　　“头名解元！恭喜谦弟！”

　　能让第四名的举人刘斌以礼相待的，除了头名解元还能有谁。

　　聚众的目光上上下下盯住了顾谦，对这位隽秀的小公子自然有几分印象，不是不想巴结，实在是他太过高冷，神出鬼没的逮不着人啊。

　　“看这模样怕是未戴冠吧~”

　　“嘶~小小年纪就得了头名解元，不敢比，不能比啊！”

　　“如此天才，又长得这般俊秀，不知家中可有婚配，我家里倒是有一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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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有几句文言词出自子曰，孔老夫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