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尾》三更水

5、春日时节

　　等抵达意欢宫，祁冥便着手招呼人挖起了池子。

　　而满川则回了旁边屋子，在两名侍女的伺候下换了干衣，用了午膳。

　　本来吃饱喝足，最宜小憩。满川正打算回里间躺着，侍女却通禀说护法来了……正是那位被祁冥安排过来陪她说话的右护法，长霓。

　　于是满川只能压下困意，打起精神待客。

　　正值春日，前院侧墙一棵合欢树，树冠大而茂盛，青翠欲滴。下面布置了一张石桌，四张石凳。满川这便将长霓拉到树下坐着，吩咐侍女沏了壶上好的石中玉，开始琢磨着找个什么话题应付下这魔族的右护法。

　　却不想长霓原是个自来熟。

　　“阿竖姑娘，你真是我自打出生以来见过最美的女子。”两眼蹭亮地一直打量着满川，活像是瞧见了什么稀罕品种。长霓顾不上喝茶，滔滔不绝打开话匣，“上次在幽冥殿轻轻一瞥，我可是立马被你迷倒。”

　　“也难怪魔君这般疼你喜欢你。这会儿他喊人在意欢宫为你挖池子的事已经传遍整个魔族了。听说有人看见魔君带着你从琉璃潭出来，也是一句追责的话都没有。要知道以往那些擅闯禁地的人，现下都是孤魂一个了。”

　　“……”

　　喜欢。

　　不不不，满川可不觉得祁冥会喜欢她。于他而言，她不过就是一剂强效解药，外加一类稀有宠物。不追责，完全是因为她目前具有一定利用价值罢了。

　　不以为意地喝口茶，满川敷衍笑几声：“能被魔君喜欢，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话落，院内青石板路上蓦然多出个身影：“倘若魔君听见这话，一定觉着高兴。”

　　“咦，仲桀，你怎么来了？”长霓随之侧目。

　　满川也投去视线，来人仲桀，就是上回那个在幽冥殿上说她骨骼清奇，推她上了祁冥床榻的魔族药师。

　　“听说阿竖姑娘不小心落了琉璃潭，魔君担心结界会伤到姑娘，特意命我过来把脉。”表明了来意，仲桀并不拘礼，径直在石凳上坐下。

　　旁边时刻伺候着的侍女连忙取来第三个茶盏，为仲桀斟茶。

　　满川也不扭捏，将衣裳袖子略往上提了提，露出截白嫩手腕朝仲桀伸了过去。

　　堂堂九重天帝姬，能被结界伤到就有鬼。

　　她淡淡看一眼仲桀：“那就有劳药师了。”

　　仲桀颔首，并拢着右手食指和中指立即要去把脉。但转眼一想，这可是魔君的女人，几万年来第一个女人……于是眸子一沉，他谨慎地从怀里掏出块缎面帕子铺在满川那截白玉一般的手腕上，才开始了把脉。

　　这个过程中，满川趁机问话：“说来药师来得正好，我有一事不解，一直想请教药师。不知上次在幽冥殿，药师是怎么看出来我适宜陪魔君双修的？”

　　仲桀却是不语。只等把完了脉，才道：“姑娘身子无碍，连养神的方子都不必开。”顿了顿，他忽又交代长霓，“想来魔君正担心，不如这样，长霓你先去意欢宫把姑娘无恙的消息禀告给魔君。”

　　就这样，长霓被支走了。

　　满川会意，旋即也屏退了旁边侍女。

　　仲桀这才开口：“阿竖姑娘，其实幽冥殿的事不过是我随口一来，胡说了一通。我只是个药师，哪还能料事如神？不过就是我在生辰宴上一眼看出来魔君喜欢姑娘，才刻意想促成好事。等后来再听说姑娘竟可以替魔君消除反噬时，我亦颇感惊讶。这一点，我已经同魔君解释过，委实误打误撞。”

　　“……”看，说什么来着，还骨骼清奇，果然无稽之谈！

　　满川有些傻眼，理了理袖子，又狐疑：“不过药师又是怎么一眼看出来魔君喜欢我的呢？”

　　“这个简单，我跟在魔君身边一万年，可还从没见过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哪个女人。”

　　“什么样的眼神？”

　　“期待的眼神。”

　　……期待二字，无声地划过满川微张的朱唇。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日生辰宴上祁冥的模样。他问她从前可曾来过魔宫，那个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是含着期待的吗？

　　不，满川心中自问自答，祁冥为什么要对她有所期待，自然又是仲桀的无稽之谈了。

　　这时，仲桀又感慨：“虽然目前尚未弄清楚这反噬消除的缘由，但姑娘既愿意留下来伴在魔君身侧，也着实是件天大的好事。”

　　他眼里流露出的欣慰很真切，并且还不忘提醒满川：“只是反噬的事还请姑娘一定保密，不能向别人透露半分。”

　　一丝小小的愧意涌上心头。

　　满川想说来不及了，反噬的事她已经透露了。

　　透露给了清澜。不过横竖是跟祁冥有仇，她可没有要护着祁冥的道理。散去心中愧意，她还想再问些什么，长霓却从意欢宫回来了。

　　“阿竖姑娘！我就说魔君疼你喜欢你吧，方才在意欢宫，他还嘱咐我说过几日去人界，架都不要我打，只需守着你，护你周全。”

　　快步走到满川身边坐下，长霓一脸兴奋。

　　满川却是震惊：“什么？魔君要带我去人界？为什么？”

　　又见长霓捂着嘴低笑：“自是喜欢你喜欢得紧，舍不得分开。”

　　一并带着另一边的仲桀也呵呵地乐了起来。

　　显然，魔族的人都欢喜谈论自家魔君的情、事。

　　可这对满川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本来她都计划着一等祁冥离开，就着手调查琉璃潭，结果祁冥竟然有带她一块儿去人界的想法……

　　不可不可，实在不可。

　　立时满川起了身，顾不上长霓和仲桀，出了门直奔意欢宫而去。

　　意欢宫里正在挖池子。

　　因着院子地方大，池子也挖得大。沿着墙垣一角，祁冥喊了人从两端开挖。等满川进院子的时候，便瞧见厚厚的褐色泥土被翻出来，堆成座小山。且里面竟是连根蚯蚓都找不着，什么活物都没有。

　　全然一片死地。

　　暗自啧了啧声，满川穿过庭院，走上月台。

　　见着满川，候在屋外的侍女立即通禀祁冥。

　　祁冥正在外间靠着扇绢素屏风伏案批文，一听满川来了，径直吩咐侍女：“日后她再来，无需通禀。”然后合上手中一本黄折子，起了身走向外头。

　　尚未跨过门槛，便见换了身绯色裙裳的满川立在月台一根汉白玉的盘龙柱边，唇红齿白朱颜翠髻。顾盼间皆是风姿绰约。

　　敛了敛心头异动，他如平常模样淡淡开口：“找本君何事？”

　　盘龙柱边，满川闻声回头：“魔君。”自然而然地带上一抹假笑，她先确认问，“听长霓说，魔君要带我去人界？”

　　祁冥点了点头。

　　她才道：“我不会术法，无疑一个拖油瓶。只怕同去人界，会给魔君惹很多麻烦。”

　　“无需你会术法，会吃喝玩乐即可。”

　　祁冥双手负背，垂眼间突生温柔，仿若掠过春风：“人界烟火气重，好吃好玩的多，长霓术法厉害，让她陪着你四处转转，也惹不了什么麻烦。”

　　那春风拂过满川面庞，让人恍惚有了错觉，难不成祁冥真喜欢她？

　　心底略泛起一丝诧异，满川赶紧推辞：“可是我还要天天泡水呢，在人间暴露真身也不大方便。其实魔宫也有好吃的好玩的，要不魔君，我就留在魔宫吧。”她声色刻意变得软糯，甚至讨好地勾了勾嘴角。

　　下一瞬，嘴角却是发僵。

　　因着祁冥眸光冷冽，回了一句：“此行不知时日，本君或遭反噬，自然要你跟着。”

　　“……”

　　所以这才是他带她去人界真正的理由！

　　满川扶了扶盘龙柱，哈哈笑几声：“知道了魔君，我去就是了。”真是任谁来看，她这笑声里都饱含悲愤。

　　不过既有不情愿的，自然也就有情愿的。

　　“魔君，此去人界，也带上我吧。”不知何时，和月也上了月台，殷切地看着祁冥，“有人在跟前伺候着魔君，总是好的。”

　　只可惜，冷酷的魔君果断拒绝了这番好意：“本君无需人伺候。”几乎是看也没看和月，祁冥的目光始终专注在满川身上。

　　满川眯了眯眼，看热闹不嫌事大，豪气地甩一把绣着兰花的广袖：“那就跟去伺候我，我需要人伺候！”像是丝毫没察觉身前祁冥和和月双双异样的神情，她明眸一转，又认真琢磨起来，“泡水的时候擦个背，搓搓尾巴什么的……”

　　当然，满川也打着别的算盘。倘若带着和月同行，多了个争风吃醋的缠住祁冥，也省得她花时间应付这心思难测的魔君。

　　打定主意，满川娇俏地抬眼，对上祁冥视线。

　　却见祁冥正色道：“这些，本君可以做。”

　　“……”

　　神色蓦地一僵，满川在和月满眼赤、裸的嫉妒中又默默扶上了盘龙柱。

　　再看祁冥，依旧严肃认真，仿佛在说他是真的可以伺候她泡水洗澡……

　　内心随之一阵喧嚣。满川受不住这诡异场景，立马以袖掩面，懒懒装作打个呵欠：“突然觉得困，魔君，我先回去歇着了。”话音未散，美丽的帝姬这便跑路。

　　绯色的罗裙带着一层轻纱，在院中飞扬。眼前那方死寂的空间由此染上鲜艳色泽。仿佛但凡是她所在，任何地方都会变得明亮。

　　月台上，祁冥原本清冷的双眸一点点凝结暖意。

　　这个春日时节，亦久违地有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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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透，下章魔君就带着帝姬去人间吃喝玩乐，外加打怪啦【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