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先生肩上》闻冬意

4、第 4 章

　　沈淮叙这人，高中时便是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和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谭明睿相比，两人知名度相当，但却完全是两个极端。

　　前者矜贵寡言，清隽如玉，众人眼里品学兼备的优等生，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后者肆意张扬，玩世不恭，令无数老师头疼的存在。

　　姜意绵和沈淮叙有联系，还是因为一起乌龙事件。

　　姜意绵高中时期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在学校很受欢迎，高一入学后就收到不少爱慕者送来的情书和礼物，有的人明目张胆，直接带着礼物去姜意绵教室门口堵人，也有的人小心翼翼，会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情书悄悄夹在她的课本里。

　　那天，姜意绵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看到原本安静的教室乱作一团，大家嬉笑追逐，高举着手相互间传递，大声朗读着什么。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才发现自己先前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万物生长》，不知何时从课桌里掉出来，大喇喇的摊开躺在椅子边，干净的页面早已沾上尘土和污渍。

　　后桌的女生凑过来提醒她，她借来的那本书里夹着一封别人写给她的情书，此时正被其他人来回传递。

　　这本书姜意绵还没来得及看，对书里夹着情书的事毫不知情，她急忙站起身，看向不远处乱作一团的人群，试图将情书拿回来。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这封情书才好不容易回到姜意绵手上，可惜早已经被人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纸张缺了好几个角，内容严重缺损。

　　姜意绵将纸团小心翼翼拆开，唯一能准确辨认的是写信人的名字，上面赫然写着“沈淮叙”三个字。

　　若是其他男生写情书给姜意绵，大家不至于这么惊讶，毕竟姜意绵长得漂亮，追她的人很多，班里就有不少，然而这个写情书的男生不是普通人，正是高二年级那位智商与颜值并存，常年霸榜年级第一的学生会主席，沈淮叙。

　　不止周围人惊讶，就连姜意绵都觉得意外。

　　她和沈淮叙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居然会收到对方送来的情书，而且还是悄悄藏在她借阅的图书里。

　　至此，流言蜚语瞬间流传开，关于沈淮叙给高一（1）班姜意绵送情书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但大多数人都表示不信，然而沈淮叙本人从未对这件事有过解释。

　　这件事随着时间不了了之，姜意绵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后来高一下学期的体育课，姜意绵和同桌趁自由活动时间，偷偷跑去了操场后方的小超市买零食。

　　两人拿着甜筒和一堆垃圾食品从小超市出来，一边往操场走，姜意绵嘴里还含着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软白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觅食的小仓鼠。

　　走到一半，同桌忽然停下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抓着姜意绵的胳膊疯狂摇晃：“绵绵你快看，那是谁！”

　　尽管同桌有意克制，但声音还是激动到变了调。

　　姜意绵顺着同桌疯狂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少年眉眼清隽，骨骼料峭，整洁的校服白衬衫干净到一尘不染，同样都是学生，对方的气质却清冷出尘，像是从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让人过目不忘。

　　姜意绵一眼就认出对方，低声念念三个字：“沈淮叙。”

　　同桌压着嗓子，悄悄纠正：“不不不，是你的追求者。”

　　姜意绵：“......”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不远处的少年似乎也看到她们，随即跟身边的同学说了什么，径直朝两人走过来。

　　见沈淮叙离她们越来越近，姜意绵莫名有些紧张，回想起那封出自沈淮叙之手，却被摧残到只剩一个名字的情书，一旁的同桌大胆推测：“绵绵，我看这沈淮叙多半是来跟你当面告白的！”

　　同桌一开口，姜意绵竟真以为是这样，她愣愣地注视着对方越来越近，直到站在她面前。

　　面前的少年逆光而立，瘦高挺拔的肩膀像是跨越不了的山峰，挡住了姜意绵身前的阳光，将其笼罩在淡淡的阴影里。

　　姜意绵不自觉咽了咽嗓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等她抬头时发现，沈淮叙本人近距离看更好看，冷白如玉的肤色没有一丝瑕疵，任青春期的女生看了都会羡慕的程度，瞳仁漆黑，眉若远山。

　　两人四目相对，沈淮叙静静看向她，眸似深潭，放任女孩对他的打量，眼里的光像极了冬日霜雪中的清冷阳光。

　　静默片刻，面前的少年薄唇掀动，淡淡开口：“几班的，什么名字。”

　　这个年龄段，大多数男生还处在变声期，声线大都粗而嘶哑，但沈淮叙却不一样，喉间溢出的嗓音清润悦耳，像早春缓缓流淌的溪涧。

　　姜意绵回过神，老老实实报出自己的班级和姓名，紧跟着一旁的同桌意有所指的轻咳一声，姜意绵眨巴眼，真以为沈淮叙多半是来跟自己告白的。

　　于是在沈淮叙再次开口前，姜意绵主动掌握话语权，连忙拒绝道：“你的情书我收到了，但是对不起——”

　　在少年沉默诧异的目光下，姜意绵想都没想，直言不讳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姜意绵说完，周遭静得出奇，场面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少年看她一眼，幽暗深邃的眸光显得意味深长，他安安静静注视着姜意绵片刻，随即接过同学递来的计分板，当着姜意绵的面，瘦削的薄唇轻启：“高一（1）班，姜意绵。”

　　沈淮叙的语速不急不缓，眉眼精致清隽，却依然面无表情地公事公办：“逃课扣10分，刘海超过眉毛扣2分，校服裙长过短扣10分。”

　　听沈淮叙说完，姜意绵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面前的人过来其实是特意来找她扣分的。

　　压根不是告白。

　　意识到这一点，姜意绵当即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奈何沈淮叙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走之前还不忘温声提醒：“姜同学，放学后记得来学生会签字。”

　　目送沈淮叙离开，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入口处，姜意绵的脑子都是乱的，而一旁的同桌早已捂着肚子笑到脸颊抽筋。

　　这件事发生以后，以至于姜意绵再看到沈淮叙，都想着避开对方，深怕尴尬的回忆继续攻击她。

　　据说那封出自沈淮叙的情书，实则是有人故意弄出的恶作剧，姜意绵却信以为真，而沈淮叙本人对此却从未解释过，任凭身边的人调侃。

　　回忆起这段乌龙往事，姜意绵唇角微微翘了翘，想起来仍觉得尴尬又好笑。

　　-

　　一天过去，除了那条提醒她端午节回老宅的短信，谭明睿并没有向姜意绵解释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

　　直到晚上，姜意绵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正巧听见室友们的聊天：

　　温漾：“现在的私生粉都这么恐怖的吗？庄浅茉好惨哦。”

　　林书棠：“是呀是呀，这次多亏有人救她，要不然那帮私生粉指不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

　　温漾：“营销号都在传，昨晚救庄浅茉的男人是奕星传媒的大boss，好像叫谭什么睿？”

　　林书棠：“我也看到了，还有网友说这两人以前就认识，还是彼此的初恋呢！”

　　从室友口中听到庄浅茉和谭明睿的名字，姜意绵擦头发的手微顿，抬眸望向正在聊天的两人，脸上划过抹错愕和怔愣。

　　林书棠忙朝她招招手：“绵绵，我俩正聊八卦呢，今晚的热搜你看了吗？”

　　姜意绵摇头，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拿起手机轻点了几下屏幕，没看到热搜话题之前，她心底还抱有一丝侥幸，和庄浅茉在一起的男人或许并不是谭明睿，别人认错也有可能，然而营销号曝光的长达十秒的视频十分清晰。

　　画面中现场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围观的路人众多，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神色焦急地穿过人群，朝周围人大喊“让开！”，而后抱起地上受伤的白衣女子上车，全程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姜意绵神情怔愣，像是一瞬间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呼吸都有些困难，视频中的男女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是谭明睿和庄浅茉。

　　而时间恰好是谭明睿接到一通电话，撇下她的那天晚上，她想起谭明睿对此的解释，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处理公事。

　　姜意绵握着手机，心脏越收越紧，她现在才意识到，谭明睿骗了她。

　　其他室友还在笑着说起这条八卦热搜，感慨这场宛如小说般的英雄救美，只有温漾注意到姜意绵的情绪忽然变得不大对劲，她关心的问：“绵绵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长睫微敛，轻声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她麻木的放下手机吹头发，临睡前，将那条微博热搜转发给了谭明睿。

　　这一次，谭明睿倒是难得，回复消息很及时，二话不说直接打来语音通话，姜意绵眉心微拧，按下挂断，慢慢打字：“室友都休息了，打字吧。”

　　谭明睿：“绵绵，你听我解释。”

　　姜意绵抿唇，那些愤怒质问的话还被理智压回去，她问：“这就是你说的忙公事？”

　　彼时的谭明睿刚从庄浅茉的病房出来，也是在几分钟前才从助理那得知，他和庄浅茉被狗仔偷拍上热搜的事情。

　　谭明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神情稍显疲惫，开始打字：“庄浅茉现在是我们公司旗下的艺人，那晚她被私生粉跟踪，出了车祸。”

　　姜意绵安静地蜷缩在被窝里，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照进她黯淡的眼底：“所以你赶过去英雄救美？”

　　谭明睿拧眉，一边吩咐助理撤掉热搜，一边继续解释：“绵绵，我跟庄浅茉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现在是我公司的艺人，我们的关系很单纯。”

　　“而且她当时受伤了，即便是个陌生人，我也会送对方去医院。”

　　姜意绵注视着两人的对话框，面对谭明睿的解释，似乎他和庄浅茉的关系真的清清白白，而她更像是无理取闹的一方。

　　谭明睿：“你别多想，关于今天的热搜，公司那边明天会发布一条澄清声明。”

　　静默片刻，许久未等到姜意绵的回复，谭明睿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甚至还有一丝被冤枉后的受伤：“绵绵，我们之间的信任，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

　　“......”

　　姜意绵的心情五味杂陈，思绪都是乱的，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偏向了谭明睿，这个被她从高中到现在，一直放在心底的人。

　　她独自平复了一下负面情绪，末了才说：“我相信你。”

　　和谭明睿互道晚安后，姜意绵将手机放在枕边，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竟都是谭明睿神色焦急抱着庄浅茉上车的画面。

　　姜意绵从高一开始，就悄悄暗恋谭明睿，只是那时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庄浅茉，所以她将自己的小心思隐藏的很好。

　　谭明睿和庄浅茉的恋爱谈得轰轰烈烈，南城一中无人不知，甚至有流言说，两人有次闹分手，庄浅茉还为了谭明睿割过手腕。

　　兜兜转转，谭明睿已经和庄浅茉分手多年，姜意绵到现在都记得，高二那年，她和同学趁课外活动时间跑去看高三毕业生在图书馆前拍毕业照，她喜欢的人就在其中，而更令她意外的是，身着一袭干净利落白衬衫的谭明睿自嬉闹的人群中向她走来，最后停在她面前，黑眸认真专注地凝视着她，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那一刻，无数人的目光汇聚之下，姜意绵的大脑都是晕乎乎的，仿佛身处梦境之中，像是仰望许久的一颗星辰，忽然有一天猝不及防地落在她掌心。

　　如今陪在谭明睿身边的人是她，可再次听见“庄浅茉”这三个字，姜意绵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

　　第二天上午，姜意绵和室友们早早到了阶梯教室上课，期间，姜意绵收到谭明睿发来的消息，是一条微博链接。

　　她将手机压在课本下，葱白指尖点过屏幕，看清其中的内容。

　　正是奕星传媒发布的最新声明，澄清了谭明睿和庄浅茉的关系，两人仅为单纯的上下属。

　　姜意绵郁闷了一整晚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拨云见日。

　　端午节那天，姜意绵去了谭家老宅。

　　由于谭明睿忙于公事，一直脱不开身，两人本来约好在学校门口见面，最终也只是姜意绵独自过去。

　　谭家老宅坐落于A市知名度极高的富豪区，别墅群依山傍水，山清水秀，远离城市喧嚣，宛若世外桃源，距离姜意绵上一次来老宅拜访谭老爷子，还是新年那会，谭明睿带她回家见家长。

　　谭老爷子早已把姜意绵当做未来孙媳妇看待，然而谭明睿的母亲态度则相反，几次相处之后，姜意绵明显感觉到，谭夫人对她的冷淡。

　　出租车上，姜意绵垂眸看了眼手机，迟迟没有收到谭明睿的消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到。

　　姜意绵深吸一口气，抬眸望向窗外，就在这时，车窗外缓缓驶过一辆车型格外眼熟的黑色商务轿车，深色的车窗半开着，露出后排男人半边冷白清隽的侧脸。

　　转瞬即逝的一瞥，姜意绵没来得及看清车上的人是谁，但她却记得，谭明睿经常开这样一辆黑色宾利。

　　几分钟后，出租车缓缓停在一扇黑色铁艺大门前。

　　姜意绵推开车门下车，看向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宾利，她唇角弯起抹浅淡的笑痕，注视着西装革履的司机站在一侧，毕恭毕敬地打开车后门。

　　车里的人下车，裁剪精良的手工定制西服贴合男人挺括流畅的身形，衬得肩线料峭利落，矜贵清冷。

　　姜意绵的目光上移，本想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却慢慢意识到，不远处出现的男人并不是谭明睿。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男人侧身，两人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不偏不倚地相撞。

　　姜意绵嘴角微扬的弧度顿住，这会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沈淮叙不急不慢地系上手腕处的袖扣，俊脸清隽似玉，漆黑剔透的眼眸安静地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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