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西游》野野的紫

3、3.

　　天刚微微亮，银色赤喙鸟在吾桑树上叫着，猪八戒微微爬起，揉揉眼睛，一团迷物遮在脸前，一低头，身上的衣服只被烧到剩下一条焦黑色白底内裤，猪八戒捂着眼睛不忍目睹惨状，头顶三根刚毛还□□着立在猪脑之上。

　　“哎呦…”

　　“师父…我给你打水去…”猪八戒说。

　　“八戒，快过来，你看看你，天寒地冻的别感冒了，为师的袈裟你暂且披上御寒吧！”
　　唐僧向猪八戒摆手示意。

　　“师…师父！”
　　猪八戒眼角泛起了些许感动之剔透状不明物体。

　　待八戒穿上袈裟，唐僧伸出头去嗅了嗅:“（吸吸）你这什么味儿啊…？”

　　…

　　“八戒，你怎么有股骚味啊~”
　　唐僧用衣袖遮住半面说道。

　　“啊！俺老猪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泼猴又整我了！我要找他算账…”

　　刚说完猪耳就被一只毛手揪住:“是俺老孙救了你，个忘恩负义的肥猪，要不是我用我天地凝成之精粹，日月汇集之圣水浇灭这三昧真火，我怕你现在只成了一只烧焦的野味了。”

　　“什么粹什么水，就是一泡猴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什么坏事都轮得上我。”
　　猪八戒气急败坏，顶着三根长毛扬长而去“…我给师父弄点水喝。”

　　广寒宫阙人间世

　　寂静之中，一抹月色透过微风吹到一段轻纱上，那轻纱点着星光，在月夜中熠出五色斑斓，两尺腰线下身影极美 ——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像尤物般美好又胜似尤物，以娉婷为姿，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形，睡初醒。
　　云髻高盘，沐发如雪，两颊桃粉，峨眉樱唇，月貌花容，百般难描…

　　“夜姮，你醒了？”
　　一个琼姿花貌的白衣女子说道。

　　“我睡了多久…”

　　“500年…”

　　“这500年发生了什么？”

　　“天庭被毁，大多数抗战的天兵天将都被打下天庭了，只有我们这些…不问世事的仙子才得以逃过一劫…”

　　“我睡了太久…错过太多重要的东西了。”

　　“还没有啊，现在地狱摩尼被镇压，天界重组秩序了。只不过…只不过我们还是一样，守在这广寒宫，孤寂，清冷…无人问津…”

　　“他呢？他怎么样了？”

　　“他…他从那次天庭之战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去向了，可能去了下界吧…”

　　“我对不起他…”

　　“你还惦记着他吗？”

　　“500年了，他一直在等着我，我时常做梦梦到他，我不知道他现在何处，我对不起他，却又不能见他。”

　　“他…应该还没忘了你”

　　…

　　“他爱了你那么久，为什么你不给他回应呢？”

　　500年前，他跟我说，他会等我，如果这次我历劫完成就和他在一起，但我不想再伤他的心了，我问他，疼吗？他却跟我说，不疼，再来一百次都不疼。只要我还在。他就愿意等…

　　“可你根本不爱他啊？”

　　“玉兔…我…”

　　“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也折磨他？”

　　“我觉得我对不起这么久他对我的照顾，我心里是惦念他的。”

　　“别骗自己了，找一个让他放弃你的理由吧。”

　　“我想去找他…玉兔，你能帮我吗？”

　　在森林的一角，玉兔化为人形，变得一娇小玲珑女子，头戴花髻，手提果篮，波浪袖口上点缀五彩星，面容桃红可爱，蹦跳着向树林中走去。

　　玉兔，你记得，我用月蚀之境照出，天蓬现在身处东南之麓，在敦煌山碧下，你悄悄化作人形，去帮我寻他，顺着溪流走应该就能碰到，帮我看看他现在是否还安好。

　　“夜姮就知道使唤我，原本以前我也是神仙二十八星宿里的房日兔，奈何奈何，自己修道出错偷了仙丹，被贬入她坐下成了一只畜生跟她修炼，这一晃就是500年，时间过的真快…”
　　玉兔边走边跳，喃喃自语。

　　“哼哧～哼哧～”

　　猪八戒挥起大袖擦头上落下的汗珠

　　“师父，我们到了树荫下，休息一会吧，这天实在是太热了，怎么才四月就这么热了。”

　　“你个死肥猪，除了吃就是睡，刚走两步就累成这样，真是没用。”
　　孙悟空架着金箍晃晃悠悠地说。

　　灌木丛后，杂草窸窸窣窣，玉兔躲在角落，漏出一直眼望向前路。

　　这么快就找到目标了？还没步就碰见了，这就是夜姮说的地方吗，得来全不费工夫？
　　玉兔心想，看着前面师徒三人。不对呀，这…这里没有她要找的人啊，一个个毛脸猴腮，猪鼻肥耳的，都是妖怪吧！真是心累，要找的人没找到，一群怪物碰见不少。

　　正在玉兔翻白眼心中抱怨之时，孙悟空突然定住，左耳轻轻抖动，眼珠转向一边。

　　空气突然凝固，孙悟空掏出金箍棒指向杂草从中。“什么人！？滚出来！！”

　　“啊？有妖怪！”
　　猪八戒拿出九齿钉耙，装模作势指向一处。

　　“有意思有意思！”
　　玉兔见状被发现，拍着手从杂草中走了出来。

　　“妖怪？我看你们才是妖怪，一个个长的怪了吧唧的，竟然贼喊捉贼！”

　　猪八戒看到玉兔，顿时收起钉耙，眼神柔情似水，喜笑颜开，暗送秋波，露出白牙“啊哈哈哈，我看这位，长像可爱娇小，皮肤白皙如玉的小娘子，怎么可能会是妖怪呢，对吧师兄！我看啊，我看，这…这这这一定是一位上天下凡的小仙子，对吧，小仙子。这大热天的。小仙子是去赶路吧？”

　　“看你那猥琐样！”
　　孙悟空鄙夷道。

　　“仙子？算你还长了眼睛了，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有要务在身，没工夫跟你们多话。”玉兔闭眼仰头，双手环胸。

　　“小仙子有什么要务啊？说来老猪听听，没准可以帮到你什么呢！”

　　“你？你一只死肥猪能帮到我什么？”

　　“哎！话不能这么说，那些不懂情趣的臭猴子这么叫我也就算了，小仙子出身不凡可不能口出秽语呀！”

　　“呵！”玉兔不羁。

　　“我们乃是从东边日出之巅、极乐之地，出发去往西域天竺取经拜佛之人呀，可不是什么妖怪！”
　　猪八戒拍拍胸脯。

　　“我看你们长的歪瓜裂枣，估计也见识短浅，取什么经拜什么佛，少装腔作势了。估计我要找的人你们也不认识，他乃上古天降重臣，北极紫薇大帝属下…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

　　“哈哈，不瞒你说，老猪我，也曾做过天兵，官职不小，这北极紫薇大帝我也算其中一……”

　　“停！吹牛到此结束，我要去办正事，不见！”
　　玉兔蹦蹦跳跳准备离开。

　　“等等，等等，小仙子，你这么着急干嘛！话都还没说完！”

　　猪八戒赶忙上去拦住玉兔

　　“还没问小仙子你的芳名”

　　“我干嘛告诉你，你个死肥猪又肥又丑，你配听吗！”

　　唐僧见状，看向孙悟空，示意先走，悟空皱眉回应唐僧，两人慢慢走向前路。

　　“说一下嘛，我求你了！”

　　“哼，我叫月儿。”

　　“月？哪个月？”

　　“大字都不识一个，还问我哪个月，嘁！”

　　玉兔继续说

　　“我要找一个叫天蓬的人，如果你后来认识，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玉兔转身离开

　　猪八戒心中一紧，认真地看向玉兔背影，眼神中露出一种不可言。

　　半晌

　　猪八戒回答道:
　　“ 我就是啊…”

　　玉兔一惊，浑身如雷从头顶劈下。瞳孔放大，站定不动。

　　转身看向猪八戒

　　“你真的是天蓬？”

　　“是。”

　　“你…”
　　“啊哈哈哈…那个…嫦娥姐姐让我来找你…她醒了…”

　　“阿姮醒了吗？太好了…”
　　猪八戒低垂双眸

　　“怎么…我看你好像不开心啊哈哈”玉兔强颜欢笑。“那个…刚刚多有得罪，我实在不知道将军你…现在变成了这副模样。”

　　猪八戒没有说话

　　“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500年了，你一定很想嫦娥姐姐吧，她也很想你，她…”

　　你知道吗？

　　当你心里有一个可以念想的人的时候

　　你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你难过的时候，委屈的时候，撑不下去的时候…

　　一想起，有个人还在心里，想起这个人，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即使她没在你身边。

　　即使你们已经没有在一起了。

　　即使你们很久没有再有任何交集。

　　如果她还在你心里

　　你就会坚强很多

　　但做了半天

　　…

　　别人看的厌了

　　终究什么也不是…

　　猪八戒低头站在淡色的光下，天阴了起来，一粒粒小雨被吹得撒落在地上。

　　阿姮，以前我经常梦到你。以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梦到，我在梦中找你…
　　有时你只是一个背影，还没看清，又突然逝去。我好像永远都抓不住你，找不到你。

　　我不想再这样猜忌寻找下去了…
　　我想一闭眼，耳旁就是你的声音，扭过头去，身边就是你的模样，我仿佛见到你了。

　　在梦里。

　　“在梦里也挺好的…”

　　猪八戒缓缓开口

　　…

　　“够好了。”

　　天色逐渐变暗，气候嘲风弄月，拨云撩雨，八戒低着头，雨点越来越大，顺着额头，滴入地下。
　　“你走吧…”
　　猪八戒没有抬头。

　　玉兔呆住，站定在旁

　　“我现在已经接受了如来去西天渡化升佛这担责任了，还要赶路，珍重。”
　　猪八戒抬头向泥泞处的雾中走去，消失在雾里。

　　玉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杂乱不堪…

　　广寒宫上，金玉珠帘随风摆荡，嫦娥从轻纱帐中踏下，手如柔荑卷梳着自己长发。
　　“夜姮！夜姮！”
　　玉兔从云层中跑来。

　　“怎么了？”
　　嫦娥转身凝神
　　“怎么样？见到了吗？”

　　玉兔突然站定，头微微垂下眉头皱起，看向别处“看是看到了…可是…”

　　嫦娥走上前去，抓住玉兔两臂，身后银白色羽带飘在空中。“可是什么？他怎么样，还好么？”

　　玉兔挠挠额头，呆傻地说:
　　“他早已不是天蓬了…”

　　…

　　“变成了一只半人半猪的妖怪…跟着如来坐下金蝉子十世去天竺取经入佛了…”

　　嫦娥呆住，瞳孔迷离，双手渐渐松开垂下。
　　“你说…什么？”

　　“他还说…还说什么在梦里，在梦里就够了…之类的话，我也没有听懂。”
　　玉兔看着呆定的嫦娥说。

　　“在梦里…吗。”
　　嫦娥转身自言自语

　　“夜姮，你们的缘已然尽了。”

　　“别想他了…好吗？”
　　玉兔看着嫦娥凄落的背影，连连叹气。

　　在雨中

　　猪八戒走着不知何时已被打湿，他恍然抬起头，左顾右盼，师父呢？猴子呢？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师父！你在哪里？”
　　猪八戒边喊边跑

　　雨越下越大，声音淅沥，打在叶片和泥里，徒然整片森林好像都在轻语。

　　“师父！大师兄…大师兄！”
　　猪八戒继续跑着，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村庄

　　“别喊了。”
　　唐僧坐在一亭中品茶，冲着猪八戒说。
　　“为师不是在这吗？叫魂一样。”

　　“师父你去哪了”猪八戒站在雨下

　　“我看那仙童好像是广寒宫坐下的房日兔吧，好像是来寻你的，一遇便忽然降大雨，想必是缘劫至此，我和悟空就先行来此亭中避雨的紧。”唐僧慢慢品茶。

　　猪八戒一顿
　　“嗨~什么缘劫啊”
　　“就是一个小姑娘迷路了而已。”

　　“哦？”
　　唐僧停住手中茶杯
　　“是吗？”

　　…

　　“麻烦死了”孙悟空跳在亭中台阶上“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就是女人。”

　　唐僧摸摸下巴 “可惜了，我长这么帅，却只能一心向佛，绝七情断六欲。如果世间有我这样的一个美男子存于凡世，想必，追我的女人能排到西海岸边了吧。”唐僧望向天边，眼神中射出一汪秋水，好不淡然。

　　“悟空，你的梦想是什么？”
　　唐僧转过头问

　　“我没有什么梦想”
　　孙悟空躺在台阶上“我只想回到花果山，和我的小猴子们待在一起，那里有我最美好的东西。”

　　花果山？什么时候花果山只变成了海市蜃楼中的一幻影，我的猴子猴孙呢？他们还在不在…我答应如来陪这和尚取经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回去看看。

　　想罢，孙悟空从亭上台阶跳下
　　“我要回躺花果山！”

　　猪八戒抖抖衣裳
　　“说回就回？西天取经岂是儿戏，何等放肆，你想去别说俺老猪，就是师父…”

　　“老孙想放肆便放肆，走。”
　　孙悟空双脚一踩，一个翻身步入云霄，身后留下一道浅色长虹。

　　云端深处，桃花落入青池，白云泛出碧霞与溪面同色，万木葱茏包裹石岩山壁，微风穿过琪花玉树，日光洒下映出绿肥红瘦，灵水汩汩流动，岩壁上蝉鸣鸟叫，天边落日余晖缓缓洒在地面，万物生长。

　　孙悟空拓一步空，飞在花果山上空，四面朝海，一望无际。

　　这就是花果山吗？

　　熟悉又陌生

　　他立在半空之中，朝阳之下，背阔胸宽，魁伟不羁。

　　看着眼前的一切，孙悟空面无表情，心中拂过一丝寡淡。

　　不知什么时候，风云变幻，日光被层云遮挡。一朵丁香旋转着飘进孙悟空眼帘，他伸手去触，丁香却好像被风带走了，他顺着风吹的方向看去，花落在了一个少女手里。

　　这是谁？

　　孙悟空微微撇头，眼神眯起，看向下方。

　　少女盯着手中丁香，薄唇轻动，嘴角上扬。
　　她突然听见了什么声音，扭过头去看到一人，少女顿时喜出望外，露出笑容，皓齿明媚。
　　此人身披赤金麒麟甲，头顶獒龙须青玉冠，踏入一芳青草，时间停止，凝固在天地之间，他们看向彼此，桃花花瓣飞满九天，少女眼中好像是有什么，双瞳剪水，再近一点，眸中滑过一模人像。

　　那是孙悟空。

　　天上的他皱起浓眉，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在花果山会看到这些，那个女人是谁，好像在哪见过，那个猴子又是谁，是我吗？

　　一眨眼，乾坤开始运转，时间开始流动。

　　那猴子轻轻开口:“阿紫。”

　　这一声阿紫，有多轻，多柔。好像生怕说重一点就要捏碎现在的寂静，这一声，包裹了无限的温柔，众生都要为之倾倒。
　　月色也柔了，林中鸟鸣抬头变调，声音回荡在浩然之间。轻轻地，推着微风带给整片桃园。白鹿经过丛林，看到这幕极有魅力的猴子一声轻语，身上银棕立起，踢踏着碎步用短角蹭着前面的断木，好像一个害羞的女孩。

　　池鱼在河里用力摆动着身体，相互围绕旋转，激荡起水花。

　　万物众生，都被这一迷倒六界的异端魅力所崇拜屈服。

　　“悟空！”
　　少女心中一颤，倒吸一口薄气，脸上红晕被光照出藕色，她徙然扑向她那口中之人，那么近好像又那么远，在这一瞬，她等了500年…

　　猴子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左臂环在腰间，右手抚着她的后颈，少女乌丝的黑发映出点点银光，两人相拥闭眼，此景凝成一瞬，定格在千万年之间。

　　孙悟空眉头越皱越紧，花果山为什么会有如此幻象，那到底是真是假，他决定下去一探究竟。

　　一个翻身，孙悟空落地了，在花果山上，在那两人之旁。

　　他看着相拥的两人，眯起眼神，面无表情，走近凝神看着在那猴子怀中的少女，脑中突然浮现猪八戒的一句话。

　　“紫…霞？”

　　话毕，少女突然睁眼，脸上笑容淡去，抬头看着孙悟空，神色复杂…

　　猴子见少女起身，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侧头问她:“阿紫，你在看什么？”

　　原来那穿金戴银的猴子看不到自己，孙悟空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一条红带胡乱系在腰间，赤足踏在水里，身上只一件素麻织成的无袖背心。

　　原来他才是齐天大圣…

　　我。

　　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