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偷菜记》张素

16、（壹）豆角

　　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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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美人睁开迷蒙的大眼睛。

　　小美人柔若无骨的小手覆上紫微垣滚烫的额头，天真地呢喃一声：“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这一句娇声软语遂搅乱满池春水，＂哗啦哗啦＂。隐藏在自制力下的火山爆发了，饿虎扑美人、就地正法。这是传统言情小说＂欲擒故纵＂版。

　　……小美人睁开迷蒙的大眼睛。

　　问：“你在做什么？”紫微垣摸摸鼻子：“没、没什么。”
　　“没什么你穿着衣服洗什么澡哇！”
　　紫微垣尴尬地：“正、正好顺便洗衣服。”
　　管丈母娘叫大嫂、没话找话版。

　　……小美人睁开迷蒙的大眼睛。

　　“你？”
　　“我？”
　　“你何以这样待我！在你的眼里，我究竟算什么？我知你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亦知道我既然入了宫，生是你人、死是你魂。但我只不过希求平凡的生活，你的心，却那么高高在上，竟不能体会到这人世间最平凡的真情了吗？”
　　紫微垣缺氧。小美人滔滔不绝，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掉在蒸腾的漩涡里，却带着无比的骄傲和欢欣。这，应是红遍两岸三地的琼瑶美玉版。

　　而据来自太液池的线报，本稿中的男女主角湿漉漉地从温泉中爬出来。应说是紫微垣抱着昏睡的小美人，把她安置到太液池畔的飞霜殿里，命宫女点燃安睡香、为她换上干净衣衫。他才安心离开，回到住处养心殿。
　　他侧卧在西暖阁的软塌上，手上拿的书是一个字也看不进，耳边响着一句若有似无的叹：

　　“怎么是你。”

　　小美人睁开迷蒙的大眼睛，看清紫微垣的容貌，咕哝了句。然后就义无反顾地倒下了。

　　就这样？就这样。

　　怎么是你？
　　本稿的男主角怎么是你？普天之下的主宰怎么是你？这真是史无前例的挑战。当他还和紫云英哥哥抱怨“为什么要抛下我，让我承担这一切”的时候，有人心里早就不耐烦了。臣民应该想把他挫骨扬灰[参见《土豆》一章的路人乙，第１５７８字]。
　　女孩子也不怎么待见他［参见《蒲公英》一章的郝丽莱，第２０７５字］。

　　小美人更不必说了，把他彻头彻尾看作唯唯诺诺的菜小伯，带他去看民间疾苦，好似每件事都比他通透。被一个傻乎乎的小美人鄙视了！
　　做人，头一遭生出了挫败感。
　　怎么是你。被她这么一嫌弃，好似反倒是他鸠占鹊巢，使他原本自觉高风亮节的夙愿「愿余生安稳，得过且过，岁月静好」矫情起来。

　　不思进取的小美人是可以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理解的。
　　不思进取的男主角则有可能被广大人民群众踹下台。

　　紫微垣隐约感到温柔的云英哥哥正踌躇满志地在角落里看着，有朝一日，被扶正。拉着小美人的小手快快乐乐地去过放羊、赚钱、盖房、娶老婆、生一大堆孩子再周而复始的生活。啊啊啊，完全没他什么事！
　　这怎么行！

　　好吧。改变所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他仍秉持田园风光，有朝一日达到「农妇山泉有点田」的远大理想，在他真的做到治国平天下之后。
　　举案齐眉，修身齐家，不晚。

　　微垣掀起重重幔帐，唤了声：“来人。”
　　“啊？啊！圣上！”由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无所事事，乾清宫的守卫们懈怠而慌张。
　　微垣威仪地吩咐：
　　“摆驾，太极殿。”

　　而在太液池的飞霜殿。
　　淡淡的人影印在椒壁上，被温柔的烛火不断放大、放大，像在踌躇，像在思量。塌上的女孩儿浅眠，纯净的呼吸徐徐吐露着甜美的梦，仿佛周遭的变故在弹指间忘乎所以然，只留一个最真切最深沉的念想。

　　那念想是。

　　“云影哥。”她叫住转身欲离的褚云影。

　　“你一直醒着？”
　　“那种危急的情况下谁能睡得着呀！”小美人抱怨而委屈地睨着褚云影。原来是装睡。
　　褚云影慢慢地走近小美人，单膝跪地，厚重的盔甲发出闷响。他温暖的大手握住小美人的手，柔声安慰：“乖，辛苦了。”
　　“我只想知道，躲在屏风后面的云影哥，在想什么？”
　　小美人盯着他黯淡下去的眼眸，问出满腹哀婉。

　　不是不明白，即便刚才某人用强的，从道理层面而言褚云影不具备出手阻拦的义务。她是别人家＂圈养＂的秀女，他是别人家＂圈养＂的侍卫，他们不属于彼此。然而她真好奇，怎么会有男人的意志力这么坚定，能够眼睁睁地送她被＂嫖＂。所以很想问问。

　　褚云影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再攥，拧出满手心的汗。沉默向来是他这一款人必用的招数。

　　“算了，真没劲。”小美人扮了个鬼脸，问这种半天踹不出一个Ｐ的问题，她是自找难堪呢。赶紧打马虎眼过去。

　　小美人两颊发烫，双眸入迷，羞处湿泞，忍不住嘤咛一声。褚云影不禁怒意上眉，低声说：“这样不堪的手段也能用到宫里！”
　　“你说什么？”
　　小美人杏脸桃腮、春色眉黛，媚惑横生不自知。
　　云影赶紧拉离两人的距离，心知当急应让小美人安静修养，散却药效。匆匆忙忙地告退。却不放心，只隔着碧纱厨顺着墙根坐下，任由修长的身影在红烛里扑朔迷离。宛如他飘移不定的心境。
　　回来，到底是不是对的。他在静默的夜里，独酌一壶甘苦。

　　直至东方泛起鱼肚白，云影伸伸僵硬的手臂，沏上一杯温白开，悄声端到小美人的枕边。因为知道她醒来必得口渴要喝的。又帮她掖了掖被角，摸摸她恢复常温的额头。才小心翼翼地从太液池赶回值夜处。

　　远远的，清晨遛早的胡太师迈着稳健的步子过来。
　　避之不及，云影按宫礼行道：“拜见太师。”
　　胡太师话中带话：“这礼行得规规矩矩，甚好。老夫以前曾遇到一人，也是最规矩守礼的。你可知那人是谁？”不待云影答，胡太师抚须望云：“是至今下落不明的紫家二殿下。”

　　“那曾是个最彬彬有礼的王公子弟，最让人省心，最让人信服。可惜一次狩猎，至今未归。”
　　胡太师目光炯炯地看着云影，“世人都说天妒英才，连紫家王爷也渐渐信了。但老夫相信，那不过是天降大任于斯人的历练，二殿下还未报国，怎可能潦潦草草走完一生。你说，对吗？”

　　褚云影心内翻腾，把表情藏于头盔的阴影里，答：“草民不过一介凡夫，不懂该如何作答。”
　　“不急，时间还久着，你可以慢慢答。”

　　老狐狸还是少理为妙。云影再行礼告退，胡太师状似不以为然道：“你不必回值夜处，请直接去【都察院】报到。”
　　云影愣住，刚要推脱几句，胡太师止住：“这是圣上的旨意，不可违背。云影。”
　　胡太师读的是＂影＂字，便把影子拖在坑洼不平的夹道上，云影心内一怔，只好折返向宫廷外围廊庑走去。所谓都察院，顾名思义是为监察而设，或是监察地方、或是监察六部，直接隶属于圣上。本朝因圣上连年躲得不见人影，连带这些机构也形同虚设。
　　褚云影心中满腹疑惑地穿过最外围的「承天门」，只见笔直的大路向南延伸，两旁连排的小房子里陈设着＂六部五寺＂等部门机构，一轮初升的朝阳在他左边凝视着大地，吹散浓雾闲愁。这情景，好似当年在晨曦中入府学听太师训。
　　云影深吸一口气，走向茫茫然却又暖洋洋的远方。

　　褚云影的任命状是紫微垣在太极殿里签署的００１号重要文件。

　　接着有一套人事命令，给了后宫。
　　新秀女小美人睡醒之后接到了来自太极殿的旨意。本朝后宫女官有编制＂六局＂，分别是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和尚功。紫微垣谕旨将江西卫朵美编入尚仪局，将尚好嘉编入尚服局，而小美人接到的任命是「尚寝局」。
　　寝？
　　那不就是＂睡＂么。
　　于是小美人囧了。

　　别想歪了，尚寝局下设分管司苑，掌管御苑种植。小美人的愿望啊　♥
　　小美人星星眼，眨巴眨巴着歪头想：还算那＂丫＂有点良心，老娘的豆腐没被白吃。

　　没二话，她翻身下床蹦蹦跳跳冲向梦寐以求的大菜园。这里的光线真是充足丫，这里的水源真是丰沛丫，太液池粼粼波光倒映出红日的笑脸，小美人高呼万万岁。

　　“喜欢就好。”一道温润的男声在她斜后方款款地说。小美人回头看去。
　　菜小伯？又不是。

　　他戴着冕，冠冕堂皇的＂冕＂。于是他是实实在在的陛下。
　　小美人盈盈行了一个礼，正所谓，礼多人不怪。
　　微垣略显尴尬地说：“朕的一位朋友说，卿喜欢这里。”
　　连说话都必须保持君王的规格仪制，小美人腹诽。有鉴于拿人家手软，装模作样地说：“哦！是吗！谢谢他啊！”

　　“那么，你想种些什么？”微垣好奇地问。小美人皱眉想了想，不好意思说：
　　“我级别不高，能种什么先种什么啦。”
　　她赶紧翻看随身携带的《开心作物表》，乐呵呵说：“豆角茄子西红柿，哈哈。我要做打卤面！”
　　微垣半喜半疑：“你会做饭？”
　　小美人皱皱鼻子：“能吃，毒不死人。”

　　小美人喜滋滋地把领好的豆角种子撒进松厚的土壤里，撒着撒着，看见紫微垣华贵的衣角依然软塌塌、皱巴巴地埋在泥土里，头也不抬地说：“别站这儿呀，该干嘛干嘛去。再说了，哪儿能穿着这么好的衣服、戴着这么重的帽子干活。”
　　微垣稍琢磨这话的意思，换上灵犀一点通的笑容。

　　看来往后他得日夜＂兼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