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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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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知春亲自把睡前的药送了过来,进门的时候看到展昭靠在床上,手上拿着一件崭新的棉衣和一块带着血字的粗布,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将军,吃完药再睡。”罗知春轻声唤道,连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让对方听到,却见展昭已经坐起,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伸出手来接药碗,还是一句客气的话:“有劳先生了”。
罗知春看到了粗布上的两个血字“史保”,眼睛便湿润了。
“先生,知道史保这个人么?”展昭把药碗递给了有些发愣的老罗,顺口问道。
“他,是个好孩子。”罗知春苦笑了一下,颤抖地说道:“和研儿一样都是好孩子,是好孩子。”一时间,老罗就被丧子的悲伤所包围,背过身泪就流了出来,那颤抖的身形已经不是日间那个谈笑风生的军医,而是一个痛失至亲的老人。
展昭没有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话会引来这样的结果,不由懊恼自己太鲁莽。站起身来走到罗知春的背后,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罗知春毕竟成为军医很多年了,也见惯了生死,即使是一时痛心也能很快把那种痛苦暂时压下,尽量平静地陈述着:“研儿是我的儿子,他和史保是好朋友,可是那次出征就都没能回来。”
没有回来,那将士的名册上便一定是一笔鲜红的印记,是英雄的勋章还是亲人的血泪?展昭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攥着那方带着鲜血的粗布。
这是新任将军来大营的第三日,从当日和石将军比完武,将士们就再没见到那个从京城来任职的将军,不是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么?怎么不见动静。今天,渭西大营五千将士终于在点将台上再次见到了那个枪法出神入化的护军将军。
朝阳的光芒铺撒在这位将军的身上,那雁翎镶金软甲折射出的光有些刺眼,更显出一种无声的威严。
“将士们,”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众兵将知道是新将军要“放火”了,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但见高台上的将军缓缓举起手中与身份极不相称的粗布包袱,众人心下疑惑却不敢多言。
“大家一定奇怪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展昭举高手中的包袱,尽量让后面的人也能看清,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这里包着一件冬衣,一份血书,是来这里的前一天晚上,路过西峰镇时一对老夫妇交给我的,让我交给他的儿子。”展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了包裹,把棉衣交给了后面跟着的司云,自己把那方粗布抖开,再次举起---那发黑的血字触目惊心。
“史保,曾经是你们的战友、兄弟,你们之中可能还有很多人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就已经战死在沙场,不能回来了。”展昭环顾了校场中五千名将士,有些激动地问道:“大家看到了吗?这两个血字,这两个血手印?”
校场一片安静。
展昭转身从司云手里又取过包袱,一手拿着布,一手托着冬衣,郑重地开口:“这方布上的血字是他父母的期待和支持,这冬衣是他父母的关爱和心疼,老人家对我说,史保若是生,便让他穿上这新衣揣上这父母之血写的血字、印的掌印,放开手去杀那些西夏秃子;若亡,便把这冬衣和血书烧给他,让他知道自己死的不亏,父母以之为傲!”
台下的将士有的低下了头,有的仰起了头,有的便直直地看着前方,依然是一片安静。
“战场是残酷的,马革裹尸是一种英雄的气概,但是你们也应该知道自己的亲人多么地希望你们继续活下去,”这句话引起了下面的窃窃私语,动摇军心?只听展昭语气一转又说道:“然而,在战场上,“临阵退缩”的苟活是为人所不齿的,就算是你们的亲人也会觉得颜面无光,要活下来,是要光明正大地胜利之后衣锦还乡,那才是你们亲人的荣耀和期待。”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没有千日来养兵,也许下一刻西夏蛮夷就会兵临城下,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每一刻来练兵,苦练杀敌本领,精兵强武,用你们手中的武器保卫大宋,保卫家园,保卫亲人,也保护好自己。”
半万的将士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不同于其他将军的慷慨激昂,却激发了将士们心底深处的亲情和责任感;不同于出征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却涌动着为国为家苦练本领的决心;此时没有杀声震天的口号,只有所有将士坚毅的目光。
当着将士的面,展昭取过火折,点燃了那方粗布,点燃了那件崭新的冬衣,一直站在展昭身后的石化成听见展昭口中低吟道:“征人去不还,白发日思盼,梦里见儿归,犹嘱杀敌蛮。”
棉衣默默地燃烧起来,刺鼻的气味立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烟很呛,有泪却可以理所当然地流出,所以没人会在意同是七尺男儿的同伴是不是在流泪。展昭缓缓将燃烧的棉衣和粗布放入火盆,双目低垂,心中默念着悼词。台下也被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很多士兵垂目默然,为逝去的战友默默祈祷。
校场又一次一片安静。
良久,烟已散去,灰已沉积,展昭抬起头,猛然拔出腰间的巨阕,大喝一声:“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与子同仇!与子同仇!与子同仇!”这雷鸣般的回应激荡在天地间,经久不息。。。。
“征人去不还。”
窗外是二哥在舞枪,银枪的枪花一瞬几变,偏偏莫名地冒出了这么一句。丁月华缝制冬衣的手被针刺到了,放在口中吮了一下,咸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心里突然就憋屈地难受。撂下正在锁边的冬衣,提了湛卢冲出了房门。
“二哥,你乱说什么?”
见妹妹有些失常地喊了一句,丁兆惠知道自己适才失言,嘴上又不肯认:“不过是个招式的名字,平白地自己乱想什么?”
丁月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句话这么在意,满脑子都是那个苍凉的声音---“去不还”。湛卢出鞘,划出剑光,直逼自己哥哥的面门。
丁兆惠怕手中的长枪伤到妹妹,只能弃枪,赤手招架,嘴里喊道:“月华,别这样。”
闻声而至的丁兆兰,把手中的剑抛给二弟,喊道:“兆惠,陪月华发泄一下吧!”
兄妹两人缠斗了半个时辰之后,丁月华觉得累了,格开哥哥刺过来的剑,自己的剑一收,喘息着说道:“不打了。”转身回了房间。
丁兆惠看到妹妹已是满脸泪痕,却不知道如何去劝,只是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月华!”
“我没事,”月华头也没回地说着:“我还要去做针线,不陪你玩了。”
纤秀的背影倔强地挺着,看得两个做哥哥的一阵心疼。
傍晚的时候,白玉堂来了,带给丁月华一个消息。
“陷空岛有笔生意需往庆州跑一趟,月华妹子,有没有什么想法?”白玉堂故意玩笑道。
“我能有什么想法?若是你们顺道去渭州,帮我带些东西给昭哥就好。”丁月华给白玉堂递了茶,坐在一边笑着叹了口气,埋怨道:“我要是男子,怕早就跟去了边关”。
白玉堂听完哈哈大笑道:“我说月华妹子,你要是男的怎么嫁给猫儿呢?这会儿说什么疯话。”
丁月华无心之言被白玉堂取笑,登时面红耳赤:“小五哥就会取笑人。”
白玉堂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月华妹子,说也怪了,你怎么成了亲便拘谨起来,真正要为那只猫做贤妻良母,当初做姑娘的时候也没少往外跑,这有机会去看相公倒别扭起来。”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怎么就忘了自己也曾是闯荡过江湖的侠女,这一月多的相思竟让自己真成了深闺怨妇一般,岂不是笑话,心里当即敞亮起来:“如此,五哥不嫌弃,小妹愿意同行。”
“白老鼠,你又要拐跑我妹妹!”丁兆惠玩笑道。
“小妹,你可要想好,这千里迢迢很是辛苦。”丁兆兰有些舍不得,却也不希望看到月华终日郁郁。
丁月华笑了,笑得很好看,道:“好久没出去见识见识了。”
“唉,这年头好人难做啊!”白玉堂慨叹道,临走又交代了一句:“想好,给那只猫带些什么,三天之后出发。”
“我去,合适么?”丁月华突然有些不能确定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
“孟姜女都能千里送寒衣,你丁月华就不行么?你去了还不让那只猫感动死!”
丁月华暗笑,当时比剑时的一句玩笑居然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