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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卫青阳带着方平跳入水中,只觉得耳鼻之中一股股冰凉的液体涌入,眼前一阵昏黑。他硬受了黑衣人一掌,已经是受伤不轻,一口淤血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下,胸中浊气淤积。此刻被凉水一激,气息闭塞,顿时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张开口,一口凉水顿时灌了进来。
      方平生在南疆,自幼在群山大湖边长大,精通水性。他一感到卫青阳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松开了,立刻反手抓住卫青阳的胳膊,身子一扭,转过来和他面对面。此时夜幕低沉,两人又在水下,方平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勉强看清卫青阳的影子,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摸索到卫青阳脸上,感到他双唇张开,正不断吐出胸中的空气,顿时暗叫一声不好。此时两人离大船并不远,如果上浮,极易被那黑衣人发现,可是再耽搁下去,卫青阳十有八九要溺毙在这大运河中。方平想到他刚刚将谭兴宗点了穴道扔进大运河中,要把他活活淹死,转眼之间自己就遭受这溺水之苦,忍不住心里暗道叫你草菅人命,真是六月债还的快。可是腹诽归腹诽,人却不能不救。方平想了一想,拉过卫青阳,覆上他的口唇,将自己胸中的一口气度了过去。
      大运河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缓和,水波不兴,其实水流极快,尤其是水面下另有一股无声激流,带着两人急速下行。方平紧紧搂住卫青阳,心内默默计算着时间。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他估摸着两人离大船已经足够远,于是双足猛蹬,带着卫青阳浮出水面。举目四望,只见四野空旷,大船只剩下影影绰绰的一个影子。他略微松了口气,双手将卫青阳的身体托出水面,向岸边游去。
      等到了岸边,方平已经是手足酸软。胸口那一道真气堵着心脉,让他烦闷欲呕,偏偏此时还不能休息。他看着躺在一边,兀自昏迷不醒的卫青阳,苦笑了一下,心想我们俩碰到一起,也不知是谁拖累了谁,谁比谁更倒霉。既然目前也没有力气挪动小侯爷的千金之体,方平干脆就在这岸边解开卫青阳的衣服。月光下只见他左肩下两寸印着一个乌黑的掌印,此时青黑色已经开始向外扩散,连心口处的肌肤也隐隐透着一层青气,顿时倒抽一口冷气。他还不死心,右手四指搭住卫青阳的脉门,凝神细诊了片刻,脸色愈发的阴沉。低下头,轻轻将卫青阳脸上散乱的黑发都拨到脑后,看着那惨白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卫青阳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日光照在脸上,刺的眼睛难受。他抬起头,想看清周遭情景,不料这微小的动作却牵动了伤口,胸口一阵剧痛难忍,他闷哼一声,倒了回去。方平听见卫青阳的呻吟声,立刻凑到他身边,轻声道:“醒了?”卫青阳转过目光,只见方平一双眸子晶亮依然,只是脸颊上横七竖八,抹了好几道乌漆麻黑的手指印子,忍不住莞尔。他伸出手,轻轻在一条黑印上刮了一下,笑道:“怎么搞的这么邋遢?”方平似乎大吃一惊,身体猛地往后一缩,面色惊惶的看着他。卫青阳只觉得手指上余温尚在,马上又是一片空荡冷寂。他一怔之下,心头陡然窜起一股怒火,几乎当场就要发作。但气息一动,胸口立刻一阵剧痛。卫青阳万没有料到,自己的伤势如此严重,一惊之下,只能强行平抑自己的情绪,缓缓调匀气息。
      半晌,他才咬牙慢慢坐起,倚在背后的石壁上缓了一口气,这才凝目环顾,只见自己和方平正处在一个山洞之中,四周潮气极重,顶上、壁上、地上处处都长满了青苔,岩壁缝隙中杂草丛生,不知道多少年人迹罕至,恐怕连在这洞里安家的野兽也没有一只。日光从洞□□进,灿烂耀目,卫青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轻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方平头一低,仍然对他不理不睬。卫青阳知道他这是对谭兴宗之死耿耿于怀。口唇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闭上了嘴。他两手捏了个法诀,斜倚在石壁上,闭上眼,径自打坐调息,再也不看方平一眼。
      过了一个多时辰,卫青阳调息完毕,睁开眼,见方平仍然坐在自己对面,一双晶亮的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他见卫青阳突然睁开眼睛,立刻低下头,目光中的关怀之意却仍然清楚的落入卫青阳眼中。卫青阳见了他这样的眼神,不知怎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微微一笑,向方平招了招手:“方君,过来。”方平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却依然不说话。卫青阳叹了口气,道:“现在离午时还有多久?”此言一出,方平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惊慌,他扭头看了看外面的日影,却听见背后有衣衫窸窣摩擦的声音,一回头,卫青阳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方平这一惊非同小可,左手在地上一撑,就要斜掠出去。但卫青阳出手更快,一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方平大惊,正要挣扎,突然感到卫青阳全身都压在自己身上,软绵绵的毫无力道。原来他重伤之后,全身无力,刚刚那一闪身在平时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此时却是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看似是他捉住了方平,其实却是他靠倚着方平的身体,才能勉强维持不倒。
      方平束手无策,此刻他要推开卫青阳实在是轻而易举,可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卫青阳靠着他剧烈喘息半晌,才慢慢的平静下来。方平微微用力,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卫青阳却突然抬起手,出指如飞,闪电般的点了方平背上“风府”、“大椎”、“灵台”、“强间”等七处大穴,这些都是人身大穴,被人点上一处都有性命之忧,何况连点七穴?方平被卫青阳这几下吓得几乎魂飞天外,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卫青阳手臂一沉,又疾点他腰上“脊中”、“志室”、“悬枢”等七处穴道。方平终于回过神来,大骇之下不及多想,顺手一推,没想到卫青阳身上没有半分力气,挨了他这一下,立刻摔倒在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方平一怔,料想是他刚才点了自己穴道,吐纳半天才凝聚的一股真气又立刻消散的缘故。他见卫青阳伏在地上,脸色灰白,眉宇间萎顿之极,显然内伤又加重了一分。心里有些不忍,想要扶起他。可双手刚刚伸出,又想起以卫青阳心肠之狠、手段之辣,重伤之后仍不惜内力,点了自己十四处穴道,不知道又是什么酷刑。他想到此处,心中掠过一阵恨意、一阵惧怕,一时茫然无措。
      卫青阳伏地喘息半天,稍稍抬起头,见方平凝目望着自己,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目光中有三分惧怕、三分恼恨,还有三分忧虑。他吐了一口气,勉强出声:“你不用怕……”只说了这四个字,胸口的一道真气走岔,不由得咳嗽了一声,牵动伤势,喉头一甜,又吐出一口鲜血。他满不在意,继续说道:“我点了你……穴道,能保附骨针……在十日内……十日内不发作……你现在立刻……沿水路上京,最多……最多也就……八天功夫,到了京城,你去六扇门,找……找我兄长……卫……卫博陵,他自然能帮你拔针……解毒……”他虽然这样说,方平如何敢相信?仍然端坐原地不动,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卫青阳,眨也不眨。卫青阳察言观色,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淡然说道:“现在……离午时也没……多少时候,我说的是真……是假,过一会……你自然知晓。”方平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默然不语,卫青阳也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日上正中,午时已到,方平身上果然一如常态,毫无痛楚。他提气运行十二周天,觉得除了胸口旧伤仍有憋闷之感,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适,知道卫青阳所言不虚,不由又惊又喜。他站起身,扶起卫青阳,迟疑了片刻,才吐出一个字:“你……”卫青阳知道他要问什么,自嘲一笑,说道:“方君,你说我总是欺负……别人,不假,我这一生,最看不上的……大约就是无用之辈。初时……我带你上京,还说过……你是累赘……没想到,今时……今日,我们两个……倒……倒过来了……既然如此,我何必……拖累于你?”方平听了卫青阳这一番自白,啼笑皆非,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卫青阳看着他乌七八糟的脸,微微一笑,说道:“我好歹……也教了你几路……武功,再加你的……易容术,独自上京,想来也无大碍……”他说到这里,呼吸猝然停滞,原本一张没有半点血色的脸,霎时涨的通红。方平大吃一惊,伸手摁住卫青阳的后心,一股真气度了过去,想要助他理顺胸中那混沌一团的真气。没想到甫一发力,立刻感到手掌巨震,胳膊一阵酸麻。他情知这是卫青阳本身内力深厚,虽然身受重伤,但一遇外力,自然而然的生出反弹之力。而自己的内力和他相差太远,竟然无法帮他导气。方平见卫青阳眉头紧皱,显然窒息之下十分难过,他心中一急,头一低,如同在运河中一样,覆住卫青阳的口唇,将一口气度了过去。这口气虽然不能帮卫青阳疗伤,却也缓解了他的窒息之苦。
      卫青阳感到唇上一阵温暖,抬眼看去,方平点漆一般的眼眸尽在咫尺,里面盛满焦虑忧愁,波光盈盈,仿佛随时都能溢出来。一股暖气从口中直通胸腹,他的胸口顿时舒畅,心下却一阵迷惘,浑不知此时此地,身在何方。方平搂着卫青阳,觉得怀中的身体仍然僵直,只当他还没有缓解过来,深吸一口气,又度了过去。卫青阳玩心忽起,将舌头伸进方平口中轻轻一挑,恰恰掠过他的舌尖和上颚。方平浑身一震,上身一仰,两人顿时分开。他看着卫青阳,满脸通红,羞怒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卫青阳笑道:“去吧。”一语未了,又是一阵剧咳,吐出两口鲜血。方平脸色剧变,呆立在原地凝视着卫青阳片刻,转身掠出洞口。卫青阳看着方平的背影一闪而没,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光也渐渐冷淡,终至一片漠然。他闭上眼,一时间,洞内除了他急促的喘息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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