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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梦清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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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忽闻清歌,歌声悠悠在耳际回转,苍劲雄浑。江水轻拍船舷,仿佛为之合奏。
叶莲慢慢睁开眼睛,梦呓般喃喃:“谁在唱歌?”
有人探过身来,轻声道:“是桓海。”
桓海!那个不爱说话的剑师?居然会唱歌,还唱得如此动听。
“我还没死……”真好,还能活着听这样美妙的歌声,何其幸运?
“有韩伯在,你又怎么会死?”冰凉的气息轻拂过叶莲面颊,她转过头,看见薛棠欣慰的笑颜。
“这是哪里?”
“去黑雕城的船上。”
哦,黑雕城,她是真的要去黑雕城了?
叶莲心头不知什么滋味,怔了半晌方又问他:“是你救了我?”
“哦不,救你的人其实是桓海跟韩伯,他们在驿馆附近那个小河村的一户人家的窗后找到了你,你受了很重的伤,多亏了韩伯医术高明,才把你救了过来。你那时可真吓人……好在醒了过来,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七天七夜啊……”
七天七夜!
叶莲心里由不住悸动,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眼前微有光影,好像是一张脸,却又不是,隔着银色的面具模糊不清,却叫人从心底里恐惧。她蓦然闭上眼,许久才又睁开,静静盯着他看,说到底救她的人还是薛棠,若不是他开口,跟她毫无瓜葛的这两个人又凭什么救她?
“谢谢你们。”
薛棠道:“谢什么呢?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隐去,眸光自叶莲脸上飘移开去。沉默了片刻,却拍着两手合着外面的歌声击节,桓海在外面放声高歌,而他却在舱内低唱:“正风静云闲,平潋滟。想见高吟名不滥。频扣槛。杳杳落,沙鸥数点。”
他的声音虽清越,却不及桓海劲拔,又是随口吟唱,轻慢无绪里透着份慵懒,听来却也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真好听!”叶莲闭上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语意模糊,也不知是在赞谁。
薛棠闻言转头凝视叶莲,黑眸中微起兴味,笑问:“是我唱得好听,还是桓海唱得好听?”
平心而论,桓海要唱得更好,不过薛棠也唱得不赖,叶莲微张开眼觑他一眼,他颇有些热切地望着她,一副急于求得认同的模样。
叶莲只好道:“都好听。”
薛棠顿时一脸失望之色,伸手拍一下额头,叹道:“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一曲歌罢,船头上轰然响起喝彩鼓掌之声。
“唱得真好,桓海再来一首吧!”
“再来一首‘御天香’吧!快唱快唱……”
是小红跟小青,还有莫谦,三个人笑闹着起哄,非要桓海再来一首。
木讷的桓海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只是推辞:“不……不唱了,不唱了。”
后来还是莫谦打了圆场:“他不唱我唱,又不是大姑娘,羞答答的。”说罢便拉开嗓门开唱,只唱了两句,小红跟小青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青连声道:“别唱了别唱了,被你这破锣嗓子一吓,今晚非做恶梦不可。”
莫谦被众人打击一番,再没了兴致,只好收声,讪讪道:“就当真这么难听么?”
“不是难听,是堪比鬼哭狼嚎……哈哈哈……”小红笑得越发厉害,满船上飘荡的都是她清脆的笑声。
“既然桓海不肯唱,我看,那就让小红来一曲吧!”在船尾摇橹的韩伯忽然扬声道。
小青立刻附和道:“小红丫头快唱一个,让咱们莫使执大人听听,也好学学。”
小红也不扭捏,当下放声而歌,歌声清婉柔美,叫人神迷心醉。
叶莲听得入神,不觉有些痴怔,由衷赞道:“想不到小红姐姐唱歌也这么好听。”
薛棠道:“小红唱的这其实不算什么,几年前我路过你家乡明波湖时,曾听有女子隔岸清歌,比这好听得多了,你难道没听过?”
他连这也知道!
叶莲有些意想不到,诧异地瞅着他道:“听过,许是听多了,也不觉得怎样。”
“那你也该会唱,对不对?”
叶莲微有些赧然:“会几句,唱得不好。”
“若不是你受了伤,我真想听你唱两句。”薛棠眨眨眼,唇边笑意濯然,“想家么?”
“哦……还好。”
薛棠迟疑了片刻,还是道:“你也看到了,黑雕城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纯粹简单,随时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让桓海送你回明波湖。”
叶莲一愣,挣扎着要起来,可一用力胸口便是一阵剧痛,痛得她眼冒金星。
“不……我不回去。”叶莲拼力摇头。带着一身伤回去,让山娘轻看么?叶莲只要一想到山娘那鄙夷不屑的目光,脑袋便大了起来,山娘会怎么说?她一定会站在门口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毫不留情地嘲讽自己。
薛棠伸手按在她肩上,轻道:“你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只怕还要躺上几日才能起来。快躺着吧!”他的手指还是那么冷,隔着衣服,叶莲都感到沁骨寒意,不由得打个寒噤,虽听他的话躺了下去,却仍一字一句地坚持着:“我不能回去,我要去黑雕城。”
薛棠收回手来,面色变得肃然,再不似先前那般漫不经心,问道:“真的决定了?”
叶莲毫不犹豫地道:“决定了,我要去黑雕城,如果你嫌我麻烦,可以丢下我,我自己去。”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既然认定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薛棠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看了她半晌,忽然垂下眼轻轻笑了:“好吧!”
叶莲听了这话方放下了一颗心,想着未知的将来,虽是十万分的憧憬,却还是禁不住有些担心。
“薛……公子,小红说的那个黑沼是真的么?”
“叫我薛棠便好。”薛棠微笑道,他也不知叶莲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诧异之余,认真耐心地跟她解释起来:“黑沼算是黑雕城凭借的天险,只是每月都会在固定的时日架桥接新入门的弟子入城,并非小红说的那样。”
叶莲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里,转而却又问道:“那……凡是到黑雕城的学艺之人是不是都会入城成为黑雕城弟子?”
薛棠道:“这个……并不尽然,入城之前会有小小的试炼……不过你不必担心,大部分人都能通关,难的是五年一次的鼎会,很多弟子便是在那次鼎会中被淘汰。”
叶莲忙问:“若是在鼎会中被淘汰会怎样?”
薛棠吞吞吐吐道:“那就……那就麻烦了。年纪大的多半会被清退出城,年纪小的就留下继续学艺,等下一次的鼎会。”
小红唱完一曲,外面的欢歌算是告一段落。不一会,小红、小青说说笑笑进了舱,见叶莲醒来,不免都是一番惊喜。小青赶着将莫谦换去摇橹,却请了韩伯进来给叶莲看伤,殷勤得很,大约是为那日之事过意不去,所以如今对她加倍的好,还低声地给她道歉:“小叶,那天的事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叶莲难得看到小青局促的样子,不觉好笑,她素性不爱与人为难,也就爽爽快快地道:“小青姐姐放心,我不会记你仇的。”
小青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你被人劫走那天公子有多凶,把我骂得狗血淋头的。”
薛棠听到此话不满地朝小青瞥一眼,道:“我有骂你么?”
小红便在旁幸灾乐祸地笑,一边煽风点火:“没骂,公子这样的正人君子,哪里会骂人呢?”
薛棠一向是被这两个丫头消遣惯了的,却也没什么反应,恰好韩伯进来,便凝神看他给叶莲诊脉。
韩伯仔细替叶莲诊过脉,转头对薛棠道:“没什么大碍了,只安心静养便是。”
叶莲道:“多谢韩伯!”真想不通薛棠为什么会让韩伯这样的高人驾车摇橹,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
韩伯和颜悦色地道:“不用。对了,那一日伤你的人你还记得么?”
叶莲愣住,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下,虽不愿回想那日所经历的一切,却也知此事极为重要,忙道:“记得。”
“那你有没有看清他的面貌?”
“那个人……”叶莲努力回忆着昏迷前最后一刻的情形,“那个人……戴着面具,我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薛棠一愣,皱眉道:“戴面具?”
“嗯。”叶莲点头,凭着回忆细细将那面具的样子给他们说了一番,随后又道,“好像他们都叫他王爷……他们原本是要捉薛公子的,谁知阴差阳错竟把我捉了去。”
“王爷?”韩伯诧异地看看薛棠,“这事情越发蹊跷了。”
薛棠点了点头,对叶莲道:“叶莲,你能把当日之事详详细细说一遍么?”
那日之事对叶莲来说简直就是场噩梦,若没有人问,她是绝对不愿提及的。但此刻既是薛棠问,叶莲便也不能只顾自己,何况此事与薛棠息息相关,若不告诉他也不知日后会有什么祸事。
当下便捡最紧要的一一与他说了,但女儿家顾惜脸面,她被那恶魔轻薄猥亵之事却是提也未提的。
薛棠专心致志听她说完,面色颇有些沉重,叶莲虽说得精简,但事情经过及对方的目的大体他都清楚了,其中叶莲经历了什么,他也猜到了一些,一时感慨,竟久久不能出声。
韩伯那里却还不满意,又问:“那王爷的样貌你当真没看清?”
叶莲摇头道:“真的没有,那面具将他的脸大半都遮住了,只看到……”只看到一张好看的嘴唇……她闭了闭眼,满眼都是那唇,铺天盖地般朝她吻下来。
“看到什么?”薛棠连忙追问。
直觉中这应该是极要紧的一件事,可叶莲却忽然偏过脸去,她紧锁住双眉摇头,喃喃道:“没有……什么都没看到。”薛棠狐疑地望着她,却见她脸上有红云浮现,只是一霎那,她的脸便变得煞白,紧闭上眼,一言不发。
韩伯对她的回答不甚满意,还待再问,却见薛棠向他摇了摇头,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稍坐片刻,唤了小红随他出去拿药过来熬,二人一道出去了。
喝过药后,叶莲很快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模样很可爱,眉头舒展,嘴角微弯,时不时会抿一下嘴,于是唇角边便会漾出两个小小的笑涡,也不知道会不会流口水?
薛棠想着就笑起来,转而却又皱起眉头,披了大氅走至船尾。
因为换了莫谦摇橹,韩伯便悠然地抱了壶酒半靠在船舷边。
“公子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韩伯坐正身形。
薛棠将大氅紧一紧,走至韩伯身边坐下来,道:“我又不是纸做的,风吹吹就倒。”
韩伯无奈一笑,道:“公子是要问那小丫头的伤吧?真的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
“我不是问这个,韩伯曾说打她的那一掌看似很普通,实则不然,到底是什么意思?”
韩伯沉吟道:“我如今也说不上来,那一掌表面上看的确很普通,不同在内劲。只是那人打这一掌时只用了五分劲力,而且用的力道很巧妙,应该是不想让人看出来。我只看出这人用的是传杯手,这手法东宁西阱之中会者甚众,却也难知是什么来路。怎么,公子觉得哪里不妥?”
薛棠不语,望着远处许久却道:“也许是有哪里不对……她方才似乎有意瞒着什么,可是又不像是奸细,我也不信她是奸细。”
韩伯道:“那公子打算如何?”
薛棠叹口气道:“叫人盯着看一段时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