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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计功谋利未能休 ...


  •   燕雨和齐风双双跪下。

      齐风很是局促不安。他一言不发,左手背到身后,握得死紧,骨节都泛白了。

      燕雨直接开口道:“属下搜查了驿馆内外,并未找到罗绮,有个捕快告诉属下,他看到一名侍女被强盗掳走了。”

      华瑶愤怒地踹翻了凳子,燕雨声调不变:“属下罪该万死,恳请殿下责罚。”

      华瑶低头看他:“你自己说,你犯了什么罪?”

      燕雨小声道:“近身侍卫擅离职守,是死罪。”

      华瑶低声道:“你要是不想死,就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燕雨把目光投向地板,华瑶就用剑鞘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他的言行多有冒犯,按律当斩。

      但是,华瑶没权没势、缺钱缺人,燕雨的武功在她的侍卫之中能排第二,她此时重罚他,不仅少了一个帮手,也不利于她笼络人心。

      皇帝厌恶她,朝臣忽略她,她出宫当日,甚至无人送行,坊间传闻也说她一定会死在凉州。她的处境如此艰难,名声又是如此低微,更不能意气用事,必须慎之又慎。

      现如今,她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查清强盗的身份,第二,招揽相关人才。

      除此之外的事务,倒也不必太在意。

      华瑶冷声道:“昨天晚上,强盗抓了两批人。我和齐风救回来一批人质,还有十几个俘虏在强盗手上,这其中,很可能包括罗绮。你武功高强,以一当十,又是我的近身侍卫,务必担任统领一职,和我一同救出罗绮。”

      燕雨犹豫不决:“我和齐风说的话,您都听见了吗?”

      华瑶随口说:“当然。”

      燕雨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让齐风做统领?难道您连齐风也不信任了?也是,齐风知道我昨晚支开了他,没有向您禀报,反而来找我串口供了,他也该死吧。”

      晌午日头正浓,天光穿透门扉,照得齐风面无血色。

      齐风本就不善言辞,更无法开口辩解。此前他不知道华瑶去了哪里,又恰好遇到了燕雨,才会和燕雨争执起来。

      正当他恍惚之际,华瑶喊了他的名字:“齐风,你来帮他上药。”

      这声音是一条绳索,瞬间把齐风拉出了困境。

      齐风恭恭敬敬道:“遵命。”

      昨夜,燕雨刚负伤时,华瑶为他上过一次药,她的手法很是细致温柔。相比之下,齐风的动作就显得格外野蛮粗暴。

      齐风并不是故意的。他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也是如此敷衍潦草。

      齐风没轻没重,无意间扯动伤口。

      燕雨“嘶”了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疼死我算了。”

      燕雨的上半身裸着,汗水顺着胸膛往下淌,浸湿了他紧绷的裤带。他的胸肌、腰肌都是水涔涔的,他自己看了也觉得淫者见淫。

      华瑶早就偏过了头。她暗暗心想,燕雨吃不了苦,怕疼又怕累,爱偷懒又爱耍滑,放在皇宫里,真是异于常人。正因如此,皇帝皇后看轻华瑶,认为她心慈手软,难成大器,反倒是她的避祸之机,凡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华瑶自顾自地笑了,轻声道:“我只有两瓶疗伤圣药,你省着点用,用完就没了,你真会疼死。”

      齐风代替兄长回答:“多谢殿下赐药。”

      华瑶一声不吭。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杂音,异常的静谧。

      齐风看着华瑶的侧影,小心翼翼地问:“明天……巡检司会出兵吗?”

      华瑶双手握剑:“巡检司最大的官,就是通判,他是个窝囊废,怎么说呢,就算强盗砸了他家的门,他也不一定会出兵。”

      燕雨插话道:“这么窝囊,怕不是个太监?”

      华瑶竟然回答:“你可不要污蔑太监,宫里的太监比他狠多了。”

      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住燕雨的手臂,金疮药缓缓地渗进伤口,疼痛切入肌骨。

      燕雨疼得喘息不止,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心里话:“您不也挺狠的……没有援兵,只凭我们百十来号人,闯进强盗的老窝,不仅救不了罗绮,所有人都得死。”

      华瑶感慨道:“比起你从前的阿谀奉承,我更喜欢你现在的肺腑之言。”

      燕雨坦诚道:“实话实说,奴才的命也是命,我不想白白送死,我也想活下去。”

      燕雨这么一说,齐风把纱布缠得更紧了,燕雨的心里也更气了,他这粗手粗脚的弟弟,究竟是要救他,还是要害他?

      他狠狠地瞪了齐风一眼。

      齐风低头不语。

      华瑶隐约察觉了齐风和燕雨的争端。她转过身,走向他们:“我早就发现了,巡检司是靠不住的。昨天晚上,我以凉州监军的名义,传信给了凉州的镇国将军。”

      燕雨听得一怔: “镇国将军?”

      “正是,”华瑶语速飞快,“我传信给镇国将军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救出罗绮,而是为了肃清水贼,确保岱州通向凉州的水路畅通无阻。”

      燕雨道:“殿下英明。”

      华瑶从他面前走过:“我将来也会上战场,生死存亡都是说不准的。”

      “你的命多金贵啊,”燕雨不太相信,“你真不怕死吗?”

      华瑶毫不在意:“我能有多金贵?我娘是贱民,生在妓院,长在妓院,日子过得还不如你呢,我干嘛要怕死?死就死了,多大点事。”

      燕雨喃喃自语:“真到了生死关头,每个人都想活下去。”

      华瑶忽然有些想笑,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大业未成,凡事不可预料。她淡淡道:“你给我记住,我要是出了事,你也别想活,一条全尸都别想留,你敢逃跑,我就把你碎尸万段。”

      燕雨哑口无言。

      华瑶盯着他,轻声道:“我要你生,你就得生,我要你死,你就得死。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这一辈子,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的语气十分阴狠,燕雨被她吓得怔住了。

      华瑶转身离开,飞快地跨过房门。

      齐风连忙喊道:“殿下息怒!”

      他甩下燕雨,跟上华瑶的脚步。

      齐风和华瑶一同走过庭院,周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

      齐风抬头,望着她的背影。

      她自言自语道:“无忧而戚,忧必及之,无庆而欢,乐必还之。”

      齐风不明白华瑶什么意思。

      他自幼家贫,大字不识,入宫之后勤于练武,更无法读书写字。

      他只能说:“我……听不懂。”

      华瑶解释道:“无忧而戚,忧必及之,这话的意思是,坏事还没发生,你整天担惊受怕,那你真的会倒霉。”

      齐风把头低了下去。

      华瑶连忙道:“无庆而欢,乐必还之,说的是……只要你心情好,你就会交上好运,还会碰上好事。”

      齐风就像华瑶的学生一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只要我心情好,就能碰上好事?”

      华瑶附和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通。”

      齐风却说:“属下愧不敢当。”

      他们穿行于长廊,两侧竹木葱茏,绿丛交织,花痕树影落在二人身上,渐生一片幽微意境。

      走过台阶时,齐风忽然说:“我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不是谄媚,是肺腑之言。”

      华瑶转头看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你一向尽职尽责,不过,没事就别提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了,哪有那么多刀山火海呢?我更想让你好好活着。”

      齐风脱口而出:“您以后也别说,死就死了,多大点事……行吗?”

      华瑶爽快答应:“好啊,我跟你拉勾。”

      她伸出一根小拇指。

      她的皮肤白净剔透,凑近了看也没什么瑕疵。她显然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而齐风常年在校场习武,日晒雨淋之下,肤色略深。他小时候还做过很多重活、累活,双手的关节长满笨重的茧子,掌纹十分粗糙黯淡。当他和华瑶的指尖相触,二者对比格外明显,他全身僵硬如木石,手指也立得笔直。

      华瑶弯曲指节,圈住他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犹如烟花竞放、浓雾缭绕一般,五感都变得有些迟钝,却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急剧加快的心跳。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就像一根木桩一样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收回了手。

      她从始至终都平静如常。

      于是,齐风仔细回想过去种种,似乎从未见过华瑶的真情实性。她对自己的侍卫、侍女总是和颜悦色,极少发怒,极少关注,当然也不会起心动念,更不会日久生情。

      齐风回过神来,华瑶已经走远了。

      *

      华瑶奔波了一整夜,今早又在到处找人,早饭午饭都没吃,累得快要散架了。

      她赶到县衙的时候,正好碰上县衙开饭,饭菜香飘十里,她闻着味儿就走了过去。

      县衙的伙房是一间小屋,总共摆了四张木桌,每张桌子仅能容纳六七人。哪怕今天来了两个巡检大人,那座位都没坐满,可见平日里有多寒酸。

      柳平春一身七品官服,正坐在靠门的一把椅子上。他小心翼翼地给巡检盛了一碗饭。

      巡检的脸色不太好,柳平春只能赔笑道:“粗茶淡饭,山野小菜,不比城里讲究,还请巡检大人将就将就……”

      那巡检正要开口,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影子,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华瑶款款落座。

      众人连忙起身,纷纷行礼:“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华瑶道:“诸位请起。”

      两名巡检差点跪下磕头,柳平春却已经习惯了。

      柳平春仿佛见惯了大场面一般平静地说:“请殿下用膳。”

      华瑶朝着门外招手:“齐风,你过来,这里还有空位,你坐我旁边。”

      齐风听令,缓缓走进屋内。

      这间屋子铺了一层青石地砖,齐风的脚步寂静无声,鞋不沾地,众人就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普通武者在他的手底下恐怕过不了一招。

      齐风坐到了华瑶身边。

      华瑶自己给自己盛饭,旁人不敢插手,只能干坐着,旁观华瑶夹起一筷子的青菜,放进她的碗里——那个碗还豁了一个口,外观有些残破,有些老旧。

      巡检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制止道:“殿下小心!殿下用膳之前,没拿银针试毒!!”

      华瑶张口就来:“那你们跟我一起吃,如果饭菜有毒,我们都会毒发身亡,大家黄泉路上好作伴。”

      齐风低下了头,华瑶改口道:“说笑罢了,这饭菜很干净,无须担心。”

      在场十几个人,只有柳平春露出了笑意。

      柳平春站起身,拿了一个干净的瓷盘,用一双竹筷夹了茶叶蛋、芋煨白菜、以及一整条秋油蒸鱼。他双手捧着瓷盘,端到华瑶的面前,又后退一步,才说:“请您慢用。”

      那巡检见状,有些懊悔。他没赶上为公主端菜,竟然让柳平春这个溜须拍马的小官抢了先。他痛饮一杯烈酒,梦寐以求的官运似乎也随着酒气飘散了。酒水的味道不算好,火辣辣,生涩涩的,呛得他闷咳两声,叹道:“柳大人真是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啊!”

      这句话明褒实贬,暗骂柳平春在招待同僚的宴席上拿不出一瓶好酒。

      “柳大人确实清廉,行的端、坐的正,你们的案子又审得如何?”华瑶忽然发话道,“那些阶下囚,从实招了吗?”

      巡检放下筷子,回答道:“您曾经吩咐过,不能对犯人用刑,这案子就不好办了……”他打开包裹,亲手呈上一沓卷宗。

      华瑶翻开卷宗,纸上字迹潦草,前言不搭后语,显然是故意糊弄她。

      华瑶冷声道:“这案子好不好办,也不是你一人说了算。办得好,朝廷重重有赏,办得不好,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巡检司的官员,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巡检连忙说:“不敢不敢,卑职惶恐,请殿下息怒,卑职……卑职退下了。”

      华瑶沉声道:“不必退下,都留下来,还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桌上一共也没几道菜,样式虽少,份量却足,配上白米饭,别有一番滋味。

      柳平春和两位巡检都在埋头扒饭。饭粒掉在桌上,柳平春还擦了一把嘴,捡起饭粒,一颗一颗地吃完了。

      华瑶一边吃饭,一边默默地观察众人。他们吃饭的时候,砸嘴抹脸,仪态全无,放在皇宫里,恐怕要挨板子。

      不过华瑶也知道,皇族生活奢侈,每餐必有一百多道菜,山珍海味堆叠金盘玉碗,美酒佳酿装满金樽玉杯,贡瓜香果产自五湖四海,琼糕酥酪亦有五光十色。

      皇族从不珍惜美食。那些东西,对他们而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于吃不完的食物,大多赏赐给了奴仆,或者扔进木桶,拉到宫外,煮成大杂烩,按照两文钱一斤的价格卖给贫民贱民。这样的大杂烩,也被称为“皇恩圣露”,话说得好听,可谁看得起贱民?在贵族的眼里,贱民吃着杂烩,就如同猪狗舔舐泔水。

      华瑶之所以明白这些道理,是因为她幼时第一次进皇宫,就被一位郡主指着鼻子骂:“你在宫外吃泔水长大的吗?你算哪门子的公主!”

      往事历历在目,华瑶陷入沉思。

      柳平春已经吃完了饭。他小声喊道:“殿下?”

      华瑶道:“走吧,去议事厅。”

      议事厅也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仅有木桌一台、案几一张、笔墨纸砚一套,墙上还挂着柳平春自己所作的山水画,画中江浪涛涛,山高水远。

      柳平春有些难为情:“下官粗通书画。”

      华瑶指着那副画,问他:“这是你亲眼所见?”

      柳平春如实说:“正是如此,下官……”

      华瑶打断他的话:“你们都来看看这幅画里的景象,江畔山峰陡峭,树木丛杂。”

      齐风自言自语般重复道:“山峰陡峭,树木丛杂。”

      华瑶改口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岱江沿岸,到处都是山和树,出入隐蔽,易守难攻,强盗藏在山林里,官兵如何追查强盗的踪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犯了难。

      华瑶又问:“地牢里关押的那几个贼寇……你们谁有把握,可以招降他们?如果他们说了实话,我们排查贼窝也更容易些。”

      两名巡检面面相觑,齐风欲言又止,柳平春喊道:“下官愿意一试!”

      “太好了,不愧是你,柳知县,”华瑶对他赞不绝口,“你准备怎么招降贼寇?”

      柳平春点头一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经论道,予以教化。下官会为他们讲解《大梁律》、《礼记》、《臣轨》、《货币国策论》……”

      华瑶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你认真的?”

      “倘若我是贼寇,”齐风冷冷地插话道,“宁死也不听这些。”

      柳平春讪讪道:“下官……别无他法。”

      华瑶默默地叹了口气。劝降这个活儿,她自己暂时也做不来。她自幼生长于皇城,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草寇流民,并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们。

      此外,那些贼寇专挑平民百姓下手,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简直是一群畜牲。华瑶十分厌恶他们,更难与他们打交道。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间议事厅里一共有五个人,却连诸葛亮的影子都凑不出来。

      华瑶忍不住问:“当真没有别的办法?”

      巡检赶来献策:“殿下,您可以把囚犯吊起来,吊成一排,严刑拷打!”

      华瑶轻拍了一下桌面:“我抓他们的时候,下手挺狠的,好几个人都受了伤,你再对他们严刑拷打,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习武之人原本就更耐痛些,就算你把他们弄得半死不活,他们也不一定会讲实话。”

      巡检仍不死心:“殿下,您将他们分开,挨个审问!哪个人前言不搭后语,就剪断他一根手指!十指连心,血溅当场,不怕他不招!!”

      华瑶质疑道:“他们只会一心求死,只要能死得痛快,什么假话都编得出来。”

      那巡检无言以对。

      华瑶又问:“对付亡命之徒,以利相诱,以死相逼,哪一种手段更有效?”

      柳平春提议道:“威逼利诱,二者兼施,《罗织经》有言,‘言以诛人,刑之极也’,下官以为……”

      那巡检听见柳平春提及《罗织经》,便说:“《罗织经》这本书里的内容,全是构陷他人的毒计,‘罗织’一词,意为‘编造罪名,构陷无辜者’,此书在前朝一度被列为禁书,到了本朝,才稍微放开些。柳大人,您不愧是读书人,涉猎真广啊。”

      华瑶摆摆手:“前朝已灭,本朝开明,柳大人但说无妨。”

      柳平春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华瑶一巴掌拍响桌面:“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讲不出话,都变成哑巴了?谁能给我推荐几个能言善辩、见多识广的贤才?”

      厚重的桌面隐现裂纹,华瑶的手指就搭在那一条裂缝上。她十指修长,指尖轻轻一点,如有四两拨千斤之势,将一副重担推到了柳平春的心上。

      柳平春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柳平春与华瑶相识虽短,却也明白,华瑶性格豪爽,体恤民情,待人接物也是很正派的。既然如此,他愿意为华瑶引荐人才。

      柳平春打定什么主意似的,悄声道:“殿下。”

      华瑶回应道:“嗯?”

      柳平春透露道:“下官的师姐……年方二十七岁,博览群书,能言善辩。她外出多年,云游四海,大概称得上见多识广。”

      华瑶的双眼炯炯有光:“她叫什么名字?”

      柳平春如实道:“杜兰泽。”

      华瑶点头:“好名字。”

      柳平春声称:“杜兰泽人如其名,气度如兰……但她仍是一介布衣,没有功名在身。”

      柳平春以为华瑶还要再盘问两句。

      华瑶直接发话道:“杜兰泽在哪里?你立刻带她来见我。”

      *

      杜兰泽在外游历多年,近日才返回丰汤县。

      杜兰泽住在县城郊外的乡野之间,那里阡陌交通,鸡犬成群,还有饭稻羹鱼之乐,并非高人隐士的常见去处,倒是方便了柳平春给她送信。

      柳平春中午派人送出信,当天傍晚,杜兰泽乘坐马车抵达了县衙。

      彼时天色正暗,恰有斜风细雨,雨丝落在一把油纸伞上,伞盖泛起半面水光。

      撑伞的姑娘慢慢走下马车,水珠四处抛洒,沾湿了她的青色裙摆,衣裙的色泽像是深浅不一的翠竹,而她揽袖抚裙的仪态极美极标致,说是兰姿竹韵也不为过。

      华瑶念出她的名字:“杜兰泽……小姐?”

      灯火朦胧如雾影,杜兰泽站在水雾之中,恭恭敬敬地回答:“草民见过殿下。”

      杜兰泽正要屈膝行礼,华瑶就跑到了她的面前。

      杜兰泽依然举着伞,伞柄倾斜,伞盖笼罩华瑶的头顶,为华瑶遮风挡雨。

      华瑶终于见到了杜兰泽的全貌,她的一颗心都被杜兰泽的双眼摄住了,只觉得杜兰泽以秋水为神,以兰麝为骨。

      美中不足的是,杜兰泽的身形瘦弱单薄,没有一点武功根基,像是会被一阵风吹倒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华瑶暗生怜香惜玉之心,她说话的声音更加温柔:“杜小姐真是……秀姿天成,令人忘俗。”

      杜兰泽只是轻笑:“多谢殿下抬爱。”

      “不过实话实说而已。”华瑶距离杜兰泽极近。她们二人的手臂相贴,裙摆相叠,衣袂蹁跹,在同一把油纸伞下,并肩穿行于朦胧烟雨。

  •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兰泽姐姐,我们瑶瑶最器重的谋士
    ————————
    下章男主谢云潇出场,正宫终于来了
    ————————
    [1]“无忧而戚,忧必及之,无庆而乐,乐必还之”出自《相论》曹植(三国)
    [2]茶叶蛋、芋煨白菜、秋油蒸鱼等菜名选自《随园食单》
    [3]关于严刑逼供,我读了切萨雷.贝卡利亚的《论犯罪与刑罚》,我赞成这本书里的一句话“任何凶暴的刑讯都会混淆真假之间的细小的客观的差别,无辜者位于比罪犯更坏的处境”。
    [4]《罗织经》的作者是来俊臣,武则天时代的酷吏,他擅长刑讯问罪,《罗织经》是他的经验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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