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离殇》汐月漠璃

13、第十二章 番外：只一段过去(下)

　　“在想什么？”虽然一直希望自己可以清静几分钟，可耳边少了楚瑾的吵闹，苏若郁闷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习惯。

　　楚瑾低着头，牵着苏若的手，不紧不慢的走着，心不在焉的她甚至没有在意苏若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你一定又有什么事要求我，快讨好我噢，不然我可不答应。”苏若故意逗弄楚瑾。

　　楚瑾却只是勉强地笑了笑，低声道：“我只是想我哥哥了。”

　　“哥哥？”苏若不太明白。好像只有在刚认识楚瑾的那段时间他出现过而已。那个人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身手的强弱，而自己却看不穿他的能力。也许正是这一点，苏若在心底总是忌惮着楚瑾的这个哥哥。

　　苏若记得楚瑾说过，一直是她哥哥在带着她，可是这么久了，他哥哥又去了哪里？

　　“恩，我哥哥他不想留在这里。”楚瑾很苦闷地笑了笑，满心的烦闷与抑郁一直压在心头，面对苏若的关心，她立即全部倾泻出来。

　　“我们楚家家规极严，其中一条就是严禁楚家子孙从商。”楚瑾摇头道，“可我的哥哥，仿佛就是为了从商而生，他根本不肯走其他人早已帮他铺好的路。”

　　“一年前，哥哥为了躲父亲，逃走了。”楚瑾黯然笑道，“哥哥说过，他这辈子，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走从政这条路，我对哥哥说，那你走好了，走了就没人逼你，结果，第二天他真的走了，把那空荡荡的屋子留给了我。”

　　“他只在乎他的梦想，哪里还会在乎，他还有一个妹妹呢？”

　　“小瑾……”苏若握紧了楚瑾的手，她看的到小瑾的脸色好苍白，心里明白小瑾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楚瑾低声继续道：“我知道，我这么想自私了点，楚家的每个人，都是很自私的。”

　　“别这样，小瑾……”苏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很是无力。

　　“我前天得到消息，父亲把哥哥抓回来了。”楚瑾摇头道，“哥哥太天真了，他哪里会是父亲的对手呢？而这次，父亲真的是被激怒了。”

　　“我求了管家很久，管家才肯告诉我，父亲……父亲他居然把哥哥给关进了监狱一样的地方，几天都不肯给他一顿吃的，除非哥哥主动认错，并发誓绝不从商，否则，宁可关他一辈子，也不放他出来！”

　　看到楚瑾快急哭了，苏若也手足无措起来，连忙道：“小瑾，你别太担心，你父亲也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这番话，气消了估计也就没事了，他怎么可能忍心关自己的儿子一辈子呢？”

　　“他怎么不忍心？若，你不知道，那里根本不是人待得地方，三年前，我父亲他把一个人给关了进去，一年之后，那个人被活活逼疯了！”楚瑾的手急地在颤抖，“你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天底下，只怕除了哥哥，根本没有人敢反抗他，就连哥哥，也从来不敢让我单独面对父亲，只是因为担心我把父亲惹恼了，吃不消惩罚！”

　　“我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坚持，昨天我想尽了办法，管家才答应带我进去看哥哥，可哥哥连说话都不愿意。他到底要我怎么办？”

　　楚瑾无助地眼神盯着远方：“哥哥他现在宁愿死也不屈服，我真的不明白，对他而言，从商真的那么重要吗？比他的生命，比我还重要吗？”

　　望着一脸无助的小瑾，苏若只能低声劝着道；“瑾儿，你急也没有用的，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用了点时间平复心情，楚瑾无奈道：“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是我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受折磨。若，我知道你的身手很强，我猜，以你的能力要偷偷进去那个地方不难。”

　　“你要我把他救出来吗？”苏若问。

　　“不，救出来只会更加激怒父亲，我只是想让你给他送点吃的，并劝哥哥吃下去。我听管家说，哥哥根本不吃东西，就算他仗着自己的体质强，可是，超自然能力被封，他又能坚持多久？”

　　“小瑾，我每个星期五晚上基本上都没有训练，以后我每个星期五晚上过去，好不好？”面对情绪快失控的小瑾，苏若只想怎样才能真正帮助到她。

　　“若，谢谢你。”认识苏若这么久，楚瑾还是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谢她。

　　“真是，不要对我说谢谢。”苏若摇了摇头，从身上抽出一包纸巾递给楚瑾，低声安慰道：“你不要太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用纸巾擦去溢出的眼泪，楚瑾勉强的笑了笑，呢喃道：“我知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当苏若真正闯进楚澜被关的地方，才真正明白了一向镇定的小瑾为什么会急坏成那样。记得第一次见到楚澜，在那一群不良少年的身后，苏若感受到了一双探究的目光。那种赤裸裸的目光，连苏若也觉到了恐慌。又有谁愿意赤裸裸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之下？后来，几次看到他，都觉得有几分被他看穿的慌乱，这个男人，实在是可怕。

　　而现在，那个她一直认为极强的楚澜，正无力地躺在地上，更加消瘦的身体，邋遢的面庞，苏若真的无法想象，他有多久没有动过，没有吃上一点东西。

　　“楚澜……”走到他的身前，苏若试图和他说话。可楚澜一点也不动，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存在的想法。

　　“你可以当我不存在，可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妹妹，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有多伤心？”

　　苏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楚澜，却失败地发现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喂！你还活着吗？”

　　盯着楚澜一动也不动的身体，苏若终于决定放弃了徒劳的交流。

　　环顾四周，苏若找到了一个盆和一个毛巾，跑到厕所，将毛巾冲洗干净，将满满一盆水放到了楚澜的身旁。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给他洗脸，甚至解开他的衣服，擦拭他的身体……

　　楚澜终于有了反应，却在那一刻被苏若紧紧按住，酸软无力的身体现在哪里是苏若的对手？楚澜只能怒喊道：“放开！”

　　“现在才说话，是不是太晚了？”苏若摇了摇头，声音清冷，“你不是什么都不做，不管了吗？为什么要反抗？连力气也没有，你凭什么反抗？”

　　楚澜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可再怎么愤恨，也只能任凭着苏若折腾着自己。

　　看到楚澜的面庞快接近他原本该有的模样，苏若才再次开口道：“现在是你自己吃东西呢，还是我喂你？”

　　楚澜盯着苏若，苏若也毫不客气地回视。聪明的人永远知道该怎么做事，所以楚澜一言不发，将饭盒里的饭菜全部吃完。

　　你早点合作我又何必自找这么多麻烦？苏若腹诽着。只要楚澜吃了东西，就意味着他有了力气。所以苏若可不敢像刚刚那般猖狂，拿起空空的饭盒，轻松地离开。

　　虽然说万事开头最难，但是第二个星期苏若拿着饭盒过去时，才觉得这次最麻烦。

　　果然，当她刚踏进那所谓的“牢房”，就看到楚澜坐在墙边，冷冷地盯着自己。

　　苏若不禁打了个寒颤。不愧是楚家的大公子啊，仅仅是吃了一顿饭，精神居然就变得这么好……

　　苏若照旧把饭盒放在楚澜的身旁，然后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想了想，说了一句：“这里面的菜都是小瑾亲自做的，因为太急切，连手都被菜刀划破了，你忍心不吃？”

　　看到楚澜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吓人，连忙解释道：“只是划伤了一点点，贴上创口贴就好了……”

　　楚澜继续沉默，沉默……

　　苏若突然想起自己刚开始不愿说话时，总在自己叽叽喳喳的小瑾，原来，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碍…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低声和楚澜协商道：“要不这样，你被关了这么久，一定很想知道楚瑾过的好不好对不对？你只要愿意吃饭，我要我讲什么，我就讲什么……”

　　…………

　　已经没有办法的苏若不管楚澜有没有同意，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自说自话着，终于在她口干舌燥的时候，楚澜把饭盒的饭菜吃完了……

　　然后苏若彻底舒了口气，无视楚澜冰冷到快杀人的眼睛，拿起饭盒，爽快地离开。

　　苏若已经快不记得自己送饭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多久，不过楚瑾难看的脸色也让她也不忍心询问楚澜还会被关多久。倒是楚澜像个没事人一般，甚至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要不是第一次送饭时楚澜怒吼过，苏若甚至怀疑他老爸把他给弄哑了，而自己在整天对着一个哑巴自说自话……

　　把送饭当成任务本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每次，既要突破重重地防卫，还要绞尽脑汁地骗楚澜吃饭，更要应付小瑾数不尽的问题。苏若突然觉得，自己有做高级保姆的潜质。

　　“你已经拿到了猎人证明，只是没有被评级，是不是？”看到苏若熟练地打开锁链，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楚澜竟然主动开口说话。

　　“恩。”苏若点了点头，却一脸警惕。虽然她平常一个人唠叨不休自己都很郁闷，但是楚澜一说话，她更加不自主地防备他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可不敢小看这个一天到晚绷着脸的“囚犯”，更何况第一天她就彻底惹火了他……

　　“那你是有解药的吧？”果然，他的下一句话差点让苏若被自己的口水噎着。

　　楚澜被困在这里，主要是因为自己的超自然能力被封，身为猎人，这种解药自然是必备的。

　　苏若果断的摇头：“我答应过小瑾，除了给你送饭，不做其他事情。”

　　苏若在心底暗自嘀咕，开什么玩笑，自己要是答应了他，第一个受到麻烦的只怕是琳娜吧？

　　“难道是瑾儿让你每天在我面前吵闹？”

　　“……”苏若真的噎着了，突然有股扔下饭盒就走的冲动……

　　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苏若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知道耗着对自己没好处，于是决定采用迂回战术，可就在正想说话的时候，脸色变了。

　　楚澜皱了皱眉：“怎么了？”

　　苏若没有答话，而是照旧把饭盒放在他身旁，很淡定地走到被自己开了锁的铁门前，低声道：“我喜欢把药放在自己上衣反面的左边口袋里，我要是撑不住，你别管我，直接走……”

　　没等楚澜说话，苏若突然身体闪电般跳起，在空中挡在了楚澜身前，一把小巧的利刃不知什么时候被抽了出来，虚空划了一刀，然后直落在地，退后了三步，把楚澜完全挡在了身后。就在高空出刃那一瞬，苏若的右手臂上，被划出了一条长长地血口子。

　　“呵呵，现在的小丫头都这么厉害么？”一声虚空的笑意带着恐怖的味道，却完全找不到人的影子。

　　“代号影，超自然能力，无时间限制的永久隐藏，自由A级猎人。”苏若努力止住颤抖的身体，一字一顿地报出了虚空中的人的资料。

　　不是苏若胆小，而是这人的实力实在太强。她很清楚，自从父亲死后，这个人完全有能力在自由猎人界称王。现在的她实在太弱，要想全身而退，只有逃跑。

　　逃跑吗？如果楚澜不在，她一定会这么做。因为只要活着，她坚信自己有超越他的一天，可现在，丢下要保护的人逃跑，那还不如直接杀了自己。苏若全身紧绷着，用尽所有的力气克除了恐惧感，她必须全力以赴，哪怕到最后鱼死网破，她也不会让自己输。

　　“我刚刚听到，你才拿到猎人证书，连评级都没有。怎么会连我的资料都报的如此准确？你是谁的徒弟？”虚空的声音很是冰冷。

　　苏若笑了笑：“我没必要说出来丢师父的脸。”

　　“噢？”那个声音居然笑了，“倔强的小姑娘，告诉我你的名字，也算是对你的尊重。”

　　“苏若。”苏若咬了咬嘴唇。

　　虚空的声音居然一时没了气息，良久之后，才缓缓道：“原来是苏至臻的女儿，难怪……”

　　“出手！”苏若猛然扬着头，父亲的名字如同一把巨锤砸中她的心脏，强烈的痛感使她的眼中有了狠唳。

　　可惜虚空的影子并没有打算立即出手，而是慢悠悠道：“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在这里藏了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为什么你突然间就有了警觉？”

　　“因为你杀了这里所有的守卫，血腥味刚刚传了过来，我很敏感。”苏若很平静地解释，手紧紧攥着匕首，她绝不可以丢父亲的脸，哪怕身死，也要让他付出同等的代价！

　　“我刚刚一击，已经是绝杀，你居然只受了小伤，能力也算是抵上A级猎人了。可是，你的招式还是欠缺太多东西！看来，宋琳娜不是一个好老师。”

　　“我只需要你出手，不需要你对我的能力指指点点！”苏若气的脸色发白，狠狠回应道。

　　“我要杀楚澜，是因为欠了太大的人情，没有办法，更没有想到，会误伤了你。”影叹了口气，“罢了，天意吧，连苏……也在阻止我做不该做的事。”

　　“小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无法再提升能力，就来找我吧，只要你能找到我。”

　　“他已经走了……”看着苏若一直绷着身体站着，楚澜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可是苏若还是一动也不动。楚澜皱了皱眉，最终自己站起了身，硬拉着苏若坐在了这里唯一的床上，淡淡道：“你能够挡他那一招，已经很不错了。”

　　“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最大的缺陷是什么？”见苏若还是沉默，楚澜不知从哪儿抽出了纱布，一边缠她的手臂一边道。

　　“什么？”苏若下意识地问。

　　“你太急于求成，这样的结果，只会形成你突破自己的最大障碍！”楚澜缓缓道：“你还这么小，有大把的时间去拼顶级猎人的头衔，为什么非要因小失大？”

　　苏若惊醒般抬起头，却正对上楚澜纯黑的眸子，她看不透的眸子，却似乎映出了自己。她从未想到，原来一个人的眸子里可以全部是自己，那一刻似乎出现了的恍惚，然后反射般站起，有点涩然地笑道：“谢谢。”

　　楚澜却冷哼一声，恢复了他本有的冷淡，开口道：“快走吧，你待了太久了。”

　　苏若缓缓摇头：“我平常不在这里，你怎么对付这种A级猎人？”

　　“这里的守卫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遇到那样的强者。”楚澜一脸的不在意，仿佛刚刚的危险与他无关。

　　“我走了，耽误太久，待会儿来人，就真的走不掉了。”苏若拿起饭盒，无奈的发现今天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迟疑地问道：“为什么，你这么了解我？”

　　楚澜甚至没有抬头看她，语气很是冷淡：“瑾儿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不花时间去了解？就像你，不惜舍了命来救我，还不是为了瑾儿？”

　　苏若淡淡笑了笑，的确，本来就是这样。

　　而这次的遇袭只能算一个很小的插曲，苏若再次过去时，除了守门的人增加了双倍，似乎也没有其他区别。而楚澜的态度，自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过比以往好一点的是，他有时还会回应一两句话来证实他不是哑巴。

　　倒是楚瑾，遭遇了好几次的狙杀，幸好苏若的警觉性高，每次都算是有惊无险。也正是因为这样，苏若很快成了楚瑾的全职保姆，只要她出门，苏若一定会出现。

　　一个月后。

　　星期五下午放学，按照惯例，苏若跟着楚瑾去她家里，等她做完饭，把饭盒带走。

　　“小若，今天不用送饭了。”刚走出校门，楚瑾便道。

　　“为什么？”苏若怔了怔，然后就明白了，“难道你哥哥妥协了？还是你爹想通了？”

　　“反正哥哥他自由了，已经去了洛市。”楚瑾笑了笑，“没有了楚这个姓氏的束缚，哥哥他算是彻底的自由了。”

　　看出了小瑾的情绪有些不对，苏若居然也有了一点莫名的失落。以后自己也算是彻底摆脱了送饭的工作，其实，也不过送了两个月而已，而且每次面对着一双冷眼，自己还要拼命往上凑，总会郁闷好几天，记得上一次自己还很恼火道，你再是这种态度，我可不送了！

　　不想，他竟冷冰冰道：“你想我怎么样？”

　　自己竟噎住了，的确，要是哪一天，他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聊天，自己一定会被寒死吧？

　　更不想，自己的话实现的这么快……为什么会失落呢？难道任何事做久了都会变成一种习惯？

　　摇了摇头，把思绪从脑袋里赶走，苏若握紧小瑾的手，安慰道：“不管怎么样，你哥哥他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对不？”

　　“梦想吗？”楚瑾轻轻道，“哥哥一心想从商，而我，却只想要自由。”

　　“自由？你哪里不自由了？”苏若笑道，“按照楚家的规矩，你爹又不会逼着你从政，你一个楚家大小姐，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我注定是个官方猎人，你呢，要是什么都不想做，就跟着我吧。”苏若一脸得意。

　　“跟着你干嘛？”楚瑾不满道。

　　“去世界各地游山玩水呀，难不成，我还能指望着你去杀人？”苏若笑得极为开心。

　　“好啊。”

　　“那我们说好了！”苏若一脸兴奋。

　　楚瑾极为勉强的笑了笑，看着苏若的面颊，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两天之后的星期一，苏若按照惯例去找楚瑾上学，才知道她也离开了，跟着她哥哥，去了洛市，甚至没给她告别。

　　一个星期之后，苏若在楚家别墅的台阶前坐了整整半天，终于彻底明白，这一次，她第一个好朋友，真的不告而别了。没有只字片语，没有联系方式，用最简单的方式，消失了。

　　很久很久之后，当两人再次相遇时，苏若发现，她已不是当初的小瑾，而自己自然也不再是当初的自己。

　　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们的友谊。

　　后来，苏若没有问过楚瑾为什么要不告而别，更没有问，为什么那么快就忘记了曾经的约定。正如楚瑾没有告诉苏若，为了让哥哥获得自由，她早已失去了追求梦想的资格，甚至，丢失了所有。